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君悠闲的进了水,含章便独自立在水面上,他低头静静看着自己一点未湿的鞋履衣摆,还有脚边荡漾着的澄澈水波。
他是第一次这么清醒的意识到,他正身处非人之地。
如梦似幻,似假似真的叫人不可思议。
“下来吧,水可养魂。”
含章一听那人这样说,便也不推辞,很听话的探出脚去,没一会儿,自己就真的浸泡在温暖的池水中了,水中舒服的叫人想叹喂出来。
并没有醉酒的小公子话有些少,还有些羞涩。只是想起刚才打得喧天的两人,含章还是开口询问。
“不管真的可以么,好像那道士是追着什么妖息才来的琼林镇。”
隐在水雾中的红袍男人听罢,缓缓开口。
“万事,有因有果,无需借助他力,自可完结,善有善缘,恶有恶果。”
含章还是担心镇里的妖怪,尤其是自己家池子里的那些糊涂东西,深怕它们被道士抓去炖鱼头汤……
于是龙君就听这小公子缓缓的说,“殊不知你我二人也在因果之内呢?”
含章本意是好歹这是身边的事,咱们该去帮帮忙的,但不知这句话动了龙君的什么心肠,使他忽然沉默的不说话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并肩休憩在温池中。
白玉京中的春风徐徐的吹,吹动水面的薄雾,叫男人高大颀健的身躯时隐时现。
含章也不说话了,他感受着轻抚在面颊上的水汽,趴在池边的玉阶上,仰头安静瞧着身边的男人。
水雾在他身边变幻莫测,时而露出带金纹的肩臂,时而露出衣袍下的胸膛。
含章在心中逐渐的拼凑起这位龙君的模样。
他看得很专注,且自认为很隐蔽,反正有水雾隔着,也不怕被人抓包。
只是含章没看见,龙君隐在云雾后的双目正看着他那痴痴的样子。
“你,又喝酒了?”
含章猛地被男人一句话叫醒,回了回神,下意识的回答。
“没,没啊。”
“那你。”那你双眼冒火的盯着人看什么……
小公子没听明白人家的话茬,反而挪着身子往龙君那边凑了凑,想要打听个明白。
“李孟,那个,李兄。”含章险些一是不查,就将人家的名字脱口而出。
“李兄,我自认普普通通二十余年,怎么那日就有幸请来的你呢?”
含章问完,就听身边的人叹了口气。
“不是你有幸,是我倒霉,几千年的修行,谁知在龙门上生了九霄雷劫。”
两人就这么,边泡着池子,边平平常常的说话,含章觉得这一刻很难得,甚至聊起自己小时候诸多糗事来,龙君听完大笑。
只是含章觉得不能只自己丢脸,也要龙君讲一讲的时候,那人却想了好一会儿,而后才说。
“修行漫漫,想起来却没什么趣事。”
“啊?”含章不信,“那还修什么修啊,辛辛苦苦这些年,最后还要遭雷劈。”
龙君仰面看着白玉京中的蓝天,左眼中的因目缓缓散着光。
“天命吧。”
下到虫豸,上至神兽,即便是人自己,但凡有挣脱天命的机会,谁不是头破血流的往前走呢。
含章沉默,觉得这三个字从那人口中说出来,仿佛有着非同寻常的厚重感,像是感叹,又带着不服。
但含章却觉得,这人离自己更近了,原来他也有自己的烦恼,也有自己的求不得。至此,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含章又开始给龙君一碗一碗的灌鸡汤,什么有志者事竟成、上古先贤的成功史之类的。
“传言千年前有位行苦和尚,积善行德百余年,最后得成正果,有金龙现身迎接……”
“哦,这人我知道,他最后没有佛祖显像渡引,病死在千峰顶,肉身是我帮着烧的。”
“……”
含章一哽,看来那金龙就是眼前这位去帮着办后事的了。
“还有记载,逍遥道人以剑证道,白日飞升……”
“他呀,他从我这里借了半片龙鳞镶在剑上,执剑开天门。但不成,被阳火烧灼而死,”
“…………”
含章咬牙,他这鸡汤仿佛碗碗有毒,还不如不说!
正在他绞尽脑汁,抓耳挠腮之际,却觉得在雾气之中,伸出来一只手臂,而后那大手按在自己头上揉了揉,男人的轻笑意味,顺着那只大手传了过来。
“小子有趣。”
含章不知这是夸还是损,也不知道该喜该忧,最后只得老老实实垂下头,泡池子去了。
可他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隐秘的欢乐。
这时候,两人都不说话,含章竟也不觉得尴尬了,他低头看着池水之中,津水君随水而飘的火红衣角,颇为自得。
只是忽然间,含章猛的揉了揉眼睛,而后再往水下瞧去。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得没错!
在水底的暗沉深处,有一条长着鳞甲的尾身,正悠悠扬扬摆动。
含章仔细回想,那夜夜梦遗中,除了一个隐隐约约没见过脸的男人,就是,就是,那条死死卷着自己律动的大尾巴!
此刻它近在眼前!
含章“哇”的一声大叫起来,扑腾的到处是水花。
龙君一看这人不知为何惊了魂,便伸手泛着金芒往小公子的眉心处一点,含章便立即晕了过去,在龙君的臂膀中软下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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