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含章接过郑屠送来的半角山猪肉,本想先拿去收拾一番腌起来,郑屠见状也去帮忙。
他是十分怜惜含章的,既怜惜又敬佩,想当初,眼前这个熟练洗肉的人,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公子,如今,不仅自己在这荒无人烟之地生活,更是把孩子也照顾的很好。
两人正着手干活,郑屠想了想,他是想劝含章干脆带着孩子回琼林镇的,毕竟,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多少有些不方便。
但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开口。
还说人家呢,自己不也是心甘情愿的钻进山里,陪着一只变成大狗的妖怪么。
那还说什么说呢,推己及人,于是也就作罢。
“公子,驺吾打猎也快,我俩闲着的时候多,你要是有事,千万叫上我们,力气还是有一把子的。”
含章笑着点头,“我省得。”
含章切肉,郑屠也眼里有活,就拿起斧头去墙根处劈柴。
他闷头干,含章手上顿了一会儿,则说,“你也不要灰心,现在灵气充裕,驺吾只是被旁的事情伤到了,过一阵便也就修回来了。”
郑屠闻言,起身点点头,不过看着不着急,倒是很洒脱的样子。
“修不修的回来,是虎或是狗的,我也只当他依旧是那个人,左右都是这么过罢了,我也习惯了。”
他虽然一介凡人,驺吾平日也和他说过不少,眼下,郑屠也知道,自己虽然不圆满,但,好歹,驺吾有命在,即便是条狗,他和驺吾也还算在一块。
可公子,他的那个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叫人难过。
正在两人絮语说话的功夫,就听屋里“嘭咚”一声。
含章赶紧放下切了一半的肉,转身就往屋里跑,深怕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情。
郑屠也扔了劈柴的重斧头,紧跟在含章身后,两人正悬着心,只是急赶到正屋,开了门,却见屋里并没有什么异常,丹儿还好生生的躺在襁褓里。
但是狗就没那么正常了,两人就见那条驺吾变成的大花斑狗,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把自己不小的身躯强行挤进床边的架子缝里。
他蔫头耷拉脑,不敢再对小孩儿造次,嘴筒子上的胡子都被烧没了,毛都燎秃了一块。
再看襁褓里皱着眉的小孩儿,那劈头盖脸黏黏糊糊的狗口水,还有小肉拳头上,刚刚熄灭的火烟……
最后,含章给丹儿洗了澡,也抱着他贴了贴驺吾,来道歉。
驺吾变成的大狗也缩着脖子,表示再也不把口水涂小主人一脸了。
薄暮时分,因为怕入夜的山路难行,郑屠带着狗,趁着夜色之前,和含章告别,慢慢沿着山路回家去。
含章站在门口,挥手送别,直到山路蜿蜒,遮蔽了两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他仍旧站在门口,没有回去。
两人一走,四周就显得更寂静了,含章轻轻的喘了一口气,在微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顷刻就散了。
他倚门朝远望去,津水边的草木也渐渐的挂上了冷霜,显得很清寒。
往日热热闹闹的津水,如今静悄悄的,含章看着从前他给小妖怪们讲学的水边石坪,怅然,心里发空。
恍惚间,似乎还觉得那里挨挨挤挤的坐满了津水中的妖怪,正跟着自己摇头晃脑的念子曰。
恍惚间,似乎那男人还会着意下一场雨,而后便拿着伞来接自己回家,以求能得到两人更多安稳的独处时光……
望着这一处熟悉又陌生的津水之畔,含章一时间痴了,呆呆的愣在原地。
等他回神,脸上冰凉,伸手一摸,竟不知不觉间都是眼泪。
第85章
转眼三年,丹儿已满三岁了,但依旧从未开口说过一个字。
含章找了不少有名的大妖来看过,众位也只是恭恭敬敬的在丹儿的门口拜一拜便罢。
最后只说,或是天生灵胎,又承袭了因果目,言既法,有影响天地万物运行周章的威能,所以不能轻易开口。
含章听此言,平静的点了点头,送走了大伙,就再没提过这事。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到今日,经历了这么些许,才稍稍悟得,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况且他带着孩子久居山林,丹儿开不开口说话,也没那么打紧,只要活的自在,便好了。
他丹儿就像一只在山水间快乐的小兽,没有世俗与礼法的束缚,茂盛的生长着。
时光一去不回头,只是有的人度日如年,岁月煎熬,有的人如同白驹过隙,光阴似箭。
苏老爹最近已经到了六十大寿,含章数着日子,带着丹儿回琼林镇住了几日。
苏老爹看着眼前有些憔悴的小儿子,再看看这个乖巧可爱,却不能开口的小外孙,只是伸手摸了摸丹儿的小脑袋,叹了口气,然后默默的掫了一口酒。
苏员外寿辰,苏府接连庆祝了三日,宾客络绎不绝,苏大哥应接不暇,含章眼瞧着,那石猛不仅登堂入室的早上和大哥从一个房间里出来,就是这苏老爹的生辰宴,也是他一手给张罗的,宴席上还到处和大哥一起给宾客敬酒,周到的很。
苏老爹像是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只是富贵闲人一般的等着听安排。
含章这一番看下来,也舒了一口气,安心了,看来家中并没有自己要操心的事了,大哥与石猛都安排的很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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