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这几日对完成任务颇有些懈怠,在见过了李家的后,她深刻意识到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侯府中她的一举一动,都很有可能连累家人。
但是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一日日减少的剩余天数,她又焦虑起来。
若是能拿到他们一家人的卖身契,让他们远离京城就好了。
这听起来有些不太现实,首先,主家轻易不会做出放契让自家下人脱离奴籍这事,除非是十分得脸的下人,更何况她还不是普通的丫鬟,而是侯爷身边的通房丫鬟,她一家人的身家性命肯定是被人紧紧捏在手里的。其次,她并不清楚他们的卖身契到底是在苏氏那,还是在卫老夫人那,按道理来说,男主子的通房丫鬟一家的卖身契由主母握着是常理,但她是卫老夫人赐给卫渊的,卫老夫人那人,还真有可能捏着他们一家的卖身契不放。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卫老夫人、苏氏和小林氏这笔糊涂账了。
虽说不能非议主子的事,但这事在京城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苏氏和卫老夫人争了十年的管家权,倒是让侯府的下人嘴没那么严了。
这段时日她从打探和偷听来的消息中拼凑出这么一个故事——
这事要从卫老夫人的娘家忠义伯府开始说起,卫老夫人是忠义伯府的嫡长女,自小千娇百宠长大。但忠义伯府光嫡支一脉便子嗣繁多,多年来的一次次分家早已分薄了伯府的底子,卫老夫人出嫁时还能抬出勉强维持脸面的嫁妆,后来随着小辈婚嫁、礼节来往,靠着忠义伯那点微薄的岁俸连日常的开销都难以维持。家中的子侄也资质平平,既考不上科举当官,也放不下身段去经商。更雪上加霜的是,伯府传到卫老夫人的哥哥那代便没了爵位,她的侄子侄女只能以一介白身婚嫁。
伯府的爵位没了,但她嫁到了侯府啊。卫老夫人当即就想到了夫家,若是能让娘家侄女嫁过来,还愁儿子不提携外祖家吗?而且卫老夫人想让娘家侄女嫁过来还有另一个打算,她自从嫁到了侯府便一直被老永昌候和卫太夫人打压,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是被太夫人抚养长大的,儿子自小就与自己不亲近,若是让与自己一条心的侄女进了门,儿子肯定也会被拉到她这边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卫老夫人在小林氏十岁上下便时常将她接来永昌候府小住,指望着侄女与儿子自小青梅竹马和和美美。
只是到了卫渊婚嫁的年纪,早就看穿卫老夫人想法的太夫人与老永昌候出手迅速,在卫老夫人没反应过来时,给卫渊定下了中书省参政知事的嫡女苏氏。卫老夫人气得倒仰,但事情已成定局,退亲是不可能的,她只好想其他法子。
苏氏刚嫁给卫渊时两人也是少年夫妻,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但架不住卫老夫人从中作梗,挑拨小夫妻俩的感情。正逢这时太夫人与老永昌候相继去世,永昌候府便是卫老夫人最大,又加上苏氏新婚两年肚子没动静,老夫人就欢欢喜喜地给自己儿子张罗着把已经不是伯府姑娘的小林氏纳进门了。
小林氏进府后可就热闹了,苏氏娘家得力,小林氏背靠卫老夫人,两人掐尖吃醋、针尖对麦芒,明里暗里争了八年有余。卫渊还曾因厌倦了家宅不宁主动请缨出战,一走就是离京两年有余,侯府后宅的女人们才怕了,侯府才有了如今还算安宁的日子。
不管是苏氏、小林氏还是卫老夫人,都不是她这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能够惹得起的,除非,让卫渊出手——
“今日的茶点是甚么?”
男人低沉厚重的嗓音瞬间将她漂浮的思绪拉回来,青黛垂着眼,毕恭毕敬地答道:“回侯爷,是金乳酥。”
“嗯。”卫渊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册,又看了一眼盯着自己脚尖的少女,突然问道:“我生得很可怖?”
少女猛地摇了摇头。
“那为何不看我的脸?”
她白嫩的双颊似天边的晚霞般逐渐浮起了红晕,洁白的贝齿咬了咬淡粉色的下唇,声音细细的,“……侯爷天人之姿,奴婢不敢轻易窥探。”
卫渊不是没被人夸过外表,但如此直白的话语让他难得地升起了几分羞意,掩饰性地哼了一声,“我吃糕点的表情倒看得清楚?”
她立马跪倒在地,嗓音轻颤:“侯爷恕罪。”
卫渊愣了愣,轻轻咳了一声,“起来罢,我没生气,日后不必动不动便跪地求饶。”
“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才爬了起来,听到了男人一句极低的嘀咕声。
“也不知你是胆大还是胆小。”
她偷偷抬眸瞄了一眼用手虚掩着下半张脸的男人,轻声说了一句有些僭越的话:“事关侯爷,奴婢再胆小都会变得胆大。”
“咳,来帮我磨墨罢。”卫渊赶紧转移了话题,怕这胆大的丫鬟再说出些让他害臊的话来。
少女立在他的桌案前,一只纤细柔嫩的手微微拉住衣袖,另一只手握着一方端砚缓缓在砚台上磨,纤细的皓腕如一段无暇的美玉。书房内一时沉静下来,卫渊盯着她晃动在白皙额前的一缕头发不觉出了神,总觉得她不似一般胸无点墨的小丫鬟,气质贞静美好。
看着看着,卫渊发现她的脸又渐渐红了,磨着墨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但硬是让自己在他的目光下保持镇定,一向沉稳成熟的侯爷徒然升起了逗弄之心。
“识字吗?”
她抬头迅速瞄了他一眼,低声答道:“回侯爷,奴婢只会认一些常用字,不会写字。”
“过来,我教你。”男人淡淡的声音传来。
男人身材高壮魁梧,即使是坐着也是气势如渊,少女磨墨的手顿了顿,乖乖走向靠坐在椅子上睨着她的男人。
她刚走进,他便伸出了手,把自己手中的毛笔塞进她手里,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空空的宣纸,“先描几个字。”说着他也站起身,另拿了一支笔,沾满了饱满的墨,笔走游龙写下了几个铁树银钩的大字。
青黛确实不会用毛笔写字,这份生涩她根本不用装,毛笔上的墨汁滴到了洁白的宣纸上,连同她那几个如鸡爪扒过般的字,与另一边卫渊潇洒犀利的字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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