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那中年人向后退了几步。
他审慎地看着谢退之身后的包袱,既然谢退之连这件东西都拿了出来,那只能说是他早有准备。
只是大家之前彼此早有默契,谢退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上这样一手?
“退之,你倒是好算计,为了自己的那点名声,破坏了几家的默契,日后……”
“回头再听您教训。”
谢退之看着脸上流露出畏惧颜色的中年人轻轻一笑,提着那个小小的包裹离开了尚书台。
从午门到辰瀚殿的路径他已经非常熟悉,那是谢退之每日面圣所走的路。
年轻人有年轻人骄傲的本钱。
陈郡谢氏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便是谢退之,早早就已经练就了第六品的修为境界。
在几日之前更是成功的定鼎枢机,从容的迈入玄门第五品还丹之境。
少年得意,无非如此。
不只是他自己,便是整个陈郡谢氏也将谢退之视为一门未来的希望。
这不仅仅因为谢退之修行之速已经堪称天才,更因为他包袱里的那件东西。
那是真正的上古遗珍。
陈郡谢氏之中的老人更是早有明言,假以时日,今日的谢退之未尝不能成为日后的苏规。
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够占据整个大梁生态位的顶峰,自然是有其背后深刻的原因。
近乎无穷的资源,加上种种神秘的传承,一旦真的有什么天才人物,那必然是千倍百倍于寻常人一般的飞速崛起。
所以谢退之敢于出手。
韦苏两家即将动手即便对于世家大族的核心子弟来说也是件十分机密的事情。
但是谢退之已经身处整个陈郡谢氏最核心的圈子之内,他很清楚老苏与韦怀文即将动手的消息。
虽然时间并不能确定,但是谢退之都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
当然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忠诚。
谢退之的官靴缓缓的踩在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不只是大梁的宫城,即便是北朝的宫阙也在尽全力模仿当年上古天庭之时的仙家气象。
一步,两步。
一丝丝流火伴随着他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在周身流转。
谢退之望着眼前那宽阔的步道。
中间是龙形浮雕,两边刻有花鸟虫鱼的印痕。这是天子的御道。龙形浮雕与云雷图案所在的正中是天子才能行走的御道,而两边才是臣子们出入宫廷所走。
现在一个寻常公子打扮的人正缓缓踩着那龙形浮雕,向着辰瀚殿的方向缓缓而行。
没有铁甲铿锵,没有千军万马,甚至看不到任何旗号。
就是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正缓步走在天子所走地御道之上,脚步沉稳,眼睛不断望向两侧的宫城。
谢退之心中有些遗憾,有些困惑。
他没有见过这个人,虽然看着有些面善,但是此人应该不是他预想之中应该出现的韦怀文或者苏规的手下。
他以为出现在这里的会是陈摩诃或者周安都这样韦怀文麾下的重将,亦或者是冯不行、程不疑这样苏规手下的鹰犬爪牙。
但是眼前这个人,他没有任何印象,远远看着倒像是个走错路的行人。
然而此人注定不会是个普通人,因为他在宫城阵法的威压之下走得仿佛闲庭信步,不疾不徐。
这样的修为,绝对不会是凡人。
谢退之走到御道的旁边,将身后的包袱缓缓放下。
“朋友,你走错路了。”
陈郡谢氏的公子说着,从包袱之中缓缓摸出一个细长的匣子,黄色的木匣上面密密麻麻的贴满了朱红色的符箓,一股强大的法力狠狠压制着木匣之内的气息。
苏彻看了眼前之人一眼,缓缓停住了脚步。
看上去有点实力。
苏三公子评价着,不过全然是一副生面孔。
“有吗?”
“擅闯宫禁,这可是大罪。”
谢退之心中战意尽去。
他所想要的是跟韦怀文、苏规正面对抗的名声。
只要谢退之能够出现在韦怀文与苏规的面前,那么他就将成为万马齐喑的大梁朝廷之中少数几个敢于直面韦苏风头的人杰。而鉴于陈郡谢氏与韦苏两家之间的默契,他又不会付出什么代价。
大不了交卸了朝廷的职务,回家正经的修炼两年。
等到韦苏两家搞得人心尽失的时候,也就是他“退之不出,奈苍生何?”的收割时机。
惠而不费,顺手为之,何乐不为?
不过眼前之人让谢退之意兴阑珊。
如果只是随便打杀了一个冒冒失失闯进宫门的修行人,又如何能显出谢公子的实力呢?
平心而论,如果有人愿意闯到宫中给皇帝一点难看,谢公子其实是喜闻乐见的。
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说复杂也复杂,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麻烦。
本质上却是一样的纯粹,争权夺利罢了。
“所以你要拿下我吗?”
对方轻飘飘地态度让谢退之有些恼火。
“刚从东海过来的?”
东海上经常有些自以为修行有成的愣头青跑来中土打秋风,每年都有几个觉得自己修为不错,可以偷偷潜入宫廷个皇帝老儿戴绿帽子的小人精。
毕竟偷偷生个儿子,几十年后惊艳天下成为新一任皇帝的梦的确是挺爽的。
但是抱着这样愚蠢想法的笨蛋一般都已经在秦淮河里喂鱼了。
谢退之以为这样的蠢货都只是活在大家的议论之中,想不到居然见到了一个现成的。
“你如果没事,可以让路。”
苏彻说得非常冷静。
但是这种冷静让谢退之眯了眯眼睛。
“你不认识我吗?”
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让苏彻有些不开心。
不过是想跟皇帝老儿聊两句而已,怎么到处都是这种不知所谓的家伙。
“你很有名,秦淮河上的有名姐儿里面也有你吗?”
谢退之喘出一口气。
终于有了动手的理由了,他缓缓地将木盒上的符箓撕下,一道道热力自木匣之中升腾而出。
众所周知,秦淮河上乃是建康风俗业最有名的聚集地之一,不过那上面的姐儿们相对来说还算是不入流一点。
通俗一点就是生意主要做的是数量。
“念你修行不易,让你走的明白。陈郡谢退之,征圣榜排名第四。”
谢退之将木匣之上的封印退下,一道蓬勃的火力当即席卷而来。
征圣榜又是什么东西?
苏彻看着谢退之亮出的法器。
那是一方晶莹的玉尺,长不过半臂,然而上面纹络极尽古拙,一看就是成年不知道多久的古物,更为难得的是此物在宫中阵法之中展开,居然仿佛全不受限一般,将其威力尽数升腾开来。
火焰之中蕴含种种灵变,谢退之一只手上将玉尺握定,双眸之中尽是傲然。
辰瀚殿中,水镜之前,皇帝却是一声轻笑。
这一笑却是他最近时日以来最畅快的一笑。
“想不到却是横生波折。”
皇帝微笑说道:“当初朕所立征圣榜时,你们多有非议,现在看来还是朕对了。”
靖夜司首领曾墨周摇头说道:“陛下圣裁煌煌如日,明见万里。臣等怎么能比呢,只是这谢退之胜算恐怕不大。”
“哦?按照你们的回复,苏彻修习纣绝阴天秘箓,走得是玄阴一脉。谢退之的火正尺正好可以克制,为什么爱卿觉得谢退之胜算不大呢?”
“火正尺虽然是上古真仙所留的法宝,但是臣曾经到过山阴县,观察过苏彻与玉宸交手时的战场,虽然痕迹多半消磨,但是能够斩杀玉宸之人绝对不会败在谢退之的手上。”
曾墨周向着皇帝劝谏道:“当务之急,还是请陛下早做打算。”
皇帝摇了摇头,倒是饶有兴致的观察起两人的比斗。
火焰升腾。
空气之中一道道焰光自谢退之手上的玉尺之中飞出,化为种种火兽之形,热量搅扰着混乱的周匝元气,然而却没有惊起宫中大阵的反应。
而反观苏彻这边,则是感觉到了一丝丝压力。
压力来自谢退之手上的玉尺,那小小的一方玉尺之中却是蕴含了一股毁灭一切的力量。
狂猛,霸道,似乎即将跃然而出,将一切重新归于虚无。
“好东西。”
苏彻评价着,周身法力涌动。
在这里斗法可不算是容易。
一方面要在阵法的波动之中维持住不变,而另一方面则要运使法力对敌。
苏彻不知道谢安之是如何的闲庭信步,但是这一次苏彻选择了放弃融入阵法变化之中的想法,将自己的法力完全放出。
一轮清光宛如明月,高悬于苏彻身后,清光之中,有一座连绵至无穷的大山若隐若现。
“此乃上古真仙火正吴回之遗珍,凝就真灵的法宝,能够死在此尺之下,你也可以无憾了。”
苏彻听到这里扬了扬眉毛。
真仙,乃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称谓,甚至可以用古老来形容。
玄门第一品为驻世地仙,第三品则为长生真人,而介乎两者之间的现在习惯称之为“劫法”,但是在更古老的时候,他们的称谓则是真仙。
经过了漫长岁月,真仙几乎成了描述上古长生大能的专有名词。
而法宝本身就足以说明了这件玉尺的特殊。
它跟青帝宝苑一样,都是有着自己灵识的宝物,远远不是那些换个主人威力便会受到影响的法器所能比拟的。
倒也是个财大气粗的货色,苏三公子暗地里评价一声。
谢退之将玉尺捏在手上,向前缓缓一推。
一道火浪转瞬而出,将苏彻吞没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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