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彻与陆柏两人一直等到了日挂中天的时候,太公冲才施施然地跑了过来,说是准备带两位前往阴阳界内。
“午时已到,两位贵客随咱入界吧。”
这老鬼嘻嘻哈哈,浑不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苏彻也不理他,有道是“人老精,鬼老滑”。
太公冲这老鬼的奸滑算是融进魂里了。
“之前还说请两位吃顿香肉补一补,结果赶上这一出,算是来不及了,改日我再做东道吧。”
“唉,吃一顿香肉锅的功夫还是有的。”陆柏故意停下脚步:“有道是香肉滚三滚,神仙也站不稳。圣人也说过啊,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可见这香肉也是在圣人心头的。”
“改日,改日,二位来的消息已经传进了界内,里面传出来消息,说什么也要让二位立即入界。若是咱们为了吃这顿香肉耽误了时辰,在下实在是担待不起。”
阴阳界半独立于此方天地自成一界,入口处有凶恶的赑风四时吹息不停。
这些事苏彻都是清楚的。
不过即便有赑风阻隔,但是内外的消息确是能够彼此联通。
“特别是薛少君,他老人家第一个吩咐,说鬼祖宫的使者若是到了,那边要立即到他府上。”
太公冲伸出大拇指小小的比了一下。
“他老人家在六部鬼帅里面排名第一位,伸出一个小拇指也把我老太压死了。”
太公冲小意压低了声音。
“这件事办妥,咱们要是没有给那位灭口,您二位可以远走高飞,咱还要在这阴阳界的大树荫蔽下混口饭吃,如何也开罪不起人家的。”
苏彻听太公冲一路念念叨叨,对阴阳法王座下六部鬼帅也大概有个认识。
薛少君总领庶务,乃是六部鬼帅之首,统领各方。
令狐公是玄狐阴灵成道,修为最高,任总教习之职,位高而权少。
除这两人外,还有一位吕正卯,统领界内大小鬼差,执掌刑律,据说曾是某地的城隍,不知道为何弃了神道改走鬼道。
另有一头大力鬼王,负责界内一应营造、工程等事。一位名叫司空徒的神秘鬼修统领界内鬼兵,若是真论起来,他才是真正的鬼帅。其他几个人不过是挂个名罢了。
还有个名为白合娇的女鬼,执掌阴阳界内外的各路探子,算是情报头子。
这六位在一起算是给阴阳法王凑齐了一个草台班子。
“听你这意思,还有别人盯着我们?”
“明面上只有令狐公一人放出话来,说是要见见您二位,可背后我还得到了消息,掌刑的吕正卯与司空徒两位都有见您的想法,不过这都是暗地里的。”
好家伙。
苏彻心里一琢磨,吕正卯和司空徒一个执掌刑律,一个执掌鬼兵。如果阴阳界也算是一方势力,他们两人就是典型的暴力机关代表。
这两人都动了心思,阴阳法王还是别关起门来称大王了,赶紧洒扫庭院、清理门户吧。
“咱们这是往哪里走?”
苏彻看着街上的行人越走越多,不由得有些好奇。
“公子是第一次来界内,有些事情不知道倒也正常。”
太公冲笑嘻嘻地说:“毕竟进了阴阳界的很少有人出去,咱们现在正往入口去。”
“阴阳界的入口如此热闹吗?”
“非也,非也。”太公冲解释道:“不是阴阳界的入口处热闹,而是热闹的地方是阴阳界的入口。”
陆柏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老鬼啥也没说。
苏彻看着前方日渐稠密的行人,两边吆喝不绝的商人。
“我说阿太,你们这阴阳界不会就开在城隍庙里吧?”
“要么说公子是个明白人呢。”
太公冲礼节性地赞了苏彻一句。
“咱们阴阳界的入口就在城隍庙里面。”
你们法王这是什么恶趣味。
这不就是在银行门口卖假钞,去武警宿舍入室抢劫么?
苏彻记得山阴、郭北两地的城隍都已经去位很久。
去山阴县当城隍,没两天就给黑山老怪给宰了。
在这郭北县当城隍,开门关门都能看见阴阳界的群鬼堵路。
现在想来之所以后来没有人继位,归根结底还是没有人想自讨没趣。
城隍庙前虽然依旧热闹,可内里的核心却是空了。
繁盛的人间上并无有享受香火的神明,只有盘踞于暗处的群鬼。
苏彻心里这般念着,跟着太公冲堂而皇之的进了这城隍庙中。
“要说当年的郭北县城隍,到也算是条好汉。”
太公冲似乎是故地重游,有感而发。
“他当年乃是乱世之中的一个孤臣,碰见叛军攻城,他据城死守,一介书生领着一群百姓死守八十余日,破城之后全城被屠。”
“后来郭北县人仰慕其忠义,尊其为城隍,那个时候郭北县冤魂厉鬼虽多,有他在却也算是太平。”
“可惜他生前死后都是一副硬骨头,当年法王在此开基建业,他倒是硬顶,认为有悖于人伦神道,跟法王做过几场。后来便化为灰灰了。”
“他后面继任的几个,不过都是些蝇营狗苟的软骨头,等黑山老怪宰了最后那个之后,这城隍干脆就空出来了,连个继任的也无,不知道当年那位城隍有灵,看到而今的景象又作何感想。”
太公冲倒也不遮掩直接说道。
“什么人伦、什么神道,说到底都是狗屁,这天下间最大的道就是拳头。为啥一说大道就是大道,不说大佛,大魔,大妖?还不是因为就属牛鼻子们的拳头最大吗?他们说是大道,也就是大道了。”
这老鬼嘟嘟囔囔,终于在一棵数人才能合抱的大柳树前面停下了脚步。
“公子请看,这就是阴阳界的入口了。”
苏彻左右观瞧一圈,瞧着眼前的柳树。
这颗老柳树也不知道活了多久,整棵树都让自重压的有些歪了,条条柳叶凝若幽石,树皮上生着许多瘿瘤,乍一看平平无奇,仔细看来却像是一张张带着人间喜怒哀乐的人面。
好一株灵根。
苏彻自然能瞧出这树的不凡来,他几步走上前去,手上剑气一抖,却是将条条柳枝之上裁下一条。
“唉,公子,便是采了也养不活的。”
太公冲念叨了几句,他走到那柳树前面,轻叩三下。
“打扰柳君。”
一言闭,苏彻只觉四周泥土一阵翻拱,整个人的身子都开始向下坠去,眼前一片昏暗,耳边无有风声,却是有一阵阵雨后泥土的湿气直冲口鼻。
也不知道往下落了多久,总算是在一处立下脚步,抬眼观瞧,左右两边尽是高耸入云的石壁,头顶上并无日月,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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