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4章 再进
所谓的遵义公,就是源自康居都督府的世袭都督康氏一门;昭武九姓之一的昔日康国之主。当然了,在中土的势力,随着商路延伸到河中之地前;这些地方就生活着众多名为粟特种的氏族、部落。只是因为东西方之间的丝绸之路繁盛,而逐渐兴起于当地;最终形成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城邦、藩国。其中许多人因此前往东土大唐定居,也就此以所在国度为姓氏,形成了所谓昭武九姓的概念。
康氏无疑就是其中,与安氏、史氏并列前茅的三大氏族之一。只是后来安史之乱爆发,历经七八载才平定。很多生活在中土的安氏、史氏族人,为避嫌和划清界限,直接请求赐姓为李或改做他姓。
因此,康氏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归化的昭武九姓之中头号大族。后来大唐西征军再临河中时,康国本土的王室、贵族在内一大批人,却不识时务妄图以群堡抗拒,最终成了那个螳臂挡车的笑话。
作为西征途中的顺手惩罚,这些战败的康国王族、贵姓,在后来分别被陆续流放到,南方的天竺和北方的咸海流域。然后在中土的康国使臣/质子中,挑选一个距离王族血脉最近的行存亡续灭事。
作为世袭的康居都督府都督,世爵遵义(郡)公的康氏一门;就起源于此。当然了,虽然包括康国在内的河中诸国,被重新划分为若干个都督府,并大量分封诸侯外藩之后,康氏已别无统治权了。
而康氏一族的大部分成员,要么远在岭东的都护治所疏勒镇,要么就在长安侍奉禁中大内。比如,当代的遵义公及其亲眷族人,就一直住在疏勒,而遵义公的世子及陪臣,则远在中土的洛都奉御。
但历代以降的遵义公,作为名义上的康居都督,还是保留相当程度的优待和特权,乃至在康国故地依旧拥有大片田庄别业。而这一部分的资源和产出,则是由遵义公的亲信近臣,宗族子弟代管之。
像现如今公府的康州总管/代官之首,叫做何文轩;出自昭武九姓的何国后裔。也是现任遵义公康承义的母舅家表弟。受命成为公府的康州总管,也有将近二十多年的光景了,在地方的势力深厚。
再加上公府兼诸侯外藩的双重背景,隐隐成为康居都督府境内,蒙池国/西河郡王之外,又一个诸侯外藩的山头。虽然,没法像官府一样发号施令,但也基本没人愿意与之为敌,或是公然对抗之。
因此,当冯保真解决了,镜湖山庄/鉴社的内乱之后,顺着毋邱泽的线索追查下去,才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从多年前开始,就有人暗中收拢和整合,康州乃至康居都督府境内的地下势力。
但直到天象之变后,才以清理整顿产业的名义,突然加大了力度和进程;名正言顺的伸进,那些见不得光的灰色地带。并藉此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收买和笼络了大批,与之关系密切的底层官吏。
而作为当初的义从团体出身,在地方颇具实力的鉴社,自然也成为了幕后势力,所要图谋的对象之一;也由此发生社首元项城,受命出走远方失踪;次席的冯保真被委托调走,困在南方几乎丧命。
而由一个年轻后进的毋邱泽,在来自多方的默许和暗中背书下,轻易清洗和控制了鉴社本部。如果不是冯保真的意外归来,打断了对方暗中更替和清理,鉴社外围分支的进程,只怕早就水到渠成。
因此通过事后,在镜湖山庄动乱中,出现的那些武装人员,虽然并不是正规编制的官兵;却也是训练有素的藩兵、武装义从。然后,冯保真在重新联系,鉴社各地分支的过程中,同样也遭到反扑。
包括但不限于下毒、刺杀、埋伏和袭击;以及整个分支所在地,昔日盟友、外援的反水。就在江畋潜入蒙池国的这段短暂时间里,围绕着鉴社为漩涡中心,就爆发了多次地下势力之间的激烈冲突。
至少有五个江湖帮派盟会,三个本地的义从团体,和一个商团会社;都被卷入了其中。但都被深入追查的冯保真,一一击破或是瓦解之;反而露出更多端倪。是以,幕后最终才请动了官面的力量。
但到了这一步,原本只是怀疑对象的幕后黑手身份,也在这过程中被进一步的做实了。更何况,其中还涉及到了,驱使和运用妖邪的证据;足以成为外来介入理由。江畋听到这里,亦是点点头道:
“那么,你就尽管放手去做吧,我自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但一定要确保除恶务尽,不留太多的手尾和后患。”当天夜里,被调集起来的康州团结兵,就明火执仗突袭和包围了,城外公府本宅。
但是,本该居留其中的康州总管何文轩,却早已不见了踪影;显然是城内发生的事态,以及被人泄露和通知了对方。但他同样逃脱的过于仓促,以至于许多未处理和毁掉的罪证,被官兵相继搜出。
虽然没能获得,直接勾连和驱使妖异的证据;但光凭那些作奸犯科、蓄养亡命,收买官吏和刺探权贵阴私的把柄;就足以将其定罪通缉悬拿。然后这场风波所导致的搜查,很快就扩散到其他产业。
两天之后,得道了岭西方面的鹞书急传;正在处理岭东的“万里沙”余孽,最后一点手尾的副都护杨袭古;也突然带着亲骑卫士返回疏勒镇。并且包围和控制了,遵义公一族及陪臣聚居的大争谷。
而在大争谷深处的山顶大池边上,当代遵义公及亲族居住的天湖庄;在短促而激烈的抵抗之后,还是被撞开了一道道,华丽或繁复、精美的包铁、覆铜大门;最终簇拥全副批挂的杨袭古踏入其中。
在名为奕星阁的,天湖庄最高建筑顶层;戎装在身的杨袭古,也见到了灰发美髯、玄服玉冠,端坐在一张云床上,显得气定神闲的当代遵义公康承义;杨袭古不由挑眉质问道:“为什么,你要?”
“杨都帅,没有为什么。”康承义轻描淡写的打断道:“你既然发兵上门,吾家的儿郎,又岂有束手待毙之理?”“至于其他罪名,余委实不敢当,还请杨帅及时上秉朝堂,唯愿有司秉公处置。”
“康公府,你以为仰仗宗藩法度,就能肆无忌惮了?”然而,如此绵里藏针的对抗之态,却让杨袭古不怒反笑:“朝廷这些年新颁下的法度,只怕你还前所未闻吧?宗藩法度,也不再万能如一。”
“既然如此,还请杨帅将余家,押赴东土两京,听凭朝堂发落好了。”然而,康承义闭上眼睛,不为所动的说道:“我倒是想问一句,杨帅是多久,没有接到来自枢密院,或是参事府内的提醒?”
“你的那些军中故旧,昔日的恩师;又有多久没有给你传递消息了?杨帅终究是在这远离中枢的边地,岁月蹉跎的太久了;都忘却了世人追逐加官进爵的本色;也不晓得如今朝堂的动向和变化。”
“原来,这就是你的凭仗,但也无所谓了,反正你在我手中不是?”听到这句话,杨袭古的表情突然有些微妙,随即又无所谓的道:“按照宗藩法度,固不能伤你性命,但也没说不能加以讯问?”
“正好,不久之前有人给我展示了一些,不至于留下显著伤势,就能让人熬不过招供的全新审讯手段,希望康公府贵体安康,能够承受的长久一些。”而就在安西都护府内,诸般斗智斗勇的同时。
江畋从康居都督府,再度召集了一支人马,向着西北面蜿蜒开进而去。这一行军就是两天一夜,直到看见远方地平线上,逐渐稀疏的草木边缘,大片干旱贫瘠的戈壁,隐约起伏的泛红山丘才扎营。
而后,江畋亲自带队抵达了红丘群山脚下。在这里,有一条细细河水,自峡谷开口蜿蜒流出,汇聚成一滩方圆数百米的小池泊,而在池泊边缘倒映出,突兀矗立的高大山崖,以及环绕其上的建筑。
既有开凿于山崖内的岩穴、洞道,也有如长蛇盘绕于外的阶梯、平台;乃至依照陡峭山势,挖空垒砌的一层层墙垛和大小石垒、石屋。宛如为数百米高的山崖,戴上了一圈冠冕,这里就是石柱堡。
昔日康州布霍城破之后,四散逃窜的康国遗族旧属;籍以藏身和躲避追剿的庇护所。又在西征唐军过境之后,继续四处出击和袭扰,与大唐派驻的各路义从、藩军,拉锯、周旋了数年的最后据点;
而当初代蒙池国主/西河郡王,强硬推行的“唐土化”进程中;这里也再度成为了那些,明里暗中与之对抗的地方势力,用来集结人马和堆藏物资的大本营;整整坚持了十多年,才随着支持者的瓦解;
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尽管如此,最后一点退守其中的顽固分子,在又在各方的围困之下,坚持了整整一年多,病死饿死到最后几十个人,才打开隐藏的出口,主动出来投降,并将本处毁弃掉。
但能被放火焚烧和拆毁掉的,也只是石柱堡表面的人工建筑部分;却毁不掉早已经成型的石室洞窟、通道、阶梯和墙垛。因此,如今也成为“重光”秘社分裂出来的余孽,用以藏污纳垢的最终据点。
虽然,此时高耸山崖上端的天柱堡,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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