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我会真心实意地祝福你们。”
9
送走男友,珍儿回到我身边,还没等我发问,就迫不及待地拉住我——
苏老师,我见过他,很早很早就见过,在我的记忆深处。
重逢的一刻,在人群之中,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从此,我的眼睛里,我的心里,都只有他一个。
我了解父母的喜好,他们希望我找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所以我一直很苦恼,但对自己无能为力。苏老师,您能理解这种心情吗?
怎么会不理解呢!
我曾经深爱左立,耗尽了体内每一个细胞的能量,如何不理解呢? “那他爱你吗?”
我凝视着珍儿幼嫩的皮肤闪耀的珍珠光泽,不禁想起了当年和左立度过的分分秒秒。
“从我们目光交汇的那一刻起,我知道他也深深爱上了我。何念也说,恍如隔世,蓦然重逢,就是这种奇妙的感觉!”
珍儿眼圈红了,“苏老师,您知道何念还说过一句什么话吗?他说,如果早知道 46 岁才能遇见你,我一定选择做一个处男。此生, 不让任何女人玷污我的身体……”
真好!
我由衷为珍儿高兴,因为在我的眼里,珍儿虽是助手,但更像女儿。何念今日已经是维珍港警察署的警长,除了年纪稍长之外,我了解他的品性,一定会是负责任的好老公。而且我今天才知道,何念原来一直独身,仿佛就在苦等珍儿。
他们已经深爱到如此境地,即便在我面前,也眼波痴缠,分别一刻,我从落地玻璃的反射看到两人躲在柜子后面拥吻。
真好!
我反复念叨这个词,有如沐春风的喜悦,忽然间眼睛却湿润了。我也想起左立曾经对我说的一句话——
那是个细雨清凉的夜晚,我们两人光着身子站在小雨里,左立抬起我的下巴,久久凝视我的眼睛,把我搂进怀中:“这雨星星点点,而我对你的爱却滂沱如注,雨会停,而我对你的爱不会。”
这段话音犹在耳,如今却物是人非,我心里感叹,不由又有惆怅涌上心头,头顶上正好应景地飘下一根脱发,落在我的手腕上,我很想给周媛再写一封信。
10
苏夜来事务所找我,左立和夏伟业在楼下车里等,不过这次竟多了一人,舒大师!
上次我们到他家做客,道别之后苏夜坚持要回去看看,夏伟业调转车头,我们四人杀了个回马枪,果然把正在脱衣服的舒大师和英伦女徒弟洛丽塔堵在床上。
好笑的是,当时最尴尬的却不是舒大师和洛丽塔,反倒是满脸猪血的苏夜和夏伟业。我只记得夏伟业小声呵斥妻子,你现在终于满意了吧?!苏夜一张黑桃 q 脸,把身子扭向一边。
什么情况?我问左立。
左立笑而不答,要我也不要去管了。
“真没想到他有这样的爱好。”我递给苏夜一杯咖啡,慢条斯理地收拾桌上的卷宗。
“你是指外国女人还是去赌场?”
“ 两 者 兼 有 。” “这有什么稀奇?”我妹妹俏丽一笑,“现在还有哪位大师不吃嫩
草的?此人既非圣人也非神物,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只是一个有七情六欲,也要吃喝拉撒的普通男人。洛丽塔回国了,我一约他,马上赴约。”
“原来是你约他,我还以为是夏伟业。看来你现在口味变了,又喜欢这种故作神秘的男人了。”
苏夜一笑,不置可否。
一顿大餐之后,我们慢悠悠地走进酒店,我知道“规定动作”又开始了:我们会各自在房间睡上一觉,零点准时在大厅的赌场会合, 玩到天亮。
真不记得我们这样度过了多少个夜晚,在我和左立最开心的日子,我们玩命地消耗青春的荷尔蒙,每周总要与同样热恋中的苏夜和夏伟业聚上两次。
可我和左立怎么舍得把宝贵的时间用在房间里睡觉?
无休止的亲吻、爱抚之后,我们马上就开始新一轮的激情。
一次接一次的达到顶点,再慢慢地下沉,直到午夜来临,苏夜不停地拍着我们的房门,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房间,但是即使在电梯里, 还是额头碰着额头,舌尖触着舌尖。
我们每次都玩 21 点。我们每次都在竞赛。
苏夜和夏伟业,我与左立,每组 1 万维珍币,每人 5000,直到凌晨分出胜负。
我和苏夜都是算牌高手,研究天体物理的苏夜甚至比我还要犀利,夏伟业和左立属于个中老手,也是差强人意。我们每个人虽然需要单打独斗,但每组都有专属的暗语通风报信,更有各自的策略需要团队配合。
一边进攻,一边阻击,这是我与左立惯用的技巧。
21 点的赌局中,通过算牌,我们能预知下一张牌出现数字、花牌或者 a 的概率,通过是否继续要牌,尽量保存自己的胜利果实, 同时控制对方和荷官拿到他们想要的牌。
由于我们的赌局实在过于精彩,我们光临的赌场都会派出最好的荷官提供服务,而我们也从未给赌场带来任何困扰,因为我们从来不带走任何赢得的筹码。
这就是一场纯粹的游戏,在一个嗜赌的父亲所生的两个女儿之间,一场场难分胜负的赌局。
可惜,这一切因为唯唯之死而终结,我退出了,前两年才开始回到他们的视线中。如此巨大的转变,以重新接纳左立为转折点——从形同陌路到心平气和,这种转变极其突然和剧烈,成为众人嘴上和脚上都不好挑破的水疱儿,只能顺势而为。
今夜,我们四个人时隔 20 年再次走进赌场,却多了一个人。
我觉得他们是故意的,舒大师的加入帮我减轻了分组竞赛的尴尬,我与左立已经不复从前,不能再组队了,今夜的赌戏,改为每个人独立进行的普通游戏。
我和苏夜正在帮大家换筹码,手机响了。
竟是何念!
10 分钟之后挂上电话,我却陷入难以名状的不安之中,连手中滚落的几枚筹码,都不见了踪影。
第四章 简冰
1
珍儿不幸言中了,第三次唤回,我又以失败告终。“方差,还是方差!”
珍儿安慰我,我却恼羞成怒——究竟哪里出了错呢?一切都是按照计划准确实施的,怎么就是唤不回来呢!
我又开始揪头发,这是我从学生时代开始养成的坏毛病。压力大的时候我还会啃指甲,扯嘴唇上的皮,以至于现在我的指甲还是乱七八糟,嘴唇经常伤痕累累,前额都有点秃顶。
我在心里反复梳理着简妮、简娜和简冰的唤回过程,越来越想不通。
简妮任性刁蛮,简娜放荡不羁,但是在我和她们的接触中,我还是成功取得她们的认可,同意和我一起走,而且我都到了她们死亡的现场,按理说更有利于唤回,可是她们的灵魂怎么最后都变卦了呢?
尤其是简冰,怎么可能呢?
珍儿看着我的桌前飘着一层头发,真怕我就此变成秃头,赶快给我减压:“起来走走,苏老师,我发现了一家好吃的店,叫上左叔叔,我们去试试看!”
没几分钟的工夫,左立就冒了出来,我真怀疑他一直住在事务所的门口,才可以这样随叫随到。左立和珍儿拿起我的包,牵着我就走, 我像机器人一样随着他们的脚步,耳朵听着他们有说有笑,脑子里却全是简冰——
我真得好好想想,究竟哪里出了错?
简冰是那种笑起来不肯露齿的女孩,在简婕的三个妹妹中,我最喜欢她。
和骑自行车一样,拼命蹬就可以骑得飞快,但是又慢又稳就需要克制和技巧,人的情绪不加约束也可以恣意泛滥,但过度泛滥就成灾了,比如洪水和猛兽,简娜和简妮就是反面教材。
在简家四姐妹中,简冰毫无疑问是最出众的,不论是长相还是品性,但她温和的做派收敛了光芒,在简娜和简妮的闹腾下,更显弥足珍贵。
在简婕的记忆里住得久了,简冰的模样在我眼前也慢慢清晰起来。
我不确定简婕喜不喜欢她,但这确实是任谁都会心动的女孩儿。就那几件棉质衬衣,洗得发白的裤子,有点泛黄却干干净净的布鞋,每件不起眼的物品在简冰身上都会散发出淡然的光泽,映衬着她含蓄的微笑,白皙的面庞,配合那条扎得高矮适中的马尾,袅袅的身姿,静静地摇曳着。
在简冰身上,我甚至能看到唯唯的身影,那是还属于婴儿的纯净, 不沾染男女气息的浑浊。
我决定在简冰身边停留得久一点,这样做是有风险的,但我就是想多看看她。
2
但简婕聊起简冰却最是轻描淡写,反倒激发出我的好奇,珍儿能洞察我内心的一切,立刻追问起关于简冰的细节来。
“好吧!”简婕又带着不耐烦,“简冰,是我的二妹妹,我们两个同岁。”
“你们是双胞胎吗?”
“不是。”
“是领养的吗?”
简婕微舔嘴唇,其实我们的家庭是重新组合的,在我 4 岁时母亲去世了,我随父亲过来,简冰随她母亲,她没有父亲。
新家组建之后,简娜和简妮出生了。简冰是后来改的姓,所以我们四姐妹——简婕、简冰、简娜、简妮,只有她的名字不是女字边。因为在这个家里,我们两个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原来如此!”
我与珍儿对视,这么重要的信息简婕却一直没有告诉我们,难怪我一直无法理解简娜和简妮怎么如此嚣张任性,原来在这个家里,父母双全的孩子会更加肆无忌惮。
“简冰和我同病相怜,我们一直没有归属感。从小到大,家里对外面一直说我们是双胞胎,所以小学到高中我们都在一个班上,甚至上了大学,我们也被分进了同一间寝室。”
“你们有点像彼此的影子。”
简婕一惊:“珍儿的这个说法很贴切!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定义我与简冰的关系,看来的确是像影子。”
“那你们的关系肯定不太好。”珍儿语气笃定,“两个没有血缘的女孩子,不得不对外说是双胞胎,父母的矛盾,彼此的竞争,孩子的小心眼每天这样沉积着,关系怎么能好呢!”
简婕闻言不悦:“珍儿小姐,我刚才的确非常佩服你的表达力,但是,请不要揣摩和主观臆断我与妹妹的关系。事实上,我非常爱简冰,她也爱我,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妹。”
珍儿不再接茬,只是有些不服气。
简婕又云里雾里地扯了一气,珍儿刷刷地记录着。不知为什么, 我又开始神游了。珍儿和简婕的声音越来越远,扭曲变形,出现变速和变调,延迟和回声,仿佛从黑洞中穿越而来,与我不在同一时空。
3
这段时间恶心和心悸更严重了,肚子里的气体上蹿下跳,最后集中在右侧肋骨下,变成越来越重的钝痛。我知道自己时候不多了,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黑暗,在冥想现场也不能久留。
好几次因为身体不适,在冥想中途我就放弃了,因为这的确是筋疲力尽的考验。珍儿联系了夏敏院长,她也无可奈何,我就是不肯接受系统检查和治疗,除了劝我少接委托,就只能劝“多休息”。
我不能停下来,因为“灵魂唤回”是我生存下去的动力。
每次接受委托之后,在冥想阶段我都会到荒芜之地一遍遍呼唤唯唯的名字,因为我确信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带回女儿的灵魂,给予她重生。
所以只要唯唯还没有回到人间,我就不能停止。
在几秒钟之内弄清楚周围的环境,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这很关键。在这之前,我绝对不会乱动,更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经验之谈。
如果从黑暗中走出来,你发现自己挂在高高的树上,下面堆着尖石头,或者在几千人的礼堂,嘴对着话筒,就会明白我说的意思。 为了不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或者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我必须
让这位“当事人”被其他人认为,他或是她只是愣了一下神而已。但是这次,忽然而来的剧痛让我禁不住尖叫起来!
又一阵强烈的坠涨、胸闷和耳鸣撕裂着我,让我根本无法分辨身处何处,自己是谁。
在疼痛的间隙,我喘着粗气,用最后一点能量环顾四周——这是一个黑漆漆的房间,没有开灯,外面透进了一些光亮,可能是走廊。这里好像是哪里的厕所,因为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和排泄物的气息。
“再不开门,我们真的喊人了!”一个女孩声音焦急。
“你真的没事吗?”另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听出来是简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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