尽管程千帆内心中并不认可来自特务处总部的这份由戴春风亲自下达的电令,甚至是颇有微词,但是,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作为上海特情组组长,他要时刻警惕和考虑自身以及整个组织旳安全。
但是,作为特务处的领导者,戴春风只看结果,不问牺牲。
他下达了这个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这个用语,便说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每当戴春风用了这六个字的时候,程千帆从来都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他知道,这种时刻的戴春风不是‘学长’和‘乡党前辈’,是力行社特务处处长戴春风!
“告诉周茹,回电总部。”程千帆拆开烟盒,取出一支烟,没有抽,而是在指间翻转把玩,“职部坚决执行处座指令。”
“明白。”李浩点点头。
“荸荠!”程千帆点燃香烟,轻轻抽了一口,鼻腔呼出烟气,淡淡说道。
“是!”浩子说道。
荸荠是暗码。
程千帆如果需要浩子将机密口讯传给周茹以供发报,会告知浩子一个新暗码。
暗码只有程千帆和周茹两个人知晓。
周茹可以凭借暗码来确认口讯的真伪。
“开车。”程千帆说了句。
浩子启动车子,行驶在细雨绵绵的大上海马路上。
程千帆口中叼着烟,他又取出一支烟,将纸条用唾沫黏在这支烟的中部,用打火机点燃,烟卷放进口中,两根烟靠在一起,一起抽。
如此,烟灰掉落的时候会混在一起,随风一吹,飘散,杳无痕迹。
经过一个路口,车子右拐,驶入了一条街道。
……
在向左拐的道路笔直向前,约莫一华里的地方,一个小巷里,一名烫了头发的女子,穿着漂亮的丝绸旗袍,美好的身段摇曳着。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慢地行走在白墙青石的小巷里。
雨水顺着伞面滑落,滴入大地。
女子来到一处房檐下,轻轻敲响院门。
门开了。
一名男子警惕的探出头,观察情况。
看到女子回来,他的脸上绽放笑容,两人相视一笑,女子闪身入内,院门随即被关闭。
“清水先生离开了?”叶小青轻声问。
“一刻钟前离开的。”男子点点头说道,他接过妻子的坤包,挂在墙壁上的钉子上,温柔的给妻子按摩肩膀,“以后我掌了权,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你便不需要像是今日这般辛苦了。”
妻子相貌极为美丽,在任何时代都绝非幸事,在这个乱世更是如此。
男子打听到今日来秘密会面的清水董三性好渔色,尽管他并不认为这名日本驻沪上总领事馆的书记官、一名外交官会失礼,但是,还是小心为妙。
“清水先生怎么说?”叶小青起身,示意丈夫坐下,她站在后面,纤细的指尖在发梢穿梭,帮男子按摩头部。
“还是那句话。”男子苦笑一声,摇摇头,“说让我安心等待,他们将来一定会对我委以重用的。”
“群哥,你的看法呢?”叶小青问道。
“我无论是在红党那边,还是后来在国党这边,都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资历,日本人傲慢。”男子冷笑一声,“他们这是看人下菜呢。”
“那——”叶小青手指弯曲,犹如猫爪子一般轻轻挠丈夫的头皮,“群哥你打算怎么破局?”
“现在的形势来看,日本必胜,中国必亡。”男子皱眉,思考说道,“日本人这条大船,早些上船,才能有踏足之地,最好是能先占个好位子。”
“且先等等看,如若清水董三继续这般爱理不理。”男子偏了偏脑袋,妻子会意,轻轻按摩太阳穴。
男子舒服的叹息一声,“届时我自有办法。”
“要不要给香港的中村丰一阁下去电?”叶小青问道。
他此前刻意绕到广西、云南,避开了党务调查处在广州的耳目,取道越南河内前往香港。
抵达香港后,用携带的款项搭路子,面见日本驻港总领事馆总领事中村丰一,表示要向日本人投诚,本以为会受到日本人的重用。
不过,中村丰一认为他在香港人生地不熟,无法发挥作用。
便令他来上海,并且将日本驻沪上总领事馆的书记官清水董三介绍给他。
却是不成想清水董三对他似乎并不重视。
“不可。”男子摇摇头,“这只会令清水董三更加轻视我。”
他的心中甚至有一种隐隐的怀疑,清水董三是故意表现出怠慢和轻视之态度的。
这是考验?
男子冷笑一声。
……
两个小时后,程千帆摘下耳机。
他拿起旁边桌上的搪瓷缸子,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缸子的凉白开。
安排周茹向重庆总部发报,乃是以上海特情组组长肖勉的名义。
而刚刚这份电报,是他使用秘密电台向戴春风发报,以‘青鸟’的名义。
重庆。
戴春风焦急的来回踱步。
曾正敏疑似和日本方面有接触之事,他亲自向校长汇报,甚至隐隐表达了对于汪填海的怀疑。
校长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质问谁给了戴春风的权利监视、调查、污蔑党国高官要员?
校长命令戴春风必须将这件事查一个水落石出,以正视听。
校长训令已下,对于戴春风而言,其他工作都可以、确切的说是必须暂时放一放,这件事已经是当务之急!
齐伍敲门而入。
“处座明鉴!’齐伍面带敬佩之色,“正如您所料,程千帆又以‘青鸟’的名义来电。”
……
戴春风一把从齐伍手中夺过电报纸,仔细看,冷峻的面容有了一丝暖色调,频频颔首。
“我就说嘛,程千帆身在上海前线,大久英夫此人也是他抓获的,他是最了解情况的,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定然会有密电与我。”戴春风面露微笑。
他将电文递给齐伍,“你也看一下。”
“是!”齐伍接回电文,仔细看。
“对于‘青鸟’提出的这个建议,你怎么看?”戴春风问道。
“‘青鸟’有急智。”齐伍说道,“在时间紧迫之下,他能够结合当下情况,提出此行动建议,可见其能力不凡。”
“我是让你说说看法的,不是让你夸这小子的。”戴春风说道。
“不夸两句,怎么对得起这小子给我的吃茶钱。”齐伍笑着说道。
戴春风也是忍俊不禁,指了指齐伍,心中对于齐伍的观感更佳。
齐伍露出思忖之色,说道,“‘青鸟’提出来利用郑卫龙明日被释放、离开上海的机会,由郑卫龙将大久英夫带离,这个建议很精妙,有较强的可行性。”
“而且,‘青鸟’也汇报了,他已经向三本次郎请示过,三本次郎同意他送行郑卫龙,如此,有千帆在现场,若有意外情况,也可为郑卫龙遮掩一二。”
戴春风频频颔首。
还有一点齐伍没有说,此计划还有一个可取之处,日本人安排‘宫崎健太郎’接近郑卫龙,自然会在某些事情上给予方便,故而程千帆送行郑卫龙之时,日本关卡不会盘查严格。
因为,这也属于三本次郎允许的范畴——此可看做是程千帆向郑卫龙展示其在上海滩的能耐的一个机会嘛。
“处座,只是,这笔钱——”齐伍露出踟蹰之色。
“给他!给他!”戴春风露出一副气极反笑的样子,“这小子,变着法子伸手要钱,此等光明正大捞钱的机会,他岂能错过。”
说着,戴春风似是气不过,又骂了句,“死要钱!”
“处座,千帆这小子所提到的保密之事……”齐伍看向戴春风。
程千帆在来电中言辞恳切,表示会尽一切办法完成处座交代之事,不过,大久英夫见过他的几名手下,考虑到安全需要,必须做好保密工作。
“这件事你亲自交代下去,所有参与行动人员,严禁与大久英夫交谈。”戴春风表情严肃说道,“唔,沿途除了吃喝,堵住大久英夫的嘴巴。”
“若来途中遭遇日本人盘查,十万火急之时,务必第一时间处决大久英夫。”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此乃第一要务。”
程千帆是他安插在上海滩的头号钉子,其领导的上海特情组更是立功无数,将上海站都压了一头,程千帆更是他所信重的心腹爱将,这样的亲信大将,他自然舍不得出事。
“明白!”齐伍点头说道,说着,他扫了一眼电文,摇头笑说,“这小子,看不起上海站呢。”
“狂妄!”戴春风冷笑一声说道,电文中,程千帆直言不讳的提出来,如若处座安排上海站方面配合,他‘有点不放心’。
“让管辅甬去做这件事。”戴春风思考片刻,说道,“他的身份合适。”
……
深夜。
苏州河畔的一个隐蔽处。
“葱头,人接到了?”费通上了一艘乌篷船,神情略紧张,问道。
“接到了。”葱头指了指篷布下陷入昏迷的男子,“他们应该是事先弄晕了这个人,我们到的时候只看到这个人躺在岸边船上。”
说着,葱头表情凝重,“不过,属下觉得他们一定在暗中看着,总要确定人被接走才是。”
费通点点头。
这才对嘛,这次合作对象是特务处内部近年来名声显赫的上海特情组,做事小心谨慎、神出鬼没,这正是肖勉的作风。
“把人带回去。”费通看了一眼被堵住嘴巴、陷入昏迷的男子,“嘴巴堵住,任何人不要和这个人说话。”
说着,他一咬牙,“醒了就再弄昏。”
“明白。”葱头点点头,他不傻,才不会去和这个昏迷的家伙说话呢,队长如此小心谨慎,说明此男子牵扯极为隐秘之事,他躲着都来不及呢,哪里会傻乎乎的凑上去说话。
……
翌日清晨。
小程巡长吃罢早饭,又陪同白若兰说会话,陪着小宝看了一会小人书,这才出门上班去。
来到巷子口,李浩已经在等待了。
他正要上车,一辆黑色的福特小汽车驶来,缓缓停下。
“程总巡长。”费通从后排座位下来,微笑着说道。
“你是?”程千帆微微皱眉,问道。
“在下是郑老板的朋友,受朋友之托,有事特来请见程总巡长。”费通脱帽致敬。
他面带微笑,实则内心是颇为紧张和心慌的。
处座命令他直接来见程千帆,虽然知道这位小程总素来是见钱眼开,只要钱给足,事情便好办。
虽然明面上确实是查不到他和重庆那边的关系,此行也是以受人之托,帮郑卫龙处理私事的名义出面的,且这种朋友之间帮忙之事很普遍,不足为奇。
但是,毕竟面对的是心狠手辣的小程总,他自身身家颇丰,万一贪婪的程千帆盯上他,总归是一件麻烦事。
“郑老板?”程千帆问。
“郑三平老板。”费通说道,“免贵姓费,单名一个通字,做些小买卖。”
说着拉开车门,做了个延请的手势,
程千帆微微颔首,不过,他没有上费通的车子,而是直接上了自己的车子,然后拉下车窗,朝着费通点点头,“费老板,春风得意楼。”
说着,他对李浩说,“浩子,开车。”
李浩打火,启动车子。
“帆哥,那辆车跟上来了。”李浩看着后视镜,说道。
“应该是郑卫龙那边找的人,想要我帮忙。”程千帆扭头看了一眼,回过头,说道。
李浩露出恍然之色,“帆哥,这个费老板会是重庆的人吗?”
“谁知道呢。”程千帆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浩子,小程总只认钱。”
李浩露出会意的笑容。
……
十几分钟后。
春风得意楼。
时间还早着呢,春风得意楼并未正式开门迎客。
不过,小程总要在春风得意楼会朋友,这是天大的事情,东家赶紧亲自出来招待。
“费老板的意思我明白了。”听完费通的话,程千帆微微点头,“郑老板有一些个人物品要带离上海。”
“正是。”
“郑老板的案子可不小啊,日本人虽然现在不说什么了,但是,他们对郑老板的态度,恩,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程千帆露出思索之色。
“程总巡长。”费通赶紧说道。
程千帆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费通闭嘴。
程千帆继续说道,“我确实是对郑老板多有照顾,不过,那是出于良知和义气使然,而且我懂分寸,我对郑老板的抬手照顾,日本人即便是知道了,以我程千帆的面子,日本人也不会太在意。”
说着,他看着费通,“但是,这件事嘛,万一郑老板的所谓个人物品中有违禁物品,这不是令我难做嘛。”
“费某早就听闻程总巡长义字当先,为人四海。”说着,费通将一张纸轻轻推到程千帆面前。
这是一张花旗银行的不记名黄金存单。
“我会亲自给郑老板送行。”程千帆扫了一眼黄金存单,一脸慨然,“郑老板是爱国志士,当得程某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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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核酸,三天了,每天一次核酸,从二月份到现在,没统计过,估摸着至少三十次核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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