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章幼龄说,“刚刚我不都说过一遍了么,虽然第五君灵脉断了,但面色红润,头发乌黑发亮,说话也不缺中气,恢复得很是健康。”
章仙童抿着嘴又去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希望齐释青能这么相信。”
章幼龄皱起眉头,“什么意思啊?他凭什么不信我?我又没有说谎!”
章仙童又开始摇头,惹得章幼龄不满地哼了一声。
章仙童把盖碗放下,慢慢道:“并非说你说谎,而是那位仙童,他会换颜易嗓之术。若他铁了心不叫人看出自己的真容,你是不会知道他的实际情况的。”
章幼龄愣了一下,突然感到脊骨发寒。
“你离开两月,并不知道齐释青的手段。”章仙童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道:“即使是对堕仙,也过于残忍了。所以我刚才才让你快点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齐释青,好让他赶紧走。”
章幼龄打了个冷颤,把折扇一楞一楞地合上,问:“怎,怎么?”
“齐释青对所有的堕仙均处以极刑,把堕仙囚禁起来折磨到半死不活再砍头,然后还把无头尸体丢在路边。距玄陵弟子所说是以儆效尤。”
章仙童顿了顿,接着道:“但在我看来,那除了让百姓恐慌外并无益处。”
“我与他说蓬莱岛中的地界善扇山来管,把堕仙抛尸给收敛了,但他仍不放心,日日派人在此巡逻,我想就是为了等你带回来第五君的消息。”
章幼龄听得都忘了喘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叫道:“他如此多疑,派他的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章仙童冷哼一声,“你也知他多疑。”
“他早派人去灸我崖了,比你们晚到不超过三天。他等你的消息只是为了核实,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
章幼龄胳膊上的汗毛竖了起来。他声音低了下来,小声问:“他为了听我的说辞,然后核实他派去的弟子的说辞?”
“还有核实我的说辞。”章仙童扬起一边眉毛,道:“我对他说右护法会把第五君送回灸我崖,他不信我。”
章幼龄跳下太师椅,也踮起脚拖过来一盏茶,咕咚灌了一大口。
章仙童往后坐了坐,靠在椅背上仰天长叹。
“万一有一日,灸我崖那位仙童……”
这句话余音消没在空气里,两个人同时心底发寒。
最终,善扇山掌门开了口:“只怕到时齐释青会让整个蓬莱仙岛给他陪葬。”
冬日寂寥。蓬莱岛西最严寒的时节已经过去,日子在很缓慢地变暖。
但植被都还是光秃秃的,没有什么生机。
蓬莱仙岛原先是西盛东衰,蓬莱岛西的仙门最多,商贾游人也最为兴旺,但如今到处弥漫着恐怖和死亡的气息。
现在在整个蓬莱岛上到处游走的,只有玄陵门一个仙门,其余仅剩的门派都闭门不出,拒绝与玄陵门产生任何往来——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玄陵门对几乎所有的仙门进行了一场清洗。
不计其数的堕仙和疑似堕仙被从自己的门派捉了出去,有很多门派的掌门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门下弟子竟然是堕仙或堕仙的帮凶,还与玄陵门产生冲突,结果一律被带回玄陵门,关入慈悲堂。
那些被处决的堕仙死法各异,稍幸运些的是直接斩首,曝尸街头,有些曾与玳崆山扯上关系的,不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都被捆着被各种手段轮番折磨、譬如砍手砍脚、譬如凌迟,最后才砍头。
没有人能相信这是曾经那个光风霁月、少年英雄的齐释青能做出来的事情。
有看过齐释青处决堕仙现场的百姓,回去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夜夜盗汗,吃了不知多少副药才堪堪好转。百姓们再也不把齐释青当成救星,都说玄陵掌门疯了。
堕仙的无头尸体遍布整个蓬莱仙岛,以蓬莱岛西为最,而玄陵门不负责收尸。愿意收拾这种烂摊子的、比如善扇山,毕竟是少数,其余门派都嫌晦气,再加之被玄陵门闯入清理门户鸡犬不宁,根本自顾不暇。
无声的脚步在薄薄的积雪上踏过,留下一串化水的脚印。
齐释青目不斜视地走进玄陵门,无视了不远处巷道里倒下的无头死尸。
整条街仍然保留了两个多月前那场大婚时的样子,大红灯笼一盏都没有撤下,只是被风吹得、被雪砸得破烂了不少,许多只剩下了一副灯笼骨架。墙面上贴的红纸更不必说,跟残血似的。
在这样光景的映衬下,巍峨如玄陵门也不免显出苍凉破败,没有生气。
这些日子里,齐释青没有回过玄陵门。
他一直在外杀人。
不,杀的不是人,是堕仙。
他只是把堕仙犯下的罪十倍地还了回去。
一个玄衣弟子迎了上来,对他行礼:“掌门。”
齐释青没有回应,往前走着,问道:“邪神异动算出来了么?”
那弟子跟在他身后,回道:“玄一大长老每日带领弟子占卦,昨日新算得的结果是,方位不定,但业障消除,时限还剩不到一月。”
齐释青脚步未停,也不再问话,那名弟子便不再跟随。
齐释青进了玄君衙。
从第五君失踪后,齐释青就不准任何人进入玄君衙,如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萧条的庭院,光秃的桃树,积灰的桌椅,还有紧闭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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