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鸿禧八年,二彩鸾停于太和殿之巅相嬉,阖殿生香,星天监奏乃大吉象。帝阅,改年号鸣鸾。同年,湘妃遇喜,于次鸣鸾二年正月十五诞下一凤一龙,帝心大悦,进德妃位。」
顾玉安看的入神,如玉的指尖捻着书页翻过一面,并未在意殿外匆匆的脚步声
“湘德妃将要动身了,皇后娘娘遣老奴来问,兰若榭可备好了么?”殿外尖细的嗓音惊走了窗前的乳燕
顾玉安合上书,轻轻道:“甘露。”
一候于帷后的少女打起帘子,她是兰若榭最能干的大宫女甘露,知这一日的要紧,早把要用的准备好了,又为顾玉安收书脱鞋换衣,又指挥小女孩们为主子梳头,前前后后十多个宫人,静侍两侧,井然有序
不消片刻,甘露捧上铜鉴,悄声问:“主子,您瞧瞧可好?”
顾玉安睁开方才起微闭的眼,并未看镜:“可以了。”
兰若榭外的步辇也是备好了的,一言未发,顾玉安进了轿子
中间她曾撩起珠帘看了看,莹玉般的脸流出一点笑意:“又是孙公公,好久没看到您了,劳您来来回回走一遭了。”
“帝姬客气了,没想到您还记得老奴。”孙青昂起有笑纹的老脸,嘴里谦声答着,脚下也没放慢
“自是不会忘的。”顾玉安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慢慢坐回轿里
一行人脚步极快,到了椒房宫宫门,甘露掺着顾玉安下轿,孙青尖细的嗓门响起来
“五帝姬到!”
“静儿来了?好孩子,快过来,一连日未见你,路上还安稳么。”
椒房宫满目琳琅,说着话的雍容妇人居中席坐,阶下青铜如意炉飘出缕缕熏香,殿上排了七张小案,张张皆是青玉雕成,妇人面前那张,竟通体一色,无一丝绿带
只椒房宫一宫摆设,道天家富贵风流,足矣
“托皇娘娘的福,一切皆好。”顾玉安福身行礼,慢慢坐到女人下座,女人身后的老妈妈亲自端了一盏茶给她,忽而笑着说
“皇后娘娘,奴看戏时也听过天姿国色四字,如今见了帝姬,方觉得形容真正的美人,这词儿是犹不足够的。”
“皇娘娘,你宫里的人惯会取笑人的。”顾玉安啜了一口茶,奇道:“好清淡,似往年没有的。”
“江南新贡的毛尖,煮了白露那一天的露水。秋嬷嬷,等会你把茶叶送去帝姬殿里。”端茶的老妈妈诺了一声,皇后转过头对她说:“露水本宫是舍不得,只有茶叶,你自捯饬去吧。”
顾玉安笑了:“谢皇娘娘。娘娘上次赏的太平猴魁就很合口,吃的惯了。”
两人又叙了一会话,公公孙青进殿,是吉时到了的缘故。皇后听了神情未变,口气却严肃起来:“去罢,静儿,不可贻误吉时。替我向你母妃告别,还有你大姐姐……也是。”
“诺。娘娘记挂,静儿谨记。”顾玉安庄重拜别了皇后,含泪一步叁回头地出了椒房宫。门外的步辇已换成与她品级相当的彩仗,她进车坐好,帘帐放下的那一霎,感恩泣涕的模样散的无影无踪,漆黑的眼眸里向上翻起,正盯着空中某处沉思
没错,顾玉安在看别人见不到的东西。在她的正上方,只她一人能见到一幕淡青的投影,投影上有大到生怕别人注意不到的“系统”二字
这就要说来话长了
记忆里有一颇为英俊的男子,和“她”在一名为“咖啡店”的地方相见,“她”和那人似乎是一对眷侣,似乎是二人的最后一面
她隐约的知道这是前世的记忆,而那个咖啡馆是后世的东西,在那个世界,她这叫今穿古。那个后世,是一个与大周朝迥异的时代
女子问:“我和你算什么?”
男子答:“我爱你。”
女子说:“你带她回我们的家睡我们的床,嘴里说着爱我?”
男子的眉毛拧到了一起,下定决心一样:“和她无关,是我忘不掉她……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女人又说:“你真能处理好一切,就不会现在和我坐在这里。”她泄力地捂住脸,难过至极:“你明知道我工作有多辛苦,克服一切困难和你一起买下那套房子,那是我们的婚房!叁年啊……人生有多少个叁年,时间,物质,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比不过你的一句忘不掉。xx,你真深情,你好样的!”
虽然知道女人就是她自己,但顾玉安已经记不得这当时叫她心碎的男人的名字了,只含含糊糊地觉得,大约是两个字的吧
男人还说了些什么,她已模糊了,总不过是些无用的废话
女人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样子:“xx,今天我会来,是想面对面的和你画上句号。谢谢你定婚期时的犹豫,让今日的我还得以退一步,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房子我会交给律师处理。”
男人站起来焦急地说着什么,顾玉安冷眼旁观,她知道,一分钟之后,这两人的命运都会翻天巨变
“啊啊啊!”街头闯红灯的少年大叫一声,对面呼啸而来的大货车想要减速已经来不及了,货车司机冒着汗猛踩刹车打方向盘,刺耳的鸣笛长长响起,警示着周围车辆避让
终于,在将撞上少年前几米,货车车头险险避开,还没等松一口气,更大的问题就来了,车厢太重,惯力停不下来,他这急转弯,后车厢驱使着车撞进了街对面的咖啡店
车子鸣笛的声音越来越近,女人和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向玻璃一墙之隔的他们撞来的货车,男人突然反应过来,用尽全身的力撞向女人,把女人撞开的同时,他自己也跌在地上
车头笔直地向他冲来
顾玉安知道女人那一刻的心情,惊讶,感动,还有不愿那臭男人送死的一点钟情……
也不知道那短短几秒里女人是不是向天发咒赌誓了,如她所愿的,咖啡馆玻璃墙瞬间破成粉末状乱飞,有了这墙的缓冲,加上司机努力,车头在男人身前0.01米猛然停住,他没死
后面重重的货箱翻倒滚落下来,正好砸在被推离原地的女人身上
嗯,女人死了
她变成了灵魂一样的东西,看那男人在玻璃渣里哭天喊地,看他在叁个月后牵着新妇的手住进她设计的婚房。那一天,她听见他喃喃说,多亏了宝宝,是宝宝已经有小宝宝了,上天舍不得小宝宝没有爸爸
从那之后,她没有再飘进自己亲手设计的房子
那个男人在她还是人的时候,伤她体无完肤。又在性命攸关的一瞬间,哪怕是未经思考的,作出以命易命的选择。本来就是人渣,所以在她死后,也极快地忘了,一点也不膈应地用说过爱她的嘴去亲吻别人
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玻璃四溅的那一秒,她胡思乱想的脑子里过了多少祈求请愿和毒誓。他永远不知道,那一刻,她和他是一样的,愿意用自己去换对方活下来
阿飘一样的她在离开那栋房子后想了很久。她想,他们是相爱过的。她知道,坐进咖啡馆起,只有一方还爱着。至少换她活下来,她绝不会……若是她和他都好好的,她可以把男人当成污点一样的东西忘了抹了。可她成了个为他而死的鬼,孤零零的唯一的鬼,他就成了最后一道困扰她的题……
也不知道浑浑噩噩过了多久,看尽了多少男女悲欢。一道云隙的清光打在她没有实体的身上,翻天覆地。她投入了一个安全的汤池,吮到一种温热的汤水,那汤水将前世的是非隔的很远,逐渐模糊了
于是她忘了那孤零零的一切,以顾周天下五帝姬的模样入世。无忧无虑过了十叁年,戴上父皇为她及笄礼特诏当世巧匠打造的蝶花冠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尘埃落定
“检测到宿主已在当前时代成年,系统开放中,正在检测更新……更新已完毕。检测到身份已绑定,载入中……”
所有人好似一无所察,在盛宠的五帝姬及笄礼上尽情玩闹,她一人被隔绝于这场热闹之外
「叮!欢迎回来,宿主大大,下午好~小统正在全力接收检测爱意值~呜呼~宿主大大,您的阳寿只剩30天了,请您再接再厉呢~」
与之而来的是前世汹涌而陌生的记忆,让她一头栽倒在八仙献寿仙桌上,甘露捧着她红扑扑的脸,只当她喝醉了,笑着说:“主子一点也不能喝呢,以后呀休想再取笑奴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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