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释青站在原地没动弹,但是抱起了双臂,下巴微微抬起。
第五君心里哀叹。齐释青这幅架势,分明表达了他能耗着的强烈意愿。
第五君吩咐小徒弟道:“大刚,去泡壶茶。”
他转过身,从案后灵堂的格子上取了三炷香,轻轻插在了香炉里。他又拿出一方帕子,先给刻着“司少康”的灵牌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去擦灸我崖的列祖列宗。
齐释青刚在案边坐下,第五君就侧过身来把沾满了灰的脏帕子使劲抖了抖,曝了齐释青一鼻子的灰。
齐释青:“……”
第五君自己也被呛得咳了几咳,咳嗽的时候眯缝着眼睛,正好瞧见齐释青在灰尘中也正眯缝着眼睛看他,表情一言难尽。
“啊咳咳咳……”第五君想笑,结果又咳了好一阵,然后才用两根指头老老实实把已经成为抹布的帕子轻柔地摁进水盆里。
“不好意思哈,太久不擦了。”第五君讪笑一下。
他抬手指着司少康的牌位,“这就是我师父。”
齐释青的目光落在上面。第五君也看过去,仰头望了好久。
第五君说:“他是为救我死的。”
寂静的吊脚楼里,齐释青瞬间看向第五君,目光犀利。
第五君笑了下,低头用指尖捻搓着水盆里的脏帕子。“两年前,在蓬莱岛中,我被人追杀,师父将我藏了起来,把人引走。”
“等我找过去的时候,师父已经无力回天。”
第五君将帕子拎起来攥了攥,抬眼就瞧见齐释青一张肃杀的脸。
“啧啧。”第五君心里颇为惋惜地想:“好好的相貌,怎么现在长成了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想吓死个谁。”
正在这时,大刚端着小茶盘走了过来,轻轻放在了长案上。第五君说:“大刚,把这帕子再酘一下晾起来。”
“好的师父!”大刚快活应下,马上拎起帕子捧起水盆,再度向门外走去。
“何人追杀你?”齐释青问道。
第五君给齐释青推过去一个茶盏,自己端起另一杯抿了一口。“那可多了去了。”
齐释青紧抿双唇,案下的小臂漫起青筋。
第五君悠悠地把茶杯放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哎,少主,玄陵门弟子的罗盘,除了你的以外,都是金色的吧?”
齐释青眼神凌厉,语气不善。“你在玄陵门七年,应当清楚。”
见第五君仍是这样笑眯眯地等着他的答案,齐释青缓缓道:“除了七星罗盘以外,玄陵门的罗盘尽是金色,只是随个人术法偏好会产生些许的色泽差异,但总归是金色的。”
第五君张着嘴巴,有点心不在焉:“哦。”
然后又低下头去喝茶了。
室内安静半晌。
第五君干完一杯再来一杯,见齐释青光顾着盯他,一直没有碰茶盏,就说:“我没下毒,你放心喝。”
齐释青喉结滚了滚,嘴唇却闭着。第五君捧着茶盏等了老半天,这人才终于说出来了中心思想。
齐释青:“你跟我回去。”
第五君眼皮都没抬,不假思索:“我不。”
齐释青似乎料到了第五君会这样反应,他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说:“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说服自己。最迟明晚,跟我走。”
第五君无语又惊愕,他抬起头来,齐释青却刚好双手撑上案台,俯下身子,两人距离一下拉近。
第五君想往后靠,但背后却是墙,并没地方躲——他只好扬起下巴,在齐释青身下用强凹出来的视线藐视他,却发现齐释青那张冰块脸上,本来抿成直线的嘴唇居然微微上扬。
齐释青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第五君的丧钟好像在此刻鸣了鸣:
“玄陵门弟子已经把灸我崖围了,你跑不了的。”
语毕,齐释青维持着这个微妙的距离,又端详了第五君两秒,然后才潇洒转身,径直往门口走。
大刚洗好帕子,正往前甩着手上的水珠往门里进,恰恰好好甩了齐释青满满一胸襟。
齐释青胸前一片凉意:“……”
大刚赶快把手往地上甩,甩完又往衣服上抹,“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少主哥哥!”
“无妨。”齐释青深吸一口气,“明日见。”
“少主哥哥你明日还来啊!”大刚跟拉家常似的,冲着齐释青的背影说。
第五君轻手轻脚躲在门框后面,趁这个机会蹭地窜出来,“啪”地往齐释青背后拍了一张符。
齐释青警觉回头,第五君又“啪”地一巴掌拍上了齐释青的后背。
“哎呀呀,你说说,啧啧,这就开始有蚊子了!”
第五君把手拿下来,掌心摊开给齐释青看。“咦?”
“好生奇怪!我明明将它打死了的!”
第五君的表情是那样不解和无辜,齐释青睥睨着他,额角跳了跳,最后只说了一句:“早休息。”
第五君早早将大刚赶上床睡觉,自己则将灸我崖的灯都熄了。
围着灸我崖的玄陵弟子们顿时如临大敌,严重怀疑这是第五君给他们营造的要入睡的假象,恐怕下一秒这人就会从吊脚楼的哪个缝里钻出去。
第五君却压根没起要逃走的心思。他在黑暗的小楼里静立片刻,然后一撩衣摆,在灵堂跟前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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