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武马上回答:“以小搏大。”
“可是也会输。”
“也有可能赢。”
“你输的时候多,还是赢的时候多?”
“虽然我现在输得多,但是等我练好赌技,肯定就会赢!”
赵向晚看了赵仲武一眼:“我们打个赌吧?”
赵仲武来了兴趣:“什么赌?”
“我来帮你赌,保证把把赢。如果我做到了,你就戒赌。”
“把把赢?怎么可能!”
“赌不赌?”
赵仲武豪气冲天:“赌了!”
然后……然后赵仲武输了,眼睁睁看着赵向晚大杀四方,开赌局的赵大毛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到最后,赵大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赵向晚不要再赌,顺便承诺见到赵仲武就赶人,绝对不让他参加任何赌局。
赵向晚绝了赵仲武的后路,村子附近只要有开赌局的,见到赵仲武就像见到瘟神一样,赵仲武被迫兑现了他的承诺。直到这两年外出打工,换了个地方,远离赵向晚的视线,他才敢偷偷赌钱。
结果呢?因为赌博一分钱没赚,还被饭馆辞退,赵仲武有些心虚,不敢面对赵向晚。
听到钱淑芬叫他去接赵向晚,赵仲武不干了:“我不去。赵向晚现在不是我妹妹了,我干嘛去接她?”
钱淑芬气得火冒三丈,一个两个的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太不像话了!她忍着气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塞到赵仲武手里,咬着牙说:“你听话,赶紧去!把三妹子接回来。”
看到钱,赵仲武的脸色好了一些,转了转眼珠子:“才二十块?妈你打发叫花子啊。”
钱淑芬作势要把钱拿回来:“你不去?那算了,我让柱子帮我跑一趟。”
赵仲武嘻嘻一乐,赶紧把钱装进棉衣口袋,搓了搓手:“得嘞,我去我去。”
看赵仲武屁颠颠地骑单车离开,赵晨阳有些不解地问母亲:“大哥呢?”在她的印象里,母亲最喜欢使唤的人是老实的大哥,今天怎么叫二哥跑腿?
钱淑芬喜滋滋地说:“你大哥中医药学校毕业之后分配到县人民医院,是药剂师呢,他工作忙,要年三十才能放假回家。”
“什么?!”赵晨阳不敢置信地叫出声来。
大哥在医院工作?就他那个熊样,还能进人民医院当药剂师?上辈子他一直在家务农,老实巴交没什么出息。
钱淑芬没有察觉女儿的惊诧,笑眯眯地补充道:“你大哥86年参加什么成人高考,考到珠市读大专,毕业包分配。他是长子嘛,我让他回县城医院工作了。”
赵晨阳追问:“二哥呢?”二哥今年二十一了吧,他上辈子就是个二流子,一天到晚赌博,后来因为聚众赌博被警察抓起来,关了几个月才出来,名声在村里坏得很。
钱淑芬叹了一口气:“你二哥聪明倒是聪明,就是做什么都没办法长久。初中毕业之后送出去学过篾匠,学了两个月就跑回来了,说天天劈竹条手指全都割破了;再让他去城里当泥瓦工,干了半年不到又回来了,说工地太脏太累、吃不饱。去年他自己跑到羊城学厨,他好吃嘛,倒是在大饭馆干了一年,可惜……还是干不长,又回来了,唉!”
赵向晚左右看看,这才发现家里有了变化。
原本灰扑扑的黄土墙刷了白,原本潮湿暗沉的夯土地面铺上了厚厚的地砖,就连门前檐廊边沿也压上大青石,虽然依然土气朴素,但看着比八年前亮堂、讲究多了。
赵晨阳皱了皱眉:“这么多年不见,家里变化还挺大的。”
钱淑芬听女儿这一说,顿时兴奋起来:“村里现在搞责任承包制,日子比以前好多了。我现在手里存了点钱,打算把老屋翻新一下。四妹子你这次回来就住一阵再回城,妈给你买肉吃。你饿不饿?妈先给你煮甜酒冲蛋。”
娇养的亲生女儿回家,钱淑芬欢喜得有些忘了形。拿出个大瓦罐煨红糖水,往罐子里放上一把红枣、桂圆,加上一大勺米酒,再将两个鸡蛋打散,将鸡蛋液倒入煮沸的红糖水中,堂屋里立马飘散着一股夹杂着酒香、枣香、鸡蛋香的甜腻香气。
钱淑芬倒出一茶碗,递到赵晨阳的手中,笑容里满是殷勤:“四妹子你小时候就喜欢喝甜酒冲蛋,这么久没回家了,先喝点去去寒气。”
在一旁看热闹的赵家沟村民们都笑了起来。
“唉哟,钱婶子看到亲妹子回来高兴,舍得下本钱,两个蛋啊。”
“可不是,向晚考上大学都没见到钱婶子给我们煮蛋呢。”
“到底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村民的话里带着刺,钱淑芬、赵二福的笑容有些僵硬,只能打着哈哈:“这可是省城来的贵客,肯定要用最好的东西招待嘛。大家坐大家坐,我给你们煮茶喝。”
赵青云坐下,乡下粗糙的靠背椅比较矮,坐下之后双腿被迫前伸。他摆手拒绝了钱淑芬递过来的花瓷碗:“我喝不惯甜的。”
钱淑芬讪讪地缩回手,转过身再倒了碗农家茶送到他面前:“乡下没什么好招待的,领导你莫怪啊。”
农家茶茶叶梗子多,汤色偏黄,闻着有一股柴火气息。赵青云接过茶啜了一口,暖了暖喉咙,这才抬头观察着堂屋的陈设。
青砖地面干净平整,正对着大门的北墙中央挂着一幅泛黄的仙鹤迎春图,两旁贴着春联。
人兴财旺家宅旺
富贵如春福满堂
横批——富贵吉祥
浓浓的乡土气息,让赵青云回想起自己的老家,鄂西北的小山村。可是他自从与魏美华相恋之后很少回去,已经将那里的父老乡亲遗忘。
魏美华是城里姑娘,家境优越,看不上农村人。先前老家人以他为傲,有同村人到星市都会先来探望赵青云,慢慢地就来得少了,后来赵青云父母去世之后连兄弟姐妹都少了来往,渐渐地断了联系。
身边被村民围绕,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赵青云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低头假意喝茶,但思绪却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此时此刻,另一个拼命奔跑的人是赵仲武。不过他跑的不是思绪,而是身体。
赵仲武拼命踩蹬着自行车,从乡村小路奔到县级公路,快速向罗县县城奔去。一扫刚才的不情愿,现在的赵仲武满脸兴奋,迎着寒风边笑边叫。
“吼吼,哈哈!赵向晚,你可要争气啊,别被赵晨阳打倒!”
眼前闪过赵向晚才十二岁就横扫赵家沟大小赌局的神勇模样,赵仲武一个激灵,不知道怎样表达内心的幸灾乐祸,神经病一样猛按铃铛。
叮铃……叮铃铃……
有好戏看喽~有好戏看喽~
闲极无聊,看戏不怕台高的赵仲武半点都没有亲妹子赵晨阳回家的喜悦,更多的却是——爸妈调换了赵晨阳、赵向晚,现在谎言揭穿,赵向晚还不把赵晨阳的皮给揭了、把家里的老房子拆了?
生来就不甘于平凡、喜欢在变动中寻求机遇的赵仲武松开左手,在空中划下一个弧线,大吼一声:“赵向晚,加油!”
赵家沟距离县城二十多里路,骑车大约三、四十分钟。
赵仲武窜进县城老巷子,远远看到赵大翠那间平房,便开始扯着嗓子喊起来:“大姑,大姑——”
时间已经是正午,赵大翠刚把饭菜做好,指挥着范秋寒倒饮料呢。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扑哧一笑:“向晚,这人真经不起念叨,你刚说要把仲武送给我当徒弟,人就来了。”
赵伯文抢着站起来,打开门,看到弟弟骑着车飞奔而来,忙叫了一声:“仲武,你小心点,别把人东西撞了。”
巷子窄小,各家门前都摆着不少杂物,桶、盆、晾晒的衣服、挂着的腊鱼、腊肉……赵仲武一路奔来,差点把别人的晒衣架带翻,看得人眼皮直跳。
赵仲武玩着把式,在满是杂物的小巷飞速穿行,大笑着说:“大哥,我来了!三妹子,三妹子,快出来。”
听到赵仲武的大呼小叫,赵向晚、范秋寒、赵大翠都走出屋来。
一看到赵向晚,赵仲武眼睛一亮,将自行车停在她面前,扬了扬下巴:“三妹子,走,二哥带你回家去。”
赵伯文皱了皱眉:“大姑还在这里呢,你怎么不先给大姑问个好?”
赵仲武一只脚搁在地面维持平衡,另一脚踩在脚踏板上,笑嘻嘻一拱手:“大姑好!”
赵大翠知道他就是这么个德性,也不在意,温柔地笑着说:“仲武来了啊,来来来,进屋吃饭。”
赵仲武摆了摆手:“不吃饭了,我是家里专门派过来接三妹子的。”
赵伯文有些奇怪:“这都十二点了,你不饿吗?我们今天在大姑家过小年,你也先吃了饭再走吧。”
范秋寒撇了撇嘴:“今天有鸡汤、红烧鲫鱼、腊肉炒大蒜、辣椒炒肉,味道好得很,你真不吃?”这么多好菜,我就不信好吃鬼赵仲武不肯留下来吃饭。
赵仲武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要不,先吃饭吧?这个点回去差不多快一点钟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先吃?看赵晨阳那个得瑟劲,好像在城里混过几年就成了上等人,就让她乖乖等着。还有那个赵向晚的亲爸,没想到城里人也这么傻,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搞错,还是省里的大领导呢,切!让他好好等一下,活该他等!】
赵向晚看了赵仲武一眼。
赵晨阳和赵青云过来了?他们竟然把真相揭穿了?是赵青云转变了想法,还是觉得赵晨阳无用了?
赵向晚这一眼看得赵仲武心惊肉跳,顿时老实了下来,讨好地笑着说:“三妹子,你上大学我都没送呢,这次我来接你回家。”
赵向晚直接转身回屋。
赵仲武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赶紧停好自行车,跟着一起进了屋,嘴里嘀嘀咕咕:“三妹子,三妹子,家里都盼着你回去。”
赵向晚稳稳坐在桌边:“赶紧吃饭吧,等下都凉了。”
赵大翠忙加了一副碗筷摆在桌上:“仲武有口福,今天过小年有好菜。来来来,赶紧吃吧,忙乎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吧。”
桌上五菜一汤香气扑鼻,赵仲武一边夸着大姑手艺好,一边开动起来。有了多话的赵仲武,饭桌上顿时热闹许多。
“大姑你说忙乎一上午,你们都在忙什么?”
“隔壁邻居有个女大学生被拐,好不容易找回来,爸妈却嫌丢脸,今天早上割腕差点死掉,我们帮着送到医院,秋妹子和向晚跟着跑前跑后的。”
赵仲武张大了嘴:“啊,读到大学了还能被拐?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范秋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喂!你怎么不骂拐子,反过来骂被拐的女孩子?”
赵大翠也有些不满:“就因为有你这样的人说闲话,所以汀兰爸妈才会嫌她丢脸。”
赵向晚嗤笑一声:“没脑子的人是你吧。”
赵仲武拿着筷子举手投降:“好好好,我没脑子,我说错话了,行吧?”
赵伯文同情地问:“那个自杀的女孩救回来了吧?她爸妈后悔了没有?如果她爸妈还是觉得丢脸,将来她的日子不好过啊。”
赵大翠叹了一口气:“救是救回来了,可是人遭了老大的罪。汀兰她爸妈……唉!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一个姑娘还逼着她去死,有空让居委会的人教育教育他们。”
范秋寒冲母亲竖了个大拇指:“妈,你这个想法真好,让乔大妈去教育陆姨,免得汀兰又想不开。”
一家人边聊边吃,话题一直围着汀兰的事情打转转。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看也不见得。”
“孩子最脆弱的时候,父母不停地骂她丢脸,硬是把她逼得自杀,这样的父母难道没错吗?”
“可不是?范有德当年把我打得头破血流,这样的人也配当爸?”
听范秋寒直呼她爸的名字,赵伯文有些不适应。赵仲武却非常佩服范秋寒的干脆利索,赞了一句:“拿得起放得下,表妹爽快!”
范秋寒瞟了赵仲武一眼:“舅妈重男轻女,对向晚不好,今年她在我家过年,不回赵家沟了。”
赵仲武一听,嘴里的腊肉都不香了。他想了想,加快了吃饭的动作,扒完一碗饭之后,放下筷子,看着桌上的四个人。
“那个,你们吃完了吗?要是吃完了,我有件事情要宣布。”
他的语气太严肃,赵伯文有点紧张:“怎么了?爸妈身体出问题了?”
赵仲武摇摇头:“他们身体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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