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屏静静地看着新碑上刻的碑文。
这三个年轻掌门是有多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把他们结拜的石碑放在了记叙了上古神仙典故的石碑前面,年少轻狂,喧宾夺主。
但齐屏什么都没说。
他虽然只比齐冠年长三岁,但因为心事过重,操心过多,脸上已经出现了皱纹,尤其是眉心间的川字深如沟壑。
那块风化的石碑刻在了他的脑海里,齐屏无法停止思考碑文上的每一个字,眼前浮现起的都是上古时期仙魔大战的风云,在那一刻,他好像亲身参与了似的,一贯起不了任何波澜的沉重心脏突然有了点活力。
这种活力,是糅合了求生欲的野心。
野心一旦起了苗头,就如同春草,风吹即生,火烧不尽。
齐屏身上的人情味越发淡了,跟齐冠的距离越发远了。他看着齐冠各种阳谋阴谋、不那么正统不那么严肃的手段,不再像从前那样觉得他弟弟聪慧,而是想:齐冠不配做掌门。
如果玄陵掌门是自己,定然比他做得更好。
后来,齐冠娶妻生子。
齐屏与依主和多财陪伴着掌门齐冠,在产房外等候。
却没想到,本来锁在藏宝阁深处、上百年无人能驾驭的七星罗盘,突然挣脱禁制,冲了过来。
那罗盘被小婴儿抓住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相违长老!”
有弟子唤了他一声,他转头看去,看到那弟子惊恐的神色和连忙递上的手帕,才意识到自己口鼻都在流血。
七星罗盘不让他保命,反而主动飞到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手里。
是齐冠的孩子,抢走了他行走仙途的最后的机缘。
产房内煞气爆发的一刹那,相违突然抬头,在天尽头看见了一团黑烟。
那是邪神之力。
只有相违看见了。
宿命。
这两个字再度浮现在他心头。
因为妻子难产去世,齐冠一下陷入悲痛,再加上要照顾新添的小少主,更无人顾得上吐血的相违。
他近来身体出了诸多毛病,无意识地出血只是症状之一。相违摸上自己的脉象,果然摸到了死脉。
时候到了。
诡断卦,不会好死。
相违站了起来,给自己的房间下了禁制,然后走到房间的一角,打开了一个无人能发现的隐匿机关。
思虑重之人擅机关术,整个玄陵门无人能出其右。
从那个机关里,他取出来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宣纸。
那是从榴莲园那个记载了上古典故的石碑上拓下来的碑印。他将其展开,放在自己面前。
“玉清无量天尊。邪神君。”
相违冷冷地念着,语气并不像是祝祷。
“我乃仙门出身,从未与邪魔外道有过任何交集,却在年少时就被诡断卦选中。”
“邪神若在,请听我发愿。”
“我愿归入邪神门下,脱离凡人运命。”
相违说完,四下空寂。
他等了许久,无比嘲讽地笑了起来。
那些典故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他原来已经失心疯到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地步了!
就在他笑到腹部发痛、恨不能在地上打滚的时候——
相违眼前突然什么都看不见,无数的黑烟从狭小的缝隙灌入他的房间,整个空间漆黑一片,他被包裹在正中央,无法挣扎、无法感知。
一道邪魅湿冷的声音响起。
“八十八仙门之首玄陵门的大长老……想拜入我门下……”
声音不大,甚至听上去还带笑。
相违目眦欲裂,却只能看见一片黑色。与此同时,他的头颅被一只无形的手压了下去,强迫他低下头、叩首。
是邪神吗?!
邪神竟然……是真的……竟然真的来了……
纵使相违被这道年轻狂狷的声音所震撼,压在他身上的上古神祇的威压却做不得假。他的头磕在地上抬不起来,四肢都匍匐着——从来没人敢让相违放下自尊,做出如此臣服的举动。
惊惧、敬畏、不忿、委屈、愤怒……相违被强压着跪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无数种情绪一瞬间在心头爆发,一片漆黑的浓雾里,相违的眼睛猩红一片,荡满水光。
凭什么……
为什么跪在这里的人是他,而不是齐冠?
凭什么齐冠好处占尽——长辈的宠爱、无与伦比的天资、掌门之位,甚至就连他儿子、那个刚刚出生乳臭未干的婴儿,都有如此强大的灵力,让七星罗盘都能臣服于他?!
同父同母,为何他的命运就如此坎坷?!凭什么他有个那样糟烂的命数,凭什么他注定不得好死?!
他不愿!
“你的心声,我听到了。有趣。”
邪神的声音再度响起,异常蛊惑。
“寻常人堕仙,大多是渴求我的邪神之力,只有你,是想改一个小小命数……”
相违双目刺痛,泪水砸了下来。
“神仙眼里,凡人的命数不过是司命手里一页纸,但凡人却不甘心。”
邪神的声音在相违周身环绕,让他头晕目眩,又四体生寒:“成为我的信徒,命就属我,自然不会再受诡断卦的辖制。但……仅此而已么?”
那个凡人无法抵挡的诱惑的声音说:“你就没有别的所求?”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