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游面不改色,愤愤道:“你怎么变得这么物质了,没钱怎么了?心意到了,浪漫懂吧,浪漫值千金!”
裴澹:“……”
他捂着嘴轻笑,手中桃花也因他的笑微微颤动。
裴澹似乎跟她聊了很多,但或许并不多。
酒液在腹中燃烧,烧得他昏昏沉沉,他实在记不起太多细节,头愈发疼。
啊,到底说了什么,说了多少?
他想啊想,想得鼻间都沁出了许多汗珠,终于,想起来了只言片语。
那时,裴澹试探性地问她。
问了什么?
裴澹看着随之游,假装不经意问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身上总是如此沉郁,显出戾气来。难不成你也要陪我有心魔?”
“若是我也有,也不错,入魔不比飞升快多了。”随之游只是笑着,岔开了话题,“反正呢,那天是我不对,也许最近在人间历练太久了,一回修仙界看你混得这么好,真是比我死了还难受。好兄弟,别介意,人都会犯错的。”
她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来来来,喝一杯,不说这些。”
即便这一刻,她也不曾吐露半分原因与心事。她不说她为何刺了那一剑,却也不愿教他知道她还在人间收拾烂摊子,斩魔斩得如今愈发阴郁。
她分毫不信任他,不愿依赖他。
裴澹胸口发闷,几乎感觉到眼睛发热。
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娶我?”
裴澹顿了下,又笑道:“不对,现在我身份压你一头,合该是我娶你了。”
随之游握着酒杯的手一顿,她看着他,却是笑了,“我们缘分已经尽了。实话说,那一剑,就是退婚的意思。裴澹,我们不可能了,我注定逆天而行,而你不需要再陪我了。”
她起身,唤出剑来,又转头道:“大好前途,不要耽误在我身上,我跟你讲,以后你会变成很牛的人,证道魁首修仙界楷模你懂吧?我靠那是真的名利双收,带劲得很。”
随之游遇见离开,白衣飘摇。
裴澹笑出来,眼泪也跟着下来,人好像都是如此,觉得痛苦愤怒的时候便反而想笑,因为觉得一切都如此可笑。j
他大笑着,笑得身体颤抖,身子屈成一团。
哈哈哈哈你有骨气,你要逆天而行,你清清白白!
好一句不耽误!
这一剑,把他斩出心魔后,却还要如此撇清关系!
你凭什么!
这魔尊,是你这样的傻愣子当得了的吗?!
你觉得这就是对我好吗?!
哈哈哈哈哈哈,若是真对我好,真对我有半分真心,我们双双堕魔又有何不可?!
为何偏生要如此瞒着我?为何非要背道而驰?为何定要一刀两断?
好啊,好啊。
既然已如此,这魔尊谁当不一样??
你就继续逆天而行,快意潇洒罢!
这便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礼物了,以后你若再历险,自然会有其他人助你!
裴澹笑得眼睛发红,笑得头痛欲裂,视线模糊得厉害。
静谧的夜里,他笑得咳嗽起来。
喉间嘶哑,呼吸不畅,面色发红。
他不知道是在多年前的回忆中狂笑着,还是在如今这个已成定局的现实里笑着。
浓重的魔气臭恶无比,腥黏的液体沾满身体,湿腻的感觉让她难受极了。脚下尸横遍野,但她并未停留,手中的剑已经钝了,她并未察觉,面无表情斩向下一个魔物。
“咔嚓——”
又一道魔气消散,却浸染在她身上,逼得她喉间溢出一口血。
不知是何处的魔物,仿佛怎么也斩不尽一般,密密麻麻地繁衍着。
即便灭了一处,没多时,便又从另一处诞生,最后生生将她围起来,一只魔物直接铺过来抱着她的脸嘶吼吃咬。
沉沉夜色中,龙宫周遭,仅有水草静谧飘摇。
“呼哈——”
随之游陡然间惊醒,心口跳得厉害。
她额头沁出了些冷汗,却一时间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觉心中阵阵怅惘。
随之游想起身,却见身旁的重殊的尾巴缠得她浑身黏腻,愈发觉得难受。
她努力挣脱中,却惊醒了重殊,他眼眸昏沉,用力却愈发紧了些。
重殊冷声道:“你又想跑?”
“我要如厕都不行?”随之游真服了,“我不跑了行吧,你能不能别老这么粘着我,我真受不了了。”
重殊却将脑袋埋进胸口,“再一会儿再去。”
随之游无奈,拍着他脑袋,又低声劝说,“你不觉得,我跟前世的她不一样吗?何必如此执着?人有悲欢离合,对吧,转世后我就不是她了啊。”
重殊:“……这倒没有,你倒是和前世一模一样。”
随之游:“……”
那没事了。
她想了下,又说:“你能跟我说说,前世我怎么把你搞得手的吗?”
或许是睡迷糊了,亦或者是这是他们难得不是互相对骂对打的交流,重殊居然并没有发脾气,而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睁着迷离的灰眸,带了点天真的笑意。
重殊也起了身,抱娃娃一样的,把她抱在了怀里,两个手臂环着她。
他凑在她耳边,悄悄说:“你前世很会出主意,很合我口味。”
随之游这下感兴趣了,侧着脑袋看他,额角蹭到重殊下巴。重殊立刻很受用似的,也用下巴蹭了蹭她,继续道:“当时我和二哥不太对付,他频频派人来我这地界捣乱,你便给我出主意,说他喜冰近水,定是怕热。然后你便与我一起偷偷上了天庭,盗了太白星君的三昧真火,烧了我二哥的龙宫。”
重殊说得十分开心,笑得肩膀微微颤动,眉眼弯弯。
随之游沉默了。
她前世,嗯,还挺坏?
“不过我记得你当时还说了句二哥生气变成黑龙的样子很漂亮。”重殊突然便又像恼怒起来了一把,伸手掐了下她的脸,又笑出来,“我很生气,不过我也很会出主意,我记得你也说过很想要一把剑。所以我拔了他的的护心鳞,我便给你拔下来了,给你做成了那柄黑铁玄晶剑。”
他像献宝一般,将枕边的剑拿起来,噌一声拔除剑来,露出来通黑却又光泽漂亮的剑身。他抓着她的手,轻轻抚摸那柄剑,低笑,“怎么样?你很喜欢对吧,所以后来你把剑留在绝情崖时,我也好生气。你不是喜欢二哥的鳞片么,怎么还扔了,嗯?”
随之游头皮发麻,心想自己前世还真是谁都敢招惹。
她没敢再看那剑,只是颤颤巍巍问:“呃,那你二哥,人,哦不,龙还好吗?”
“他好得很,护心鳞么,等个几千年说不定便长出来了,这怎么了?”重殊仿佛觉得她的在意十分怪异,又很是开心,“哦我知道了,你想问他现在?”
随之游:“不用了不用了,哈哈,没事,应该是夺位失败被你咔嚓了吧?”
“怎么会,他好歹也是一条黑龙,跟我这样的蛟龙不一样。”重殊说到蛟龙时,还顿了下,他还是更习惯当鲛人,于是他又继续道:“我没有杀他,我只是——”
重殊笑眯眯,“我把他吃了,因为你不是说他很漂亮么?我想着,凡间似乎说过以形补形?我也想让我的鳞片变得更漂亮啊,这没错吧?”
随之游:“……%sa{_eq”
她胸口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日啊,兄弟你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随之游的沉默,震耳欲聋。
重殊握着她的手再一次摸上那柄剑,“这柄剑也算是我哥哥的遗物了,你要好好收着。哦对了,你也知道八海之乱跟你前世有关对吧?所以不可以逃走,我们成婚那日,才算约定达成,届时八海之乱会平息下来的。你要是跑了,苍生可是要跟着你一起受害的,你舍得吗?”
随之游顿时感觉自己的婚礼意义非凡了起来,也感觉到了什么叫道德绑架。
于是她沉重的点头,“好。”
心中只暗暗想,反正你也没说成婚后不能跑啊。
好家伙,这修仙修成了龙王的落跑甜美娇妻,也太耽误事了。
随之游一面想,一面搪塞着,慢慢的,说着说着便又困了。
她迷迷糊糊着,意识沉沉,几乎要睡过去,却恍惚中有一个意识告诉她:八海之乱一旦平息,立刻逃走,绝不能再暴露身份。
什么暴露身份?
什么身份?
随之游有些惊诧,细细琢磨这道意识,却发觉这似乎便是她的本心在说的话。
她思忖半晌,立刻有了揣测。
莫非,是前世的她?
或者说,如今她这般,并非是真正的转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为何只有今世的记忆?
随之游越想越清醒,一个想法在脑中逐渐成型。
青丘仲长的确如裴澹所说,如今还在疗养心伤,连阎王都没去骚扰。
他一人在山中面壁了三日,第四天,他的好外甥女闹上门了。
这外甥女可是个暴脾气的,开口就大喊:“舅舅!逃婚那小子居然还敢给我下请帖!我受不了这个委屈!这分明是拿我们青丘当好欺负的啊!舅舅!你想想办法啊!”
仲长狸这会儿还是狐狸的形态,听这话,尾巴都没动一下,耳朵倒是趴着了。
受不了,这红狐狸是不是都这么吵。
小红狐狸不开心了,尾巴根根竖起,又尖着嗓子喊道:“舅舅!”
“我没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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