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的本质世界是死寂般的毫无生命,唯独在岸边站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女,她拖着一副骨架,双目空洞地向前行走,她边走还在边哭着什么。
“子住梧桐旁,凤鸣伴其身,年少有奇才,立名为梓槿。”
少女目光凝视远方,似有意又似无意,在这死寂世界中,她凝望的地方不过是皑皑白骨,而在她眼中却是一方世界,里头有一座城,有最爱她的人。
“梓槿梓槿,阿姐对不起你,梓槿,你到底在哪,为何阿姐寻不到你的魂。”林梓杺的哭泣声如泣如诉,压抑着情绪的撕心裂肺,她抽噎着低下头继续行走,嘴中呢喃,似乎这样才能还清自己满身罪孽。
安南慢慢靠近林梓杺,这鬼域在四鬼都饮下孟婆汤,从内打破后,便已经连通冥府,过不了多久黑白无常就会赶来。
“林梓杺?”安南腰间的玲珑骰子无风自起,悬浮在安南掌心。
林梓杺喝了他的孟婆汤,已然是他要渡的人,必须在黑白无常赶来之前,让林梓杺心甘情愿过奈何。
“梓槿?”林梓杺僵硬回头,触及安南,她手抚摸上安南的脸,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失望地叹了口气,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你不是他。”
“梓槿,你说即使你死了,只要你的尸骨还在,你便就在我身边。三千年了,我在此地等了你三千年,我守着你的尸骨,为何你不来,为何啊?”林梓杺眼角落下一滴泪,周围似又要因她的鬼力重新塑造那片桃花林。
但她自愿喝了孟婆汤,便是洗去了前尘,那虚幻的桃源城只荡起千层涟漪,最终还是模糊不清,四散开来。
林梓杺只好看着那碎片回忆,眼中尽是眷恋。
她恍然想起九岁那年,她随着父亲离开桃源城,林梓槿来给她送行。
他们姐弟二人自小因为天命生了间隙,所幸一直在一起。
那天,林梓槿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稚气未脱,却风华已成。
刚经历绑架,林梓槿的脸色还苍白着,仍旧坚定地伸出小小的手拉住她,说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话。
“阿姐,此次离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梓槿有几句心里话要同阿姐说,请阿姐一定要记住。若是梓槿发生意外,只要梓槿尸骨尚在,梓槿就永远在阿姐身边。”
那时她只当是稚童玩笑话,却不想是姐弟之间最后的话。
干菱听着这些呢喃,凑到安南身边,轻声道:“小郎君,林梓槿那小孩儿可当是大功德。”
安南闻言,侧目看向干菱。
干菱又施施然道:“我可见过那孩子,身子骨是弱了些,却当真是奇才,他活着的短短十几年,给太子爷递了不知多少书信,每一封都利国利民。”
“李渊这人除了情爱方面糊涂了些,但对林梓槿寄来的书信,可是封封都落到了实处,不知救了多少人家,若没有林梓槿,这李氏皇朝怕是还要早个几年覆灭,真是可惜了。”
干菱讲到此处便停了,也不继续说为什么可惜。
安南似有所感,他收起玲珑骰子,他想到林梓杺说寻不到林梓槿的魂魄,便施法展开卷轴,念出林梓槿的生辰八字。
最后一字落下,鬼域的空间波动了一下,竟撕裂开一道缝隙,有什么要从中被牵引走出。
此时,另一侧,黑岚白蓝赶来。
“安南!不可!”黑岚大喊一声。
“私自引来亡魂是违反规定的!”白蓝也连忙阻止他。
安南却是蹙眉回头,神情不解,对黑岚白蓝说:“你们想收厉鬼,却不让他们与亲人相见,他们怨恨难解,如何去伏法,如何去轮回?”
安南手中动作不停,不断掐诀,还好有些基础的东西,孟赤还是教过他的。
只见缝隙空间中显露出一段记忆,是一个穿月牙色衣裳的孩童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紧接着这孩童似长大般,成为一个俊朗的少年郎。
林梓杺看着那身形,眼睛瞬间瞪大了:“梓槿?”
随着这声呼唤,缝隙空间中的少年走出,他面带笑容却显得凉薄冷漠,但在林梓杺眼中却是温润无双。
就是这双眼睛,在当年撑起来她的一片天。
“梓槿!”林梓杺忍不住扑进林梓槿怀中痛哭。
“阿姐,别哭了。”被召唤而来的林梓槿低声安慰。
林梓杺似乎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全数哭出来。
儿时她不听他的劝阻,最后不慎将他推入池塘,可他毫无芥蒂,依旧真心相待。
后来她不顾他的劝说,硬要撇开李渊的手,拉住秦逸,他明明知道是错的,却沉默不语,就因为她喜欢。
她曾经以为他年纪尚幼,将他所有的话都当做稚子童言,却是她自己太过愚笨,听不出他话中的坚定与承诺。
她为了一个男人不惜抗旨与家族对抗私奔而逃,却不曾注意到,从这段错误开始,往李渊那儿飞的书信就从未减少。
她想着儿女情长,想着和爱人逍遥江湖,她唯一的弟弟却在为她部署,甚至付出了性命。
林梓杺捂着胸口,她依旧记得在她听见林梓槿的死讯,但她找不到林梓槿的尸骨,只因林梓槿替她嫁给了李渊,林梓槿的尸骨到死都只能入皇家的皇陵,绝不能入林家祖坟。
这样她怎么能活在世上,她闭目就是林梓槿澄澈的目光,温润的笑容,夜不能寐,痛不欲生,又斗不过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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