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躺在自己的靠椅上,双眼微闭,面色憔悴,精疲力竭。
大宝把一张大脸凑了过来,对着我左看右看。
你不要离我那么近好不好?我瞪了瞪离我只有不超过十厘米的那张大脸,有气无力地吐槽道,你这样子我总担心你会亲我一下。
老秦你这是怎么了?不就参加个周二接访吗?又不是第一次!大宝好奇地问道,难道比出勘现场还累吗?
省公安厅的法医有一个职责,就是要参加每周二的接待信访活动。
我就在想,能不能在接访的过程中,给我们发现个冤案什么的。我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一起冤案都没有过。今天接的这位,是青乡的王云,你们都知道吧。
老信访户了。林涛一边看着杂志,一边说,每周二都要来公安厅门口大喊大叫一番,引得路人都以为我们公安厅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这案子查来查去,事实都很清楚了嘛。大宝说,王云的弟弟王智谈了个对象,对方家里要四万块钱彩礼,王智回家要钱,家里不给钱,王智就跳河自尽了。结果这个王云一口咬定王智是被女方家给杀害的,一直上访。
所以这一家人真是够过分的,这么点彩礼都不给人家,还往人家头上扣屎盆子。韩亮听着大宝的描述,摇了摇头。
你是有钱人,对没钱的人,四万块可不是小数目。陈诗羽漫不经心地说道。
四万块的彩礼并不过分,人家养一个女儿也不容易啊。韩亮说,而且,都考虑到结婚这一步了,准备彩礼也是对未婚妻的尊重吧?
尊重?陈诗羽合上手中正在看的书,反问道,夫妻之间的尊重,和彩礼有什么关系?给的彩礼多,就能证明有尊重?彩礼给的少,就没尊重了?
我觉得,女方要彩礼,倒不一定是要尊重。大宝插话道,那是面子问题吧?左邻右舍结婚都有,我没有,那我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不说面子,就是这地位的问题也要考虑啊。林涛说,连四万块钱都不给,都能让步,那这女的婚后在家里岂不是没法混了。
你们几个,是不是都觉得没有彩礼,婚后就没地位了呗?陈诗羽反驳道,夫妻关系中的地位,是以彩礼的多少来决定的吗?
程子砚举了举手,说:我觉得,所谓的彩礼,要是能给予小家庭,作为新建家庭的启动资金,也不是不可以。
但现在的彩礼,都是给女方家里的,搞得和卖女儿一样。陈诗羽打断了程子砚的话,说,我看这风俗不要也罢。
以后谁娶了你挺幸运的,彩礼钱省了。韩亮哈哈一笑。
我要是结婚,肯定不会选择用钱来证明地位的男人。陈诗羽冷淡地说道。
这个我信。林涛飞快地应道。
小羽毛这话说得对,夫妻之间的地位和经济无关,男女本身就是平等的。我说。
大宝指着我笑道:对了,老秦,上次我到你家,是谁又洗碗又拖地来着?
别跑题了,咳咳。我岔开话题,说,这个案子,部里的专家都被请来了,现场勘查、调查和尸体检验情况都明确他是自己主动投河并且溺死的。这个上访是没有依据的。
这人上访需要依据?林涛摇了摇头,说,上访不要紧,这人每周二来厅里,就是为了骂人。老秦今天也被骂得够呛吧?
不都说法医医患关系好吗?我今天祖宗十八代被骂一遍,子孙后代也要被诅咒,我招谁惹谁了。我挪了挪身子,缓解一下腰部的疼痛,还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啊。
医患关系好?大宝自嘲地说,嘿,你那堂兄的事儿,事主还在到处发帖呢。(1)
有理不能说,对待撒泼的人还要笑脸相迎,这实在太有损警威了。我说。
就是,即便是我们有理,但只要你退让一步,人家一定会进一步骑到你头上。大宝说。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类社会,不过都是一场此消彼长的过程。
等会儿,等会儿,你再说一遍,这一句好,我记下来。大宝拿出笔记本,一边涂写,一边说道。
不过这个王智也真是的,为了四万块的彩礼就跳河了。韩亮说道,如果两个人不合适,分手就是了,干嘛要寻死觅活的呢?
是啊,有些人谈恋爱是不需要寻死觅活,分手也不需要负责呢。陈诗羽继续低头看书,但不失时机地接茬道。
韩亮一怔,想起陈诗羽还在对那个热评事件(2)耿耿于怀,于是没有反驳,就像是没听到似的,低头玩起了他的诺基亚手机。
哎,林科长,你帮我看看,这个报告的格式对吗?程子砚见气氛有一些尴尬,连忙打起了圆场。
我也感觉气氛不对,连忙对大宝说:对了,上次让你联系那个厂家,购买气相色谱仪的,你联系了没有?
理化科准备买一台气相色谱仪,因为和法医病理的仪器属一个厂家,于是他们为了把预算控制好,拜托我们先询价。这事情我告诉大宝好久了,估计他是忘了。此时,正好可以用来岔开话题。
大宝见我挤眉弄眼地对他使眼色,突然有些蒙,但大概知道我的意思,于是夸张地拿起电话并拨通,用比平时高出八度的声音和对方说:喂?请问你们就是卖色相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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