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言竹也觉得意外,没想到自己这位师弟还能出现在衙门、官署以外的地方。
“慕知,还真是你!”
慕知?
柳湘盈见身前的男人身子微弯,似乎笑了笑,“师兄,你和明之怎么在一块?”
杨言竹摆手,从阴影中走出来,“别说了,这小子喝醉了酒,发疯把自己身上的玉佩当奖品,现在那群人比得正欢,自个儿倒跑到角落,吐得一泻千里。”
“哎!”角落的人呕了会儿,声音囫囵不清,“别当面说人坏话啊,那酒你没少喝啊。”
“去你的,至少我没吐。”
“是,你没吐,刚才抱着小娘子不撒手的也是你吧,杨郎君~”
杨言竹被戳到痛处,捋捋袖子就要动手,又忌讳那摊腌臜物,只能你一言我一语来回交锋。
柳湘盈自知不能待在这里太久,谢远岫捏了捏她的掌心,她会意跟着谢六悄悄从另一条小道往外走。
“哎,走什么,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柳湘盈心头一跳,还未转身幂篱就被人掀起,她本能地往后一躲,眼前半张醉醺醺的脸一晃而过,便被谢远岫隔绝。
“明之,别添乱。”谢远岫声音微沉。
萧明之还没喝到死醉,听得出谢远岫的维护之意,比起陌生的小娘子,同窗的反应更让他好奇。
啧啧了两声,和杨言竹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起来。
不过是两句话,谢远岫并不怎么在意。忽觉手腕一痛,谢远岫垂眸,手背已经被掐出指印,指节都泛着惊人的青白色,掩盖在衣袍下用力到颤抖。
耳边的声音忽的远去,她的惊恐感染了他,被抓着的右臂似乎也不自觉颤抖起来。
幂篱的轻纱如水波般颤动着,谢远岫伸手探进去,指腹蹭过柔软肌肤,藏在衣袖的手五指张开,毫无缝隙地包裹住。
柳湘盈惊于他的大胆,心头却不自觉慢慢平静下来。
那道轻佻的声儿仍在继续,“呦,小娘子面生,看来是不舍得出来见人了。”
杨言竹一胳膊撞他小腹,“行了,别一喝醉就没皮没脸缠着人,这不是秦楼楚馆的姑娘,由不得你嘴上占便宜。”
萧明之感慨:“话都说出口了,真伤心了到我府上找我即可,我乐意的很。”
两人皆不理会萧明之的言语,他放浪惯了,整个镇国公府无人能管住,夜夜眠花宿柳,镇国公夫妇只求他别生出太多是非。
柳湘盈大概听明白了,叁人秉性各异,却是难得的同窗好友。
谢远岫扶着柳湘盈上马车,幂篱被他严严实实地当着,一丝面容都露不出来。
萧明之犹觉不够,“是哪家的姑娘,你看得这样紧?”
幂篱遮挡得严严实实,放下车帘,声音也是闷闷的听不真切。
“区区贱名,阁下不必挂在心上。”
谢远岫侧目,“问完了。”
言虽如此,却已经让谢六驾车走了,马车内柳湘盈松了口气,小巷狭窄,马车走得慢。
萧明之:“瞧着眼生,怎么看上的?”
谢远岫:“合眼缘。”
杨言竹不觉意外,“你一向如此。”
“是你狭隘了,”谢远岫的声音渐渐有些远了,“除了眼缘,我一向也只要最好的。”
萧明之瞟了眼远去的马车,哼笑一声,很快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谢远岫眼不见为净,让杨言竹扶着。
柳湘盈解开幂篱,放下腿上。车内温热,她碰了碰脸颊,温温热热,指尖顿了顿,轻轻刮了下脸颊。
柳湘盈垂眸,只觉得那块肌肤仍旧有些炙热,被蹭过的痒意犹存。
回到柳府,仍是从小门进,柳升明还在,亲自将自家妹妹迎了下来。
柳湘盈径自下了马车,连眼风都没给一个,柳升明也不在意,对谢六拱了拱手,道:“小哥可要休息休息,房间一早就备好。”
谢六也看不上柳升明的做派,但这种人他见多了,永远都是利益为先。
谢六面无表情,“不必了,太太累了,明日就要回谢府,今日就劳烦柳家照顾了。”
柳升明:“盈娘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大人不说,小人也一定好好照顾。”
谢六不管他话里几分真假,招了招手,柳升明附耳过去,听到后低声说了几句。
“就这些?”
“哪能啊,”柳升明唉了一声,“寻常姑娘碰到这种事儿早一头碰死了,但我们家性命是顶顶重要的。”
“有命在才是正道,盈娘外柔内刚,也请大人念在她身为女子的不易,多多爱护。”
谢六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让别人爱护,若当初谢远宵死的时候,柳家一封书信要求带柳湘盈回谢府,谢府未必不同意。
柳升明伏低做小,哄走了谢六,自个儿抻了抻腰,回去了。
临走前嘱咐,明日盈娘醒了记得通知他,他要亲自送妹妹出门。
回到谢府时,谢远岫还未回来,听说在外吃醉了酒,宿在游船上了。
娄氏听完半是欣喜半是忧心,欣喜的是谢远岫终于有点情况,忧心的是游船上都是烟花柳巷的姑娘,娇娆妖媚。
好在当日晚间,谢远岫便回来了,除了一身脂粉气,没有其他异样。
陆匀音掩了掩鼻子,“也是想象不到,您这样的人还会去那种地方。”
谢远岫振了振袖,香味更浓了些,“我也想象不到,再见陆姑娘会是在家中。”
“山水有相逢,谢远岫你想不到的地方多着呢。”陆匀音想起来什么,眉眼一软,慢慢靠近了谢远岫。
温香软玉,谢远岫冷眼看着,直直到了近前,陆匀音死死地盯着这张面皮,目光几乎能掐出鲜血来。
“谢远岫,你和谢远宵都欠我的!”
她目光阴毒,声音却柔柔的,像一把羽毛刮擦过耳膜,听得人身体一酥,“大伯哥快回去休息吧,切莫伤了身体,老夫人和我都是要伤心的。”
陆匀音说完便离开,谢远岫沉沉吐出一口气,侧身看了眼后方,一片空寂,几片落叶紧紧地覆在地面上,在清风中岿然不动。
柳湘盈走到微微出汗才停下,打着扇子坐下休息,银环在距离不远处候着。
星子暗淡,月光却盛,水影阵阵,波纹上的两道人影都扭曲了,顺着水纹如两条细蛇一样纠缠在一块。
柳湘盈瞥了眼被谢六堵住的银环,说:“叁哥去哪儿都是好大的阵仗。”
谢远岫:“不及弟妹,去哪儿都深夜潜行,让人好找。”
“曾大夫说我需要多走动走动,这样气血丰盈些。”柳湘盈扭头,“谢六这都不知道吗,做事真是不尽心。”
谢远岫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谢六事多,只有重要的事才会时时关注。”
她捏着扇柄,“宅门琐事,也算重要?”
谢远岫走上前,“家宅不宁,不是小事。”
话都让他一个人说完了,柳湘盈抓着扇柄,另一端抵在谢远岫心口,玉坠红璎珞,在两人间悠悠晃着,心头像是被搔过一般。
团扇点了点他的胸膛,不轻不重的几下。
柳湘盈道:“谢六都如此繁忙,叁哥想必也诸事缠身,弟妹就不扰叁哥回去休息了。”
谢远岫抓住扇面,“去哪儿?”
她抽了抽,没抽出来,抬眼看他,“二嫂有身孕了,我得去陪陪她。”
“现在不行。”
柳湘盈挑眉,松了手,仰头直视着谢远岫,明如秋水,玉润冰清,仿佛在问为什么。
谢远岫举高,扇柄插入假山石洞中,有些摇摇欲坠,他往里轻轻一推,玉坠子落在高处的凹陷中,传来轻轻的磕碰声。
谢远岫神态自若,“因为盈娘扇子丢了,得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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