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绾的手一收回,尹钧河明显觉得自己好像终于能顺畅呼吸了,不禁怀疑自己刚才被掐住的根本不是胳膊,而是喉咙。
她若是再晚一刻撒手,他恐怕就该断气了。
等裴绎气定神闲地站到面前,他连忙把裴绾的大提琴主动递了过去。
“需要送你一程吗?”
男人笑容可掬,甚至还像个和蔼的长辈那样亲切周到,滴水不漏。
但不知为何越是如此,少年越感觉钻进脖子的寒风又彻骨了几分。
“不用了,我有个朋友的画廊就开在这边,我正好过去看看。”原本想着若是告白成功就带裴绾一起去逛逛,如今只能独自欣赏了。
裴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转头见小姑娘不安地垂着眼,宛如一只正在奋力刨坑准备把脑袋栽进去的鸵鸟。
他淡淡勾唇,旁若无人地牵起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格外轻柔地摩挲。
“手怎么这么凉?”
裴绾悚然一惊,慌忙想要把手抽出来,却又被哥哥无比自然地拢在掌中收进了他的外套口袋。
“每次出门都不记得戴手套,总喜欢揣在哥哥口袋里,真是拿你没办法。”语气温柔得能活活将人溺毙。
“!!!”裴绾更加紧张地瞟向尹钧河,生怕他瞧出什么端倪,下意识想要挣脱。
但或许是裴绎的神态太过坦荡,无奈又担忧的表情看起来俨然是一个关怀妹妹的好兄长,尹钧河对他的举动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毕竟是相依为命的兄妹,当初在机场就见识过裴绾有多黏她哥哥,裴绎又比她年长这么多,对妹妹这种如父如兄的体贴也不算稀奇。
裴绾在暗地里松了口气。
指尖却乍然一痛,她愕然抬眼,男人脸上仍然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含笑的弧度从嘴角到眼尾眉梢都完美得无懈可击,仿佛刚才那个在口袋里故意掐她的坏蛋压根不是他。
见妹妹终于舍得将目光移回自己身上,裴绎假惺惺地摸了摸兜里的小手以示安抚。
“怎么了?”他笑眯眯地看着诚惶诚恐的小姑娘,“哥哥换了身衣服就不认识了?”
不达眼底的笑意让裴绾当即警觉地意识到自己正在万分危险的边缘徘徊。
“怎、怎么会!”她赶紧狗腿地缠住他胳膊,满脸乖巧,“是因为哥哥今天看起来好帅好年轻,把我都看呆啦!”
裴绎眼角一抽,咬牙冷哼:“所以我平时看起来是有多老?”
“……”糟糕,马屁好像拍到马蹄上去了。
尹钧河这才后知后觉,忍不住悄声问:“你哥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连旁人都看出来了,小姑娘愈发愁眉苦脸了。
裴绾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点了根蜡,顺带把宁昙这个叛徒狠狠打了五十大板。
尹钧河爱莫能助地望着垂头丧气的女孩被男人拖走,一路磨着慢如蜗牛的步子,还不忘偷偷回头跟自己挥手告别,表情生无可恋得像是即将身赴刑场。
走到半途,她又拔萝卜似的试图把手从男人衣兜里拔出来,但不知裴绎侧首对她说了什么,就见女孩一个激灵,立马老实不敢造次。
到了那辆越野车前,她似乎还不放弃讨价还价,扭捏着不肯上车,结果被裴绎二话不说直接掐住腰塞了进去。
从背后看去,活像一个闯了祸即将被家长领回家挨训的小怂包。
同刚才坦然拒绝他的从容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莫名有点好笑。
兄妹俩在车上一路无话,这大概是他们有史以来最安静的一段回家路。
以往裴绎开车时,耳边总会伴着小金丝雀欢快的叽叽喳喳,比唱歌还好听。
而现在他的小金丝雀正坚定不移地盯着窗外,全程只留一颗蔫耷耷的后脑勺对着他。
裴绾从未觉得回家的路会如此煎熬,一颗心在车内诡异的沉默中七上八下。
焦躁之下,她随手打开了车上的电台。
bsp; of stars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bsp; of stars
There's so mubsp;that I 't see
……
大约是电台DJ与她心有灵犀,里面正十分应景地播放着她特别喜欢的《bsp; of Stars》。[1]
此刻正是城市灯火最绚烂的傍晚,沿途川流的车灯与霓光就像一条逶迤连绵的光河,载着两人漂向未知的远方。
而他们,也不过是这茫茫银河中的渺小一粟。
Just one thing everybody wants
There in the bars
And through the smokesbsp; of the bsp;s
It's love
……
电影的结尾,男女主的对视穿越了酒吧喧闹的人潮,饱含千言,却只字未语,仿佛已在心里与对方过完一生。
若他日再相逢,事隔经年,我将何以致候?以沉默,以眼泪。[2]
裴绾歪头靠在车门上,蓦然想起拜伦的这句诗,不知不觉泪眼婆娑。
人人都想拥有一份刻骨铭心的爱,却忘了世间诸多轰轰烈烈的深情,往往最难善终。
歌曲唱到一半却突兀地切了频道。
女孩总算把头转向男人,睁着一双水雾蒙蒙的大眼睛困惑地望着他。
裴绎目不斜视继续开车:“这歌不吉利。”顿了顿他又清了清嗓子,干瘪瘪地解释一句,“他们分手了。”
“……”
越野车终于驶入熟悉的雕花铁门,刚刚停在家门口,裴绾便迫不及待解开安全带要下车。
车门却“咔嗒”一声从内锁上。
她头皮一紧,本能抓紧门把手。
裴绎单手撑额,饶有兴趣地看着缩在角落的妹妹:“你是打算把自己粘到车门上吗?”
也怪他那天一时情难自抑,导致小家伙最近一见到他就像老鼠碰到猫,恨不得就地打个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正如眼下,背对着他的小身子明显抖了抖,就是不吭声,似乎以为这样一动不动地装死就能让自己在他面前凭空蒸发。
“从刚才到现在都不肯吱一声,是打算再也不跟哥哥讲话了?”
“……吱。”
“……”裴绎好气又好笑,“你倒是很会审时度势。”
小脑袋总算颤颤巍巍地转过来:“你可不可以把门打开……”
男人似笑非笑:“那你有没有什么要向我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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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电影《爱乐之城》主题曲
[2] 翻译自拜伦《When We Two Par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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