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维港与兰城没有太大的区别,或许更暖和些,昨日与喧嚣的濠城隔江互望的香江虽然沾染上了些欢腾的气息,却也不可避免地在第二日沉寂下来。
纪明途在午饭前来了电话,说是要晚些到家。
明珠盯着餐桌上的蛋糕,有些无奈但也只能作罢,遣散了保镖自己带着倾云沿江散步,夕阳下灯光装点着身侧波纹。
“monlapin(小兔子),别来无恙。”
漫不经心的调调响起,明珠抬头看去,叁米开外是笑地邪气的andrew,一低头发现了只有他膝盖高的小东西:“well,看来你这就是让我那祖父难得吃瘪一次的小宠物了。”
倾云仰视着,扑闪着睫毛,用流利的英语回应:“我不是宠物,我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
andrew眯起眼在明珠和倾云身上来回扫视,嘴角勾着笑意愈来愈大:“哈哈哈,真有意思小朋友,你爸爸马上就不止有一颗掌上明珠了。”
明珠不言语,抚着肚子内心暗骂外国佬怎么也热衷玩“有了妹妹爸爸妈妈就不喜欢你了”挑拨离间的戏码。
“barron就这么让你在外头瞎逛?明明上礼拜在伦敦时候他带着纪明姝还有保镖前呼后拥”andrew摸了摸下巴,“说起来我还差点把她当成你了,你们都大着肚子”
明珠面容一僵,只见andrew上前一步,轻轻捂住倾云的耳朵,笑容宛如地狱撒旦。
“那臭丫头真狠啊,就因为不满意祖父给她安排的婚事搞大了肚子,据我所知,她肚子里那野种可是我们cadogan的丑闻啊。
“虽然我们自诩高端优雅,背地里的肮脏龌龊可不少,嘶,barron有没有和你说起过,他妈妈当年为什么会被赶出家门?就是因为她和我那好父亲搞乱伦啊诶,你们华国人喜欢说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会不会纪明途也”
明珠扬手甩了andrew一个巴掌:“你凭什么以为你说的我就一定相信?你和他不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与其继续八卦别人的私生活,cadogan先生不如想想自己这些年的事业怎么总是跟在纪明途身后捡漏吧!”
andrew舔了舔后槽牙的血珠,站在原地凝视疾步远去的背影,品尝到一丝兴奋。
“最后提醒一句,你的丈夫根本没去濠城,或许还在伦敦某个医院产房外,陪着另一个怀孕待产的女人。”
明珠不记得自己如何回的家,哄睡了倾云后,独自坐在客厅的餐桌前,盯着手机里几通被拦截的通话记录放空。
大平层内一片昏暗,纪明途推门进来后,依稀瞥见餐厅内一点烛光。
“明珠”
被唤的女人侧对着他,听到声音也没有起身:“现在几点了?”
纪明途心头一紧,看了一眼表:“今天回香江的高速塞车,花费时间比平常更长”
“我只是问你几点了,至于你为什么今晚才回来是我的第二个问题。”明珠终于侧目,看向站立着的高大身影,烛光在漂亮的瞳孔里潋滟火光,“已经22号了,你缺席了我的生日一整天。”
“临时出了些事情需要我处理。”纪明途走上前轻轻把一个丝绒礼盒推过去,“生日快乐”
明珠没有打开那个盒子。
“我本来去了一趟香壕记,可惜已经打烊,我已经让daphne去联系了厨师,再过一会儿蛋仔冰激凌就送过来,吃完了早点休息好么?”
纪明途轻轻握住明珠的手指,试图把她劝回卧室,只听她轻声道:“你妹妹,她还好么?”
语毕,纪明途怔愣在原地,蹙眉盯住明珠:“你今天见了什么人?为什么保镖什么都没汇报给我”
“你不要责怪他们,是我不要他们跟着的。”明珠打断他,从容回视,“纪明途,你错过了我的生日,却在庆贺另一个宝宝的诞辰我无意和一个襁褓婴儿来争夺你的关注,毕竟,我以为我才是你的妻子。”
纪明途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发力:“你在说什么?你当然是我的妻子明姝她早产了,我也是在她怀孕5个月了才知道的,当时她精神、身体都很差,随时都有流产的可能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连明姝自己都不知道要不要留下那个孩子。
“她太虚弱了,医生说如果这个孩子流掉,可能再也没有生育的机会,我只得把她送进伦敦的疗养机构看护她,前日本来已经在濠城,护工前天打电话给我说她自残”
明珠静静地听完纪明途的解释,内心情绪翻腾,andrew对她说过的话语在耳畔回荡,虚虚实实,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了:“纪明途,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不肯告诉我,应该是她交往的哪一任艺术家男友的”纪明途下意识回答,抬眸撞进明珠惊恐愤怒交杂的眼,相顾无言中,只见他神情逐渐浮现一丝冷肃的清明。
“你今天,见到andrew了是么?”
明珠眼角溢出点点泪花:“我,我不想站在亲情伦理上审判任何人”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纪明途有些不可置信地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明珠,“明珠,她是我的妹妹。”
门铃声响起,突兀地划破黑夜的寂寥。
林特助屏息凝神递上甜品后立刻消失在电梯口,纪明途拎着袋子回到餐厅。
“外祖父想让明姝和瑞典的一个军火商联姻,那人是个鳏夫,明姝不愿意,我本想派人把她接回来,她却一个人跑到曼城男友家里,我和外祖父的人都在找她,可惜我慢了一步,得到消息时明姝已经被囚禁,本想硬闯,她突然昏厥送到医院后才知道已经怀孕。
“本来外祖父就因为她反抗差点搅黄了北欧的生意而大为光火,现在怀孕了,教义里不允许堕胎,他们最后也无可奈何。
“andrew鬼话连篇,洗脑能力一流,他父亲是外祖父最喜欢的儿子,搞大了表妹的肚子后生下的andrew,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用什么血统纯正来自欺欺人,呵”
蛋仔冰淇凌的焦糖香氤氲在室内,明珠看着纪明途打开皮夹拿出一张对折的单子,随着金属小勺一齐递到她面前:“我大致能猜到andrew对你说了什么,他讨厌我,也自然看明姝不顺眼,按照推算,明姝是在五月初才怀上的孩子。
“我在你检查出怀孕的第叁天就预约了结扎,医生说至少两个月不能有房事明珠,我说过的,我没有要男孩的执念。
“因为我的离开,明姝从小受到了太多不公平的对待,而我在伦敦痛苦到麻木的十多年里,她的来信是我唯一的精神依靠了,这辈子都无法和她割席。”
冷心冷情之人的精神依靠,多么难以企及的高度。
冰淇凌有融化的趋势,明珠执起勺子舀了一口,冰凉甜腻顺着喉管一直刺激到心尖颤动:“那现在呢?”
想起一次在公司等纪明途下班,产品宣传部的职员拿着方案进来汇报,纪明途粗粗扫了一眼,让人把收视率改成换台率,她疑惑,纪明途就和她解释比起收益,人更在意损失。
明珠笑言比起分析真实市场,他明显是在用心理学当操盘手。
当时的纪明途签署着文件,头也不抬:“人心从来不适合走入,而是观望,心海心海,失足便是溺毙。”
他说,他从不执着于走进别人的心。
冷峻无情且不容置喙的上位者姿态与今晚的纪明途重合,沉静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不解,最后只是拿过勺子喂她。
“过去到现在,她只是我的小妹。”
可是人就是需要一个被偏爱的立场。
明珠咽下那口融化的冰淇凌,曲起指头隔着剪裁合体的高级西装敲敲他的左胸口,那是心门的位置。
“我知道啦,下次,不会再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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