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凯听得头疼,只能低头抿茶水。
“那这样的指纹,就没法比对了?”顾红星问道。
“谁说的。”潘教员胖胖的身躯重新挤回办公桌后,说,“我在学校的时候,和你说过,空间想象力。这种时候就更需要空间想象力了。你需要想着,如果指纹不平移的话,每个特征点都会回归到什么位置,又会是种什么样的状态。”
说完,潘教员在一张白纸上开始画图。指纹的形态,被潘教员的画笔描绘得栩栩如生。顾红星顿时茅塞顿开,说:“这样说的话,这两枚指纹是可以排除的。”
潘教员微笑着点头,说:“如果一定要把现场的这枚变形指纹给变成正常指纹,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说完,他又开始画了起来。
“明白了,这是一枚右手拇指指纹。而不是我之前比对错误的左手环指。”顾红星说,“您这么一画,我是真懂了。看起来,还有十几个特征点,是完全具备比对条件的。”
潘教员咧嘴笑着,把警服的领扣给解开了。
“只可惜,领导不让我们大面积采集指纹,不知道该怎么缩小范围。”顾红星刚刚闪亮起来的眼神里,突然又出现了一丝落寞,“哦,对了,还有我刚才说的笔记本的事情。只可惜,笔记本应该被人藏起来至少大半年了,刷指纹肯定是刷不出来的。我想请您看看笔记本里写的都是些什么。”
潘教员戴上手套翻开笔记本,看了看,说:“这里写着的,不是我们痕检的领域,我就不懂了。我以前就是个当兵的,现在也就是个公安,可不是大学教授。不过,你刚才说指纹刷不出来,那倒不一定。”
顾红星一听,立即振奋了起来。
“我们刷指纹的原理,是物理学的原理。就是因为人的汗液油脂有黏附力,能黏附粉末。”潘教员接着说,“是,过了大半年,汗液油脂干涸了,就沾不住粉末了,因此也就刷不出来指纹。可是,我们可以用化学办法啊!比如说茚三酮。”
这个名词顾红星在学校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所以还是一脸不解和期待。
“这方法二十年前就在欧洲被提出来了,我们用的时间却不长。”潘教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试剂瓶,用棉球蘸了一些里面的液体,然后涂在笔记本的扉页上,等液体干了,又拿手中的茶杯熨了熨扉页,不一会儿,扉页上出现了一些蓝紫色的印记。
“啊!这是指纹啊!”顾红星惊喜地叫了出来。
潘教员笑嘻嘻地说:“只要保存得好,指纹上的汗液虽然干了,但是人体的代谢物不会消失殆尽。茚三酮和汗液里的氨基酸发生化学反应,就可以显现出指纹了。当然,需要非常完美的载体,比如笔记本里的纸张。”
“这,这太好了!”顾红星激动得汗都出来了。
“这个不着急,你也没有比对的指纹卡。”潘教员说,“这瓶试剂我送给你,你带回去,慢慢显,总能在笔记本上找到好些枚指纹的。”
“谢谢!谢谢您!”顾红星像藏宝贝一样,把茚三酮试剂瓶藏在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办完了公,释完了疑,顾红星彻底放下了思想压力。意外惊喜般的收获,更让他欣喜若狂。所以晚上的开豁,顾红星陪潘冬多喝了几杯,再一次喝醉了。
第二天一早,潘冬就让自己的助手陪着冯凯和顾红星来到了东海的厂家。有了上海刑警的陪同,交车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这让冯凯不得不感慨这个年代公安的荣耀和地位。
拿到了两辆崭新的边三轮摩托,摩挲着闪亮的车漆,冯凯和顾红星都格外地兴奋。尤其是冯凯,在二十一世纪,他什么车都开过,但是边三轮确实从来没有骑过。虽然在学校的时候骑过,但也没有过瘾。不过,很快他就过足了瘾。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他们刚刚开出上海市市区,就感觉自己要被太阳晒化了。
想到之后还有漫漫长路,冯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和顾红星商量着,躲避正午的阳光,找个招待所睡到傍晚再走。
可是顾红星哪里还能等?他的心思全都在自己包里的笔记本和口袋里的茚三酮上,所以他根本不同意冯凯的“偷懒计划”,坚决要用最短的时间赶回龙番。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在尘土飞扬中,两人一直开到深夜,才来到了兄弟城市,加了油,吃了饭,然后去公安局招待所住下。
“对了,你上次说你有对象了?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顾红星一边擦着脚,一边问。
“这事儿你还记得呢?”冯凯岔开话题,说,“对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过什么样的生活?”顾红星想了想,坚定地说,“当公安。”
“我是说生活!不是说工作!”
“生活?”顾红星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说,“我希望以后局里能给我分个小房子,筒子楼也行,算是自己的小窝。家里最好能买一台电视,有一辆自行车。想一想,多美好啊。”
冯凯心想,你也就这么点出息了,说:“筒子楼,住得下老婆孩子吗?”
“怎么住不下?我小时候就住筒子楼的。”顾红星好像是累了,声音低了许多,“我以后有个儿子的话,也让他干公安。嗯,如果是女儿,也干公安……”
天亮了,冯凯和顾红星又在边三轮的轰鸣声中吃了一整天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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