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越在余威这副铜墙铁壁的身躯上没能找到漏洞。
数百名武器专家的设计,可谓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但有句话被戈越从巴别塔翻了出来——
“心脏永远是最脆弱的地方。”
不过一句无心之言,却给了戈越冒险一试的机会。
她从抱枕下抽出餐刀,以无影的速度刺入余威的心口。
说是心口,实则为肋骨的中央,刺破皮肉的过程轻而易举。
她仍攥着刀柄,见余威没有倒下,便意图再进一步。
没想到,余威的血手握住了她持刀的手腕,微微发力,一股强烈的电流打得戈越猛地一抖,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刀柄。
她脱力般躺在床上,身体难以动弹,而余威也移开了自己的身体,喘着粗气靠在床头。他毫不犹豫地拔出刀,刀口射出一条血柱,飞溅的红色染上了戈越的脸颊。
混乱的床铺被鲜血染得像一片作法场地。余威看上去很淡然,并没有报复的打算,也没想及时止血,他只是从裤兜掏出烟盒,衔出一根,点燃。
身边的床铺开始微微下陷,戈越挣扎着坐起身,也靠在床边,她伸出颤抖的手,从余威的烟盒里取走一根,叼在口中。
余威亲自为她献上火苗,看着她的跳动焰光中的脸,即使血印染上了烟身,她也依旧宁静,静得像吐出的烟雾。
她们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默的血泊里抽烟——这同样是一场较量,较量的东西太多,一时间无法一一列举。
戈越抖着手把烟送入嘴里,她苍白的唇上血滴已经干涸,只留下腥锈之气,巴别塔积极解析了钻进身体的电流,四肢正在逐渐恢复功能。
她不看余威,而余威的视线却一直萦绕在她身上。
一根烟结束,房门被猛烈推开,于副官惊恐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医务兵在嘈嘈切切地催促中送来智能机器人,将余威抬上了移动床。
于副官显然是气急败坏了,他从腰间拔出枪直指戈越,企图让她付出代价,就在此时,余威无力地摆了摆手:
“算了……别动她……”最终,还是他在这场较量中一败涂地。
年轻的副官愤恨地收起枪,用吃人的眼神剜了床上的女孩一眼,拿走了床铺的刀。
在被推着离开这间屋子的路上,浸在血液中的戈越慢慢消失在余威的视野。他回顾了自己多年来的眷恋,里面有胶着的骨髓,有血,还有绿得发亮的美丽苍蝇。(1)
这就是他的故事,被抛弃在杂草衰败的地方化作尘埃。
房门再一次紧闭,戈越知道,阳塔巢目前乱作一团,连厨房的阿姨都不能幸免。
第一指挥官遇刺,金屋藏娇竟藏了把利刃!封锁消息和调查凶器缺一不可,而她这个罪魁祸首却是唯一一个心平气和的存在。
戈越湿黏的手掌上落下几枚烟灰,她震颤的手指回归正常,巴别塔也不再轰鸣,取而代之的是脑内一片寂静的精神海洋。
刚刚的电流误打误撞联通了她的精神海,让她在一瞬间理解了深刻的东西——血液如何流动,神经如何传导,每一条信息的内涵,每一颗微尘的构造,她甚至理解了生与死。
她可以一念之间进入冥想而通万物,也可以体味世上最复杂的情感。巴别塔成百上千本书她可以在几秒内阅读完毕,提纲挈领地总结到第八层的小屋子里。
无所不能——戈越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这不是傲慢无知,而是陈述事实。
无所不能。
她对身体的控制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度,她可以支配小到指腹的肌肉。
现在如果跑起来,或许能赶上一辆越野车!戈越如此想着。
门被打开了,这个关键时刻,居然还能有人想得到她?
“姐姐,你可真干了件大事啊!”
余尧调笑她,步伐轻快地走进来。他还是青春洋溢的打扮,宽大的短袖上印着一颗紫色的骷髅。
不过,他这次背了一个双肩包,深灰色的。
血淋淋的床铺没有吓到余尧,他只是心脏缩紧,紧得舒爽,奔腾翻涌的欲念在他浑身流窜。这个女人像一座发着光的名人碑,
他不动声色,只是勾起嘴角,继续邀功:“你看,我把他的视讯镜偷出来了。”他手上拿着那副银边眼镜,正是余威的视讯镜。
戈越歪着头,在一片血腥中显得格格不入,“怎么做到的?”
“3D打印呀!偷梁换柱!”余尧又一次被自己的机敏折服。
戈越没给他耀武扬威的机会,只是说:“借我件衣服穿穿。”
余尧从包里取出一件深蓝色的短袖,他足有一米八五,上衣可以当戈越的连衣裙。
在龙头下冲掉手上脸上的血污,选择衣柜里最紧的内衣穿上,把余威准备的内裤悉数装进余尧的包里,再套上短袖。
她转过来,斜睨着余尧:“为什么背包?”
“你捅伤了这里的老大啊姐姐!咱们要赶紧跑路!”说着还从腰间取出一把枪,“你用这个,拿来防身,咱们分头行动,我是他儿子,这些人不敢……诶??”
话没说完,他的手腕被戈越紧紧攥住,二人风一样地飞奔出去。
她的速度快得像密雨与山风,风驰电掣,不知所由。阳塔巢一派金属壁垒,狭窄封闭的走廊里却因她而产生猎猎之音。
余尧觉得自己化作了分子、原子、质子、电子……他被解码,又将在另一处重塑。
他不必问戈越知不知道阳塔巢的地图,需不需要手上的枪,因为没有人能看得清她们。他只是告诉她:
“门锁我解析过了,我们畅通无阻。”
戈越俯着身子,像一只疾飞的猛禽,余尧看不清她双腿奔跑的模样。他跟不上她,哼哼唧唧了几句“太快了我快追不上了”,然后顺手牵羊把洗消间门口的扫地机器人解了码,踏上当作滑板,跟着戈越飞舞般窜逃在阳塔巢的每一个走廊。
他的手被攥着,又稳又紧,像家人,像守护者,周围的景象全部化为残影,唯有戈越才是他的归宿。
越过几个守卫的士兵,他们没有一个看得见刚刚的谁的身影,或许是一抹深蓝,也可能只是光晃了一下眼睛。
余尧的枪终究没有派上用场,自动机枪只在阳塔巢的机械门被蓦然打开时猛然射击。
没用的!戈越牵着余尧,带他躲过一颗又一颗子弹,又在解码了感应系统后轻易熄了它的火。
门外的一片泥土芳馨之气,月光填满了门框,仿佛张开了自由的怀抱。
她们继续奔跑,一路向前。
“哎,姐姐,要不要我扔个病毒,打开它的自启装置?”余尧的手伸进运动短裤的裤兜,寻找他的掌心电脑。
“不用了……”戈越转过头,眨了下眼睛,笑得明亮,“我已经扔过了。”
在她们身后,轰隆声响起,阳塔巢像拔地而起的巨人,慢慢伸展开僵硬的四肢。
泥石从它身上掉落,本用来应对险恶敌人的巨臂,在墙壁的几番错位后做出擎天之势,双腿也从跪姿变为站立。
戈越终于停下了脚步,她一边撑住余尧,停止他的惯性,一边远眺那个庞大的机械巨人。
信息兵不可能战胜此时的她,何况阳塔巢一片混乱。她眼睁睁地看着阳塔巢迈着沉重震天的脚步,朝着北部不知名的方向行进。
它会去往哪里,戈越不知道,也不关心。
而当此时,一个略微偏离意料之外的小插曲出现了——
阳塔巢的尾部砰的一声炸开,细密的火花滋滋往外冒,让它变成了长着火鸡尾巴的巨人。
“嘿嘿,是我干的……”余尧挠挠头,龇着牙笑,“全让你干了显得我很没用,早就埋了个定时炸弹,怎么样,火鸡漂不漂亮?”
他笑得单纯,像真心实意献上一个小礼物讨人欢心。戈越也报以同样的善意——她现在能感知各种千奇百怪的情感,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心态。
“谢谢,很漂亮。”
她盯着火鸡尾巴,余尧盯着她,像是看到了宿命。
她们的手还牵在一起,余尧顺势捏住她,往身边带,他身上的孩子气消失了大半,“认真”令他顷刻间成长了。
刺杀、鲜血、逃跑、爆炸……没有一件合法,也没有一件不漂亮。
这种刺激像蛛网网住了余尧的心、大脑,搅乱他的呼吸,鼓动着每一种令人兴奋、狂喜的神经递质。
“姐姐……”他轻轻掰过戈越被火与月照亮的脸,“教我接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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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文出自《洛丽塔》,所以余威书架上的《塔里罗》是根据此杜撰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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