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漠烟洗澡的时候才摸到了自己肩膀上那块硬硬的有些粗糙的伤痕边缘。
是那晚遇到那群讨债的流氓时被人拿刀扎的,后来伤口没那么疼了,她就把它给忘了。
走出浴室,用手擦掉镜子上蒙住的水雾,她看清了那个伤口在自己身上的完整“处境”。
估计会留下一点疤,那个疤看上去呢,很像一个涂着裸粉色口红的嘴唇。说不上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总之是挺独特的。许漠烟认认真真看了五分钟,算是彻底接受了这个小变化,随后按照往常的步骤,洗好澡出来,穿上了吊带睡裙,擦着头发往房门外走。
她扶着二楼栏杆,就看到陆归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沉默地听一个电话。
如果非要用一个比喻来形容一下陆归南,许漠烟会很自然地想到那种高耸在中心广场的巨型广告牌。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仰望他,但他本人却在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旁人生活的背景板。
许漠烟没急着吹头发,她先跑去楼下,打开冰箱,拿出可乐罐儿,啵一声开了,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痛快爽利,许漠烟就把可乐放在一边,低头从冷藏室最里面拿出几挂葡萄,洗了以后装在玻璃碗里,她走向客厅时,手上还沾着水,湿答答地掉了一路。
陆归南刚把手机放下,眼前就多了一个装满了葡萄的玻璃碗。
他的眼睛自然地扫过许漠烟握在碗边的手,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微微暖黄色灯光,衬得那双手白皙纤瘦,指尖凝着一滴水珠,他目光移开的下一秒,那水珠正正好落在他大腿侧,清凉一片。
一抬头,陆归南正对上许漠烟那双清澈鹿眼。
他愣了一瞬,没做出一个及时的反应。
“呐!”
许漠烟把手里的葡萄往他那里送了送。
“这个葡萄可甜了,你吃一点。”
陆归南低头,淡淡一笑,伸手拿了两个,慢条斯理地把皮剥了,然后送到嘴里,一边吃一边对她说:
“你到这边来坐。”
等许漠烟在他身边坐下,陆归南伸手把葡萄皮丢进了茶几边的垃圾桶里。
“你还这么讲究啊,我都是图方便,带皮吃的。哦不对,还是你嫌弃我没洗干净?”
陆归南:……
“确实很甜。”陆归南拿起一个,放到许漠烟手心里,示意她少管这些。
“你看你这人,喂别人东西怎么能往手里塞呢?”
“你有手为什么需要我喂?我是叫你好好吃葡萄,不要总看着我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和你不能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吗?非得要说一些性命攸关的严肃认真的大事吗?”许漠烟大言不惭地回怼他。
陆归南转过头看她,脸上的表情是明显的无可奈何。
“你今晚有事吗?”
“没有。最近是我休息的时间。”
“难怪你天天在家呢。”
陆归南没接话,他知道许漠烟不喜欢和他单独待着,总是很无聊,但是他也没办法。
“每次都说几句话以后你就不理我了,就好像嫌弃我一样。”
陆归南和陆归北可真不同,陆归北经常话痨得让许漠烟想要捂他的嘴,陆归南呢,就话少到必须要许漠烟时时刻刻在脑子里飞速想话题来打破沉默。
“谁嫌弃谁?”陆归南觉得好笑,反问了一句。
“你嫌弃我啊。不然我还嫌弃你啊?”许漠烟继续大言不惭,说着说着自己笑了,回头看着陆归南又一次笑弯了眼。
“你陪我一起看看电视呗。我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干。”
“好。”陆归南伸手自然地从玻璃碗里又拿了一颗葡萄送到嘴里,这次他也是连皮一起吃的。
许漠烟对着电视机忍俊不禁。调电视台的时候,她把玻璃碗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而她和陆归南之间的距离也就隔了一个躺着的小抱枕。
“你看过偶像剧吗?就是那种俊男美女谈恋爱的……剧情什么的不重要,只要谈恋爱就行。”
“没有。”
“那你当兵以后,看军旅题材的剧,会觉得很失真吗?”
“我也没有看过军旅题材的剧。”
“你看过电视吗?”
“现在在看啊。”
许漠烟叹了口气。
“怎么了?”陆归南适时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每次很认真地跟你聊天都会突然尬住。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可以一直聊下去的话题吗?”
“你为什么会想要跟我聊下去?”
“大哥,你想想,我现在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工作没有计划,甚至没有未来,整天跟坐牢一样待在这儿,除了看电视,我在现实中还能看到活人吗?要不是你还在家,我连跟人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许漠烟越说越气,坐直身体,把玻璃碗磕在了茶几上。
她是个会把情绪直观写在脸上的人。是喜是怒,一看便知。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今天你洗了葡萄过来给我吃,这样的事情,可以给你父亲做。”
“我才不给他洗葡萄吃呢。”许漠烟想到没想就反驳了一句,反驳完才咂摸出一点不对劲。她听出了陆归南话里的深意。
“你既然是想要得到一些东西的,那就多多少少要拿出一点置换的诚意来。”陆归南看着她,眉眼深沉,却并不给她压迫的感觉。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什么都不要。而且你非池中物,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家,怎么关得住你啊?”
“许如山不仅仅是希望我和他关系好好的,他总是想要我们俩结婚。”
“他想要我们结婚是担心你的人身安全。你不妨直接告诉他,不用担心,该给你的,就放心给好了。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这话从陆归南嘴里说出来,许漠烟是没想到的,她心头一震。
“许如山之前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呀?你又不欠我的,为什么要无条件保护我?”许漠烟直来直去,有什么疑问,她也就直接问了。
陆归南笑而不语,他知道有些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知恩图报。”但是许漠烟一直盯着他,那目光那氛围,总是让他不自在,由不得他什么都不说。
“许如山对你能有什么恩?你看看他现在哪里还有朋友……也就你,老实还倒霉,摊上了……”
陆归南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又听到了什么无忌童言。
“你以前结过婚吗?”许漠烟看着电视机,装作不经意地问。
“当然没有。”
“那你谈过恋爱吗?”她问完,就托腮浅浅一笑,但是还是看着电视机,没有转头看陆归南。
陆归南没有回答。
她才转过脸,认真地盯着他看,她现在素面朝天,连头发都还是半干,刚刚及肩的长度,衬得她那双干净的小鹿眼里全是无畏的天真。
“你……是不是心里有过……爱人呀?”
陆归南沉默了,他坐正了,又摆出了防备的姿势。
“我也爱过别的男人。爱过一个人的身体,爱过一个人的性格,也爱过那种征服过一个人的快感。你对你心里那个爱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和我说说呗。我不是小孩子,我比你想象中懂得的要多。”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呢?”
“因为我对你这个人产生了好奇。我也不知道我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对那个人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总之,我现在,就是很想多了解你一点。陆归南。”
许漠烟一边说一边看着陆归南。
他们相差了十二岁。她比自己小得多,就算是幼稚,都是可以原谅可以包容的。
但是在那一刻,陆归南却感受了一股势不可挡的侵略感,她不是安分的小女孩,她真真切切去信赖一个人的表现,就是前进一步,再前进一步,看清他,触摸他,最后真的走进他。
“我不能告诉你。那是我的秘密。”
但陆归南和那些出现过的男人不同,他是有经历的,他的成熟被小心翼翼地保护在那层防备之后。
许漠烟就在那句回应里突然兴奋了起来。
有些事情,正是因为遇到了困难,才会让人掏心挠肝地想要一个最终结果。她现在对陆归南,是彻底地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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