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栖无不一样,她的出现,好像是地府最亮的一抹光。
就好比现在,在这片暗色里,只有栖无的眼睛是最明亮的,直接照到她心里。
小栖无见帝君还在发呆,于是动动身子,奶声奶气地喊:“初至,你理理栖无。”
初至轻眨了下眼,隐去周身的煞气,眼底慢慢浮现起笑意,她略微俯首:“这里。”
小栖无不解:“嗯?”
“额头。”初至说,“小崽子,再亲一口。”
小栖无立刻高兴起来,啵唧一下就亲在她的额头上:“初至喜欢,栖无亲亲!”
初至这才抬起头,回首对苏闻道:“捞起来吧。”
苏闻:“嗯。”
他轻轻抬手,那些已经被海水和精神压迫折磨得没有了鬼样的恶鬼们就被从海里捞出来扔在了地上。
亲眼见证这一切的林丁奇几人偷偷抹了把汗,这几个鬼神对恶鬼这种手法,实在是有些吓人了,以后一定要多多积福。
林丁奇心想:幸好,幸好自己是受判官大人看重的,死后或许是要做鬼神的。
他将自己跪着的徒弟拉起来。
纪年还有些心有余悸,他压低声音问:“师父,这位大人压迫感怎么这么大?”
林丁奇心想,你这还不知道就给人跪下了,要是知道了不得现在直接下去给人磕几个头。
他避重就轻地说:“因为她厉害。”
纪年:“跟栖无大人比起来呢?”
“不一样。”
纪年不解:“哪里不一样?”
林丁奇想起方才帝君被小阎王从危险边缘拉回来的一幕,道:“她们不一样,擅长的方向不同。”
纪年:“哦哦。”
所以,您还是没说哪个更厉害。
不对,师父没说这位大人比阎王大人差,能跟阎王大人平起平坐?
又或许……超过?
毕竟之前在庙里上香,初至大人没有给阎王大人行礼。
纪年不由一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初至抱着小栖无回到了人群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压不住好奇的这些警察和地上的周贝偷偷观察她。
直播间也看出了不对劲。
【刚才那几分钟,发生了什么,沉默得我以为我开了静音。】
【除了栖无初至和苏闻,周围的人都好像突然变得很冷,这突变的天气也太吓人了。】
【是初至,初至不是说了“你们不会有命,以后也不会有”,然后好像是把什么扔水里了,她那个动作。】
【鬼?】
【真要是那些害人的路匪的话,那就别捞起来了,死那吧。】
【艹,要这么说,初至随随便便就能将那些鬼这么折磨,苏闻还能将鬼捞起来,这简直细思极恐。】
周贝现在着急死了,在这之前听到了那些话,他就知道这里一定是有车队的那些叔叔的,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只能指指自己,又指指空白的地面,哀求地看着小栖无。
是这个小孩在跟那些鬼说话的,是她。
小栖无被帝君放到了地上,她小跑着跑到了周贝面前:“叔叔不急。”
周贝立刻低头在纸上写:“是车队的叔叔吗?他们在是不是?”
“栖无看不懂。”小栖无立刻回头求助爸爸:“爸爸?”
周贝:“啊…”
听到这声,周围的人都惊了一下,尤其是跟周贝接触了好多年的涂警官,他可是从来没有听到周贝发出过任何一点声音的:“周贝,你……”
周贝蹲下来面对小栖无,焦急地指着手里的纸:“车……”
见状,小栖无踮起脚,轻轻摸了摸这个叔叔的额头:“不急,叔叔慢慢说,慢慢说,栖无听得见。”
周贝愣了下,被她摸过的地方像是有股暖流似的,慢慢流过全身。
苏闻这时候也走了过来,他看见了周贝纸上写的字,于是轻声说:“问栖无,车队的人是不是在这里。”
“哦哦。”小栖无点头,“是呀。”
她转过身子,指着面前的十二个叔叔:“在这里,叔叔们都在这里。”
车队那些鬼没想到这个小孩现在长大后居然不会说话了,都叹了口气,何勇说:“应该看不见我们吧?”
小栖无说:“听得见。”
鬼群:“什么?”
小栖无拉起了周贝叔叔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着他说:“自己想见的人,叔叔是能听见的,叔叔听。”
周贝回过神,一点点地看向了空白的地方。
这下子倒是何勇觉得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转头问自己的队友们:“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周贝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对面。
这个声音他记得,记了几十年。
就是这个叔叔,让自己走,让妈妈走,让大家走。
也是这个叔叔,一个人转过身,拿着铁锹从那群恶人的手里拉回了妈妈。
“说啥啊。”另一个鬼说,“萍水相逢的。”
这个叔叔是抱着自己跑了很久很久的那个,这个叔叔还年轻,甚至还没有爸爸高大,没有爸爸强壮,却依旧抱着自己一直跑。
最后他将自己藏好,粗糙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巴:“小孩,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不要出声。”
“不要乱跑,躲好。”他说,“天亮听到有车来你再走,知道不?”
他指尖的厚茧替自己擦去不知道是眼泪还是血,又迅速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小男子汉,不要怕。”
“一定,不要出来。”
说着就迅速地离开了,自己听到有人追着他的方向去,听到那边一直传来的尖叫声。
周贝裹着衣服,衣服上有很重的汗味烟味,他一直没松开,他在那里蹲着,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天亮才出来,四周却什么都没有了。
鬼群的声音还一直传进他的耳朵里:“萍水相逢你还抱着人家小孩跑那么远?”
“萍水相逢跟我抱他跑冲突吗?”那个鬼说,“小孩就那么一丁点,一看就是好孩子,以后是要读书有大作为的。”
周贝喉咙发出了无助的呜咽声,他努力地张嘴,想要说话,用尽了所有的力量。
“叔叔。”小栖无站在他身边,声音很软,“听说,叔叔来这里好多次了。”
周贝点了点头。
小栖无:“叔叔一定有话说,不要怕,可以说。”
“没有坏人啦。”
小栖无指着面前的这些鬼叔叔,说:“这些叔叔都是好人,以后就要去投胎啦,叔叔以后就见不到了哦。”
周贝喉咙动了动。
“说什么,不说了不说了。”何勇说,“好好活着就行,说那些矫情,以后就别来了,去医院看看,能说话就说话,都长这么大了,怕个啥。”
周贝动了动唇,方才这个小姑娘摸着自己额头的那些温度又像是一点一点的从四肢百骸传过来。
他抬起头,小姑娘依旧在认真地看着他,好像他真的能做到似的。
以后,就见不到了。
他甚至从来没有机会对这些叔叔说一句谢谢。
想到这里,周贝直起身子,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跪了下去,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谢谢。”
这声音很是嘶哑,发出来的声音也带着些许生疏,像是挤了很久的。
所有人皆是惊了。
车队的鬼们也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贝磕了头后,又抬起眼睛,缓慢地一字一句说:“谢谢,你们。”
“我叫,周贝。”
“谢谢,你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谢谢,你们愿意,下车。”
“叔叔们,谢谢,对不起。”他说,“害了,你们。”
许久后,何勇才突兀地笑出来:“你这小孩厉害啊,能说了。”
周贝双手紧紧握拳:“嗯!”
何勇又长叹了口气:“说什么对不起谢谢的,又不是你的错,我们做的都是正常人该做的,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你别有太大压力。”
“对啊。”那个曾经背着周贝的年轻鬼说,“多亏了你,我们还做了次英雄是不是?”
“只是不好意思啊,没能让你们一家人都活下来。”
那时候那个情况,那些路匪也顾不上要去玷污他妈妈,一群人扭打在一起,他妈妈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保护车队的人,最后被一刀砍中,推进了海水里。
周贝摇头:“不是,你们的错。”
何勇挠了挠头,他们本就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那个,我们这些年也没看到你爸爸妈妈。”
一旁的东司终于有机会插了句嘴:“他父母在四十年前已经被我们鬼差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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