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大人?”林夕道:“这里是妙手门,没有什么大人。”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成仙散。你们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啊!!”青禾娘慌张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有人告诉我,那对孩子有用。我信了,是我蠢,是我太蠢了!!我该死!!跟孩子没有关系,你们就让她进去好不好?!求你们了,她很聪明,很有天赋,村里的人都说她天生是当医修的料子,你不能……不能因为我的错,就断送她的前途啊!!”
声声泣血。
薛灵秀看向青禾,青禾一张脸只有眼睛是红的,除此之外惨白一片。
没有人应声。
“为什么都不说话?!”青禾娘也要去割自己的手指,“我没有说谎,我说的全是真的。你看,没有反应,我就没有用过这个!!我要是要给孩子用,我怎么可能自己不先试一下呢?!”
林夕道:“……之前有一个男子,便是自己不用,给三个孩子用,要应对入门考核。现在三个孩子死了两个。”
青禾娘听出她拒绝的意思,吞咽一下,终于站不住,坐到了地上。
青禾忍痛:“娘,我们走吧……”
“走?”青禾娘茫然道:“现在不去妙手门,你还能去哪里……”
巨大的愧疚和悔恨如浪潮般将她包裹,无法呼吸,胸口如大石镇压,她胸口剧痛,心疾发作,噗一声吐出污血来,染红了衣领。
“娘?!”青禾惊道:“娘,你不要吓我!!!医修,公子,大人!!求求你们救救她啊!!”
“青禾……青禾。”她泪水溢了满脸,道:“对不起你……娘真的,每次都在给你拖后腿。每一次……每一次!”
情况不对,薛灵秀眉目一凝,闪身向前,双手闪电般封住她几大穴窍,再去探脉搏。
这一探,他便知道,即便是掌门亲治,也无力回天。
天生心疾,与黎建业同出一源,妙手门举宗都未解决掌门的心疾,更何况此人还要更加严重,完全是靠不断的药和那一口气吊着的。现在气断了,人精神散了,也就只有这几天的事了。
“怎么样?!”青禾哀求般的看他,“我娘没事吧??她不会有事的吧?!”
薛灵秀:“……”
他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或许连他自己都看不出的幅度,青禾却看出来了。
下一瞬,面如死灰。
“求求你……”青禾娘道:“不要管我,你们让她进去,好不好?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薛灵秀只觉有千斤重石压在自己后背上。
后方,黎霸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此处,并未说话,只是看着他。
薛灵秀明白这个道理。现在,这么多人,他不能破例。破了一个例,撕开一道口,那妙手门维持到如今的禁令就会变成笑话。若是每个人都说,用散是无意的,是被骗了,是不得已的,难道妙手门也要一个一个都放进去吗?难道也要一个个验证真伪吗?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若是放这个,不放那个,外部之人只会再度心生怨怼。
规矩便是规矩,关键时刻不得心软,不能有感情。
他喉结滚动,到最后仍是道:“……用散者,禁入。”
周围众人却看不下去了,躁动起来:
“一定非要这么不近人情吗??”
“你们,修的是医,却没修心。”
“这孩子这么可怜,你们现在把她赶出去,要她怎么办??这不是就是看着她去死吗??”
双方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有门人看着仍是不动的青禾,终于道:“你是故意的吗?有人派你来这里的??”
不能怪此人这么说。众门人焦头烂额,又知道魔教手段下三滥,现在会联想到这里,非常正常。
青禾却像是被刺了一刀,她默默站起来,把娘背上,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先离开了。”
所有人看着她瘦弱的躯体就这么消失在视野之中。
“……”
“你们继续吧。”薛灵秀哑声道:“我有事。”
他明知事已成定局,却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青禾在前方漫无目的地走,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叫住自己,“青禾。等等!”
她转身,眼前是一块玉佩。
“或许你不认识我,我却记得你。”薛灵秀艰涩道:“我早就想将它给你,只是……”
她垂眼看着那块玉佩,上面镌刻着双鱼纹路,剔透清冽,一看便价值不菲。
“谢谢。”她把那块玉佩递了回来,道:“真的,非常,多谢你。我知道你很无奈,很辛苦。你也不想这样,没关系,不要愧疚……有的时候,人就是容易很倒霉。”
薛灵秀还想说什么,嗓子眼里却像堵满了棉花,“你拿着吧。日后——”
“可是,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青禾打断他,只是惨笑一声,微不可闻道:“……要是你那时候就给我,该有多好啊。”
人慢慢地离开了,薛灵秀握着那块玉佩,棱角刺着掌心,他深深呼气,闭眼。
对不起……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他好像也分不清了。
“……”
与此同时,黎建业终于收到了第一份关于魔教的线报。
“掌门,他们打着‘你们已经被放弃了’的旗号……现在正在大张旗鼓收归用散之人到自己的麾下!现在人数正在快速增加!!”
第173章 医者不自医(十五)
往常阴翳可怖, 不会有第二个人踏足的地宫中,现在却是人挤着人。只不过,人在,却是没什么声音, 甚至众人隐隐间都在防备着彼此, 一片沉寂。
这些人,多半都是有修为在身的, 还并不低。
在此聚集, 他们的情况各异:有不明缘由误食的、有在妙手门发过禁令后马上停用的、有用了几次,但尚未达到成瘾标准的……
但无论是何种缘由,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被妙手门拒之门外, 再没有余地转圜了。
在这凝滞般的氛围中,地宫石像之上,终于有紫黑色光芒闪起。
石像旁, 气息缓缓浮动, 媚烟柳和牛白叶出现在两旁。
这是众人与魔教的第一次直面接触, 顿时, 地宫中掀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便是魔教了?所以,成仙散就是他们制出来的?”
“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就这么几个魔。”
“是啊,这不是一看就是魔教吗?你之前没好好看四方大战吧, 这么不好好穿衣服,除了魔教也没别的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后面那个, 穿的衣服就很整齐啊。”
后面那个即墨姝:“……”
媚烟柳咬牙, 道:“都怪那个死云闲!”
牛白叶实话实说:“这跟云闲没关系吧。”
“你还帮她说话?!”媚烟柳道:“难怪你最近多穿了袜子, 你也被她带好了是不是?”
牛白叶无辜:“我只是蹄子被碎瓶子扎了很多次,疼……”
“好了,闭嘴!”虞吉道:“叫你们跟着圣女,结果这么不像话,又怎么能帮到忙?!”
此魔是蚩尤不在魔教时的第一魔,大小事务都交由她一并管理——虽说也不怎么管理便是了,现在看来,她更是所有魔教着装风格之集大成者,该遮的地方全漏了,不该遮的地方倒是遮的严严实实。但她对人间的主流审美风格很有些认知误差,比如她误以为腿越多越长便是越美这事……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
所以虞吉一出来,差点把人吓够呛。
即墨姝道:“教主呢?”
“教主去向,需要向你汇报?”虞吉瞥她一眼,道:“现在这支人马,由我处置。”
即墨姝默然不语。
人魔就这么隔着高台僵持了一阵,终于,虞吉道:“诸位有误会。实际上,魔教也并非如此丧尽天良。成仙散的确是我们制出的不错——可那本是给魔教内部用的东西,人与魔体质怎能一概而论?杨时方不知从何渠道得到了这一消息,方才将其散播到南城。此为事实,若是不信,你们大可以向他等人取证。”
杨时方便是那杨儒商的真名。现在早已变成一枚土特产,是要去哪里取证?
只是消息封锁,台下有人知道此人已死,有人却并不知道。见她如此信誓旦旦,不由有些动摇。
若是这样,也不是说不过去。魔与人体质本就不同,修的功法理念更是天差地别,这散给魔吃了没事,给人吃了自然有事了。
当然,也有人半信半疑,道:“你们魔教人人喊打,现在能有这么好心?说要帮我们?”
“自然不是好心。”虞吉冷然一笑,道:“说是好心,诸位会信么?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你们要的,是妙手门解开封锁,能出南城,不把命搭上;而我们要的,是妙手门三大掌门的性命——这并不冲突吧?”
“怎么不冲突?”有人急了,“我们是想要施压,让妙手门放我们出去,何必要掌门性命??”
“到现在了还这么天真?”虞吉冷笑道:“妙手门要是能通融,也不会如此强硬地将你们拒之门外了。昨日经过入门考那小姑娘一事,你们还看不出来么?不让进宗门,也不让出南城,和眼睁睁看着你们死了干净有什么区别?掌门不死,谁都放不了你们出去!”
石台下霎时沉默了。
“现在已经这样了……”
“如果不是没办法,谁也不想这样。谁让妙手门做的那么绝?”
“我的家人还在别的城市……我不想就因为这种事死在这里。”
虞吉难掩心中不屑,唇角方要微微扬起时,人群中却有一道声音响起:“你们现在这么说,当真是够不要脸皮的!”
“是妙手门做的绝,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蠢,自己倒霉?明明给多少次机会了,怎么,都失忆了吗?”
“你什么意思啊?”当众被扒了脸皮,有人恼道:“你自己不愿意,就自己出去啊!你高洁,你不怕死!”
“不劳您费心了,我现在就走。”那人看向石台上神态各异的几个魔,啐一声,道:“我的孩子就在妙手门里,我是怕死,不然也不会来这儿了!只是我没这脸皮,还有点良心!我还当自己是个人!与虎谋皮,魔说的话你们就信了??现在死无对证,她说成仙散不是魔做的,就当真不是了?我看你们都是失了智!”
她这么说完,竟毫无留恋地当真转身直接走了!
人群躁动几下,竟还有一小部分人也沉默地跟着她转身离去,重新步入回危机四伏的南城中。
“……”虞吉面色扭曲一下,心想此人真是多嘴多舌,到时候死了可别后悔。但毕竟没走的人还是大多数,她冷睨了这些修士一眼,漫不经心道:“若是做好了决定,便随我走吧。妙手门毕竟是四大宗之一,我们需得逐个击破。”
转瞬间,地宫内便只留下一地萧索。
媚烟柳和牛白叶也被派发了任务,即墨姝依旧静立在原地,那一直悄无声息的石像终于再度浮现出紫黑色光芒,蚩尤鬼魅声音响起:
“你还没死心?”
即墨姝平静道:“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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