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沈墨若还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起了天,“我怀疑你可能不是抑郁,而是双相。这两种病确实很容易被混淆,因为双相障碍在抑郁期往往比抑郁更典型。”
林祝一说道:“噢,所以呢?”
“所以如果确诊你是双相,现在对你的药物治疗就要调整。还有就是你在意的事,我是说调查的事。如果你刚才对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话。”
“我不明白。”
“双相障碍是抑郁期和狂躁期交替出现。抑郁期就会抑郁症一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而狂躁期则相反,脑子里充满各种念头,有时会难以集中精力,充满攻击性。”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笑了笑,“但是如果你正在从事的工作需要投入精力,开拓思维,那么狂躁期可能会有些帮助。你昨天是不是精神崩溃过了?”林祝一点头,沈墨若继续说道:“那你刚结束一个抑郁期,现在进入一个狂躁期,按照你的转换频率看,这种状态会持续两三天。你是不是觉得精神好些了?”
“好像是的。”
“如果你真的有要紧事做,那就抓紧这两天。”
林祝一沉默着陷入沉思,并不是因沈墨若的话受鼓舞,而是在病历中有了发现。妇科医院只有王倩怡的记录,没找到白媛,但一共三次记录。第一次显示怀孕六周,第二次记录就变为怀孕五周,显然这不是同一位孕妇的记录。合理猜测是白媛借用王倩怡的身份入院检查。第三次是流产后的治疗。流产的原因是水痘,更准确来说是病毒感染。时间上巧合暗示了一个事实,白媛流产后第二天,成伟达出车祸死亡,很有可能便是这个消息对他打击过大。
最后一片拼图已经找到了。林祝一确信,杀掉白金涛的就是他的亲妹妹白媛,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胡毅反而会认下这罪行。得知谜底他全无兴奋可言,反倒像是长跑到了终点,左顾右盼有些茫然无措感。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林祝一扭头看沈医生,虚弱微笑,笑容中有诸多意味深长, “问你一件事,如果你身边有人是杀人犯,但是逍遥法外,你会怎么做?”
“劝他自首。如果需要,我会照顾他的家人。”
“不愧是你,真是冠冕堂皇。是为了所谓的社会良序,人间正义吧。”
沈墨若一本正经道:“是的,人不能逃脱自己已犯下的罪责。哪怕是我的患者在咨询中坦诚这样的事件,我也有义务违反保密协议,举报他的行为。”
“和你说个故事吧,可能是真的,可能是假的,你来评价一下怎么样才是正义的。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母亲是个性格软弱的售货员,继父是个酒鬼,总是殴打她和她母亲。偶尔也会强奸她。她第一次被强奸的时候可能未成年,也可能成年。她上了中专,毕业后去工厂工作。她已经搬离她的家庭,但是她还是对她的母亲有感情,定期会回家探望她。可是她的父亲依旧会在家里侵犯她。她无法摆脱她的原生家庭,她觉得她的母亲很可怜,但是母亲不愿意和她走,而且就算走继父也会找上门。他是个酒鬼,强壮有力,喝醉酒什么都做得出来。她知道自己的钱也不够她和母亲搬去另一个城市。警察在这种时候也不会出现,他们在法律上一家人。所以她决定杀掉自己的继父。她自己没有计划,所以她询问了自己的一个同学。这人想了一个办法,把她的继父毒死了,并且伪装成自杀。那么在这个故事里,你觉得谁是正义的?谁又不是呢?”
“……我不知道。”
“那换个问题,你觉得这个杀了继父的女人怎么样?很恶毒吗?”
“不,她很可怜。”
“那个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人呢?是个变态吗?”
“不,这样的人我不能单纯评价为好人或者坏人,我只会觉得他很不容易,因为他很聪明,又确实是帮助别人。他为别人担了不必要的风险。可是他的价值观可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就不太能评价。不过这样的人,生活中我是不太会想接触的。感觉很危险。”紧接着,沈墨若急忙追问道:“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这不重要,就算这个故事是真的,和你的幸福生活也不会有交集。”
“可是我至少可以帮她,给点钱让她搬走什么的。”
“当然是假的。怎么会有人帮同学杀继父呢。哪有这样的傻子?”林祝一耸耸肩,“我只是想说明一点,所谓的正义只是维护社会运作的工具,没必要赋予道德上的价值。生活从没有公平可言,做对不一定会有奖励,但做错一定会被惩罚。自以为手持正义审判别人,不过是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居高临下。”
沈墨若一时间无言以对,喝了一口水,顿了顿才说道:“你说得有道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可是不管怎么样,犯罪本身就是一种惩罚。怀着恨意杀死一个人,那个人将会永远在你心中萦绕不去。”
警方同意了他们的会面,但全程都在监视下进行。黄世杰也待在审讯室内,一名警察在旁记录对话。包含监控在内,另有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们。
胡毅也盯着白媛,像是盯着一面空白的墙,如何凝神思考都是一无所获。她还是老样子,漫不经心,诸事都不挂怀的样子。过去的她则像是一场梦,还记得最开始白金涛介绍他们见面,一个短头发的女人快步走出来,兴高采烈地说笑,半真半假地装傻。饭后又一本正经说他们不可能了,她已经有男友了,又郑重道了歉。他有特意打听过她,风评很好,作医生时认真负责,作同事时谦和热情。王倩怡也说她帮过自己不少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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