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气穿过自己的身躯后,芙姝呆滞了一瞬。
随后,她似乎掉入了一个深渊,深渊凝视着她,静静地同她说,放弃挣扎吧,放弃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是啊,放弃吧,就这样陷入沉眠......
可是她的脚仍旧不听使唤地挪动着,匍匐着,一点一点地往前攀爬......
好累,好累。
浑身像被灌了铅,芙姝擦擦额角的汗,已经能从刘海的缝隙里勉强窥见院中的月光了,应该快了吧?
师姐他们......怎么样了呢?
会不会早就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呀......
不知道哪位僵尸的血流到唇角,酸苦发臭,这倒是把她熏得清醒了些。
那缕黑气像蚊子似的撺掇着她,芙姝忽然觉得很烦,想动手将它甩开,却怎样也抬不起手指。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干瘦的手,帮她挥开那团雾瘴。
可是下一刻,那只手便炸开成了血雾。
芙姝愣愣地瞧着,愣愣地摇摇头:“不......阿盈......你快走......不要救我了!”
黑雾似乎被激怒了,逐渐变得巨大且汹涌,似乎瞬间就能把小小的盈娣吞噬。
盈娣触碰到黑雾的部分都变成了血雾,眼里无法遏制地涌出了泪,她其实很疼,虽然成了鬼,却仍旧有人的五感。
因为有了五感,她做不到对同伴束手旁观。
她空洞的眸子俯瞰着这座寺庙,在家里,她叫盈娣,在这里,她叫毕舍质,出了嫁,她要随夫姓,众人讨论她的时候,会先说她丈夫的姓氏。
她这一生,似乎从来未曾拥有过自己。
不过还好,还好她在死前遇见了芙姝!
这个姑娘的胆子是那样大,似乎从来不会被谁约束,她的手臂虽然还很瘦弱,但却足够有力量。
正因为这个姑娘宽容地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了她,所以盈娣今日忽然很想证明一件事。
她想证明她的出生并不是为了谁,她谁也不是,她只是她自己。她再也不会听谁的话了,今日,她要听一听自己的话。
“不,姑娘,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她似乎笑了笑,语气是芙姝从未见过的温柔,“你说,我是千千万万个不幸的你,而你是千千万万个幸运的我......所以盈娣救你,也是在救自己呀。”
她的声音逐渐消逝在空中。
......
芙姝爬了起来,似乎想抵御那股雾气,可是她才堪堪支起身子,便感觉自己被谁的力道一推,整个人连滚带爬地摔了出去。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东西都静止了,风不动了,耳边萦绕的鬼啸也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
啪嗒地一声轻响,一串佛珠从怀中摔了出去,她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伸出手去够,却怎么样也够不着。
她发出一声呜咽,随后大声哭了起来。
没有僵尸了,也......没有盈娣了。
很快,因为过于突破生理极限,身心俱疲的芙姝哭得昏了过去。
周遭万籁俱寂。
哒哒——
少年蹬着一对黑靴,站在了少女跟前。
漆黑的瞳仁静静睨着那一串深檀色的珠串,夺目又刺眼。
他沉默良久,最终俯身拾起那串佛珠。
她到死也不忘了这串东西。
心头似乎被谁打了一拳,特别地难受。
他呆呆地,垂目望着被僵尸蹂躏得变成半个血人似的少女,脑袋一阵空白。
“芙姝。”
“......”
他接着轻唤了几声,少女完全没有反应。
夜空中忽然下起了雪。
只一会儿,她充斥着脏污的发丝上便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细小的雪粒。
他又抿了抿干涩的唇,伸出手探她的鼻息。
微弱如游丝的气息。
他望着手里的佛珠,一瞬间,微妙的嫉妒心驱使着他将它丢掉。
就这样吧,就这样将它埋在这里,若是她问起,他绝对不会说自己见过它。
散落下来的头发盖住少年的半张脸,连带着遮掩了他眼中所携带的晦暗。
他蹲下身子,轻轻地将她托起,却发现她蓦然攥紧了他的手腕。
她浑身都很冷,唇间喷出的气息更是冷得惊人。
“我帮你......护住她了......”她是笑着说的,那染血的嘴角微微弯起,声音比一片雪还要轻。
少年瞳仁一瞬间睁大了许多,震颤地望向虚弱至极的芙姝,他的眼眶逐渐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涩,喉中梗塞不已。
是被冷的吧,一定是太冷了,所以他才这样想哭。
他死死地将二人抱在怀里,乌黑的眼睫上同样沾了晶莹的细雪,如蝶翼般微微颤动。
他怀抱着她,似乎怀抱着自己那颗跳动的,雀跃的,酸涩的,脆弱的心,亦怀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良久,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的话。
紧接着,他默默握着芙姝的手腕,将那串佛珠重新串回到她手上,缠了两圈。
“下次不替你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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