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愫张了张口,想起这是不是和分别时相关,可已经快到目的地的,这时候天空又飘起了细雨,云愫也来不及再询问。
两人都未带伞,周景舒拿着外套想给她遮着,她不肯,固执地一个人跑到校园门口,和学校的门卫说明身份与来意。
两人都成了落汤鸡,周景舒再一次将车里自己未穿的外衣披倒塔身上:“你要是想感冒了传染学生,你就脱下来。”
云愫本来捏住了衣服一角,听他这么说便作罢,微微嘟着嘴儿,愤愤不平。
人间春日,无论何处,春日里哪怕是雨和风都是软软甜甜,云愫嗅到空气中清香的味道,知晓那是S国木棉花的香气,想起来上学的时候大朵大朵木棉开得欲仙欲死,那样的绚丽,绮艳极了,她忽然回忆起方才周景舒说得那棵着名的棉花树,一定蕴含着温暖绵密的春意。
周景舒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学校里的工作人员和周景舒熟识,他上前与之拥抱,寒暄几句,微笑问候。
前来接待的男教师看到两人稍显狼狈,便请二人去办公室小坐。云愫捧着杯子喝了几口热水,和男教师表述自己的身份与来意。
男教师笑道:“我们很欢迎安柏小姐来做采访,正好学校要进行一个小活动,我们打算给当地丛林的原住民送一些日用品,也算是孩子们小小的社会公益尝试,你也可以一起加入。”提起丛林,云愫本能地觉得恐惧,周景舒宽厚的手掌自然地拍了拍云愫的肩膀,她看向他,周景舒目光温暖从容,让云愫瞬间定下心来,他也说:“那正好,我也想去。”
云愫收拾了收拾就和学生、教师以及周景舒去丛林深处,当地人习以为常,哪怕还有那些存有幻想的零星叛军存在,他们也不在乎。
原住民深居简出,对城市生活敬而远之,依旧是刀耕火种,但是学校的校长仍然不遗余力地劝说那些居民将他们的子女送到学校读书,每次都吃了闭门羹,这么多年依旧乐此不疲。
云愫换上适合远行的运动服,可那些孩子依旧是寻常的装扮,她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暗暗想着临走时必须捐一笔钱,起码能给这些孩子们稍稍改善一下衣食住行。
学校的学生其实并不多,很多学生家里的父母总是以各种理由留下孩子在家务农,不让他们读书。这几日又一直连日阴雨,更有不少孩子不来学校,所以这一次同行的也就五个小孩儿和他们的校长。
周景舒和校长熟识,便走在队伍的末尾一边攀谈一边保护前面的孩子和云愫,其实多数时候都是校长讲述着学校里的事情,周景舒偶尔附和几声,依旧不善言辞。
云愫根据地图和校长的指令在前面带队,手上还牵着最小的孩子。五个孩子里面最大的也就是10岁,最小的刚刚六岁,不同年级,却在同一个教室读书,云愫听着孩子们咿咿呀呀地聊天声,心底如温泉水一般柔软。
一路来到原住民部落,他们对校长的造访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突然来了两位陌生人有些戒备。校长用土着语言和他们沟通,再次劝导他们将孩子送到学校上学,接受现代文明的教育。云愫坐在旁边,一边听一边记录,周景舒则和孩子们以及原住民的那些孩子一起挖掘蚂蚁洞。
到了中午,原住民已经听校长聒噪得有些烦了,便要求他们离开,校长愁眉不展,回去的路上叹道:“今天总算说动了一位母亲,可是父亲一来,又说不去学校了。等过几年这森林划到野生保护区,这些原住民又不知道要迁往到哪里,总不能让他们的孩子和父母一样,永远刀耕火种,过着原始人的生活吧。”他转身诚恳地握了握云愫的手说:“安柏小姐,麻烦您多写一些文章发表到杂志或者网上,最好是能让我们政府人员看到,这样就能施加压力迫使他们带着孩子走出丛林。”
云愫也报以希望,可是周景舒却道:“其实,有些人的一生是注定在丛林中度过。你让他们骤然离开,他们也不适应。”
叁人各怀心思返程,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最小的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校长,奇力亚哥哥不见了。”
大家俱是惊诧,周景舒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大声叫喊着年纪最大的奇力亚的名字,但是喊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回音。
校长跺了跺脚,自责说:“我刚才只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孩子们,都怪我,估计是乱跑,不知道跑到哪里了。”
孩子们解释说:“奇力亚哥哥说要去方便,一会儿就能回来,可是我们一直回头看,他到现在都没跟上……”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周景舒当机立断:“校长,您和安柏小姐还有其他孩子先回去,我去找奇力亚。”云愫焦心地看着周景舒,想要开口,周景舒却打断她:“你快走,你是知道这里丛林的危险得,别耽搁了。”
校长拽了拽云愫的衣袖,劝说:“安柏小姐,里昂先生有能力的,你放心。我们要赶紧回去再喊一些人过来帮忙。”
云愫只得跟随校长回去。
很快,再回眸,周景舒已经没了身影。
他们来到周景舒的车前,孩子们一一上车,校长也坐到驾驶座位上,云愫扶着车门,犹豫再叁,看了一眼天边即将坠落色泽的夕阳,还是将自己放在车上的背包倒了出来,拿出里面的手电筒和防身的一柄刀,旋而对校长和其他的孩子说:“我也去找奇力亚,你们赶紧回学校叫人,然后报警,我沿途会做记号。”
言罢就头也不回地不顾校长和孩子们的呼喊声重新往丛林中走去。
车子发动离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愫站定,没有回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对不对,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
夕阳落山很快,云愫只是走了一会儿便感觉眼前已经逐渐漆黑,她喊了一声周景舒,没有得到回应,只得循着记忆中周景舒离去的方向小心摸索。看得清时,森林中的一切都仿佛美好如童话仙境,郁郁葱葱,沁人心脾,可是到了深夜,一切又像是暗中蛰伏的不知名的野兽,伺机狩猎。
云愫鼓足勇气向深处走去,她每走几百米就会呼喊奇力亚和周景舒的名字,直到手中的指南针已经有些不管用了,丛林中的温度开始下降,云愫终于感觉到巨大的恐慌,手电筒的亮光变得颤巍巍得,她开始担心是不是手电筒要没电了,自己会不会找不到周景舒以及奇力亚……
“愫愫。”周景舒惊诧的声音由远及近。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周景舒也已经许久没有喊出口,可这样的环境,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云愫怔愣在原地,回身,怔怔看着周景舒如岩岩松树之姿自暗夜中急匆匆地走来,他一把握住云愫的手,将她手里的手电筒快速按灭,旋而紧张地问她:“不是让你回去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云愫空落落的心原本被恐惧填满,现下突然生出名叫希望和安心的花蕾,眼圈不由红了,周景舒眉头紧蹙,他视力好,看得清楚,轻轻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又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愫摇头:“校长和孩子都已经驾车回去了。”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云愫沉默了一下,将随身携带防身的尖刀递给他:“你什么武器都没带……”
周景舒道:“没事,我有防备。”他看了看四周,天色彻底暗下,再让云愫独自离开,他自然放心不下,于是牵起她的手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你找到奇力亚了吗?”
“没有,但是找到一些记号。”云愫想起来自己也要留给校长记号,周景舒便在树干上刻了一些图案,“他们能看到。”
“奇力亚到底去哪儿了?”
“应该是刚才他去方便,迷失方向。”周景舒压低声音说。
云愫方要开口,周景舒捂住她的嘴叮嘱道:“附近有人。”云愫一怔,周景舒稍稍松开“嘘”了一声,拉着她躲在一棵大树后,自身后将她抱在怀中,两人都是暗色的衣服,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云愫其实什么都没听到,她猜测会不会是周景舒过于警觉想出言提醒,但是周景舒摇摇头,云愫只得跟着他躲在树后。没一会儿,风中隐约传来脚步声,云愫悚然一惊,周景舒也紧紧抱着她,就连呼吸都恨不得压抑住。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周景舒身子才稍稍放松些,压低声音对云愫说:“这里有叛军活动的迹象。当时叛军被剿灭了不少,但还有很多人依然躲在丛林里,与邻国交界处适合星星点点的叛乱活动。我担心奇力亚会遇到他们……”
云愫连忙焦急地问:“那我们该去哪儿找?”
“我想我能找到他。”周景舒拢了拢她的手臂,依旧不放心,“你何必要跟过来呢?我一个人应付得了。”
“你是嫌我耽误你了?”
“我是怕你出事。”周景舒坦诚地说着,“我不想让你再受伤了。”
云愫默然片刻,过了几秒钟又开口,清幽地就像是丛林里春日的一抹微风,却因为她的字字句句而到了清浅的花香:“你要是死了,何尝不是伤我。”周景舒唇角微微勾起,很想与她说很多话,可是他们都记挂着奇力亚的安危,只好手牵着手寻找孩子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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