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话事人 - 184.第182章 这世道如此残忍,你欲如何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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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章 这世道如此残忍,你欲如何抗争?
    李小五带着一队亲卫,坐船登岸后,骑马呼啸而去。
    半个时辰,就赶到了钱府。
    “去,砸门。”
    哐哐哐,里面出来两个汉子,一看就是练家子。
    李小五的手直接按在刀柄上,就往里闯。
    俩汉子是白莲信徒,立马抽出匕首拦路。
    其余亲卫立刻抽出燧发手铳,掰开击锤,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且慢,放下匕首。”
    影壁后,转出了一个身影,潘赛云。
    “潘姑娘,我家老爷有请。”
    “李大官人的邀约,奴家求之不得。”
    “好,那就走吧。”
    潘赛云制止了手下,只抛下一句:“日落之前,我会回来的。”
    ……
    而李小五,做事也够谨慎。
    在附近车行雇佣了一辆马车,亲自驾车将人送去西山岛。
    还令人去吴县,调动了范京这个典史手下的衙役,看住了钱府。
    保证,没人可以随意进出!
    一路无言,潘赛云只是补妆,其余时间就闭目养神。
    甚至帘子都没有掀开,查看外面的情况。
    她也在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坦诚以待很多次了啊?没有秘密啊?咋就翻脸不认人了。
    哎,男人!
    西山岛的一处屋子。
    她见到了李郁,连忙问道:“奴家是哪儿做错了,惹恼了大官人?但凭责罚。”
    “啊,潘姑娘,没事,快坐。”
    李郁一切如常,甚至还主动帮着解开了披风。
    潘赛云更是满头雾水,语气带了2分气恼:
    “你的手下凶神恶煞,吓的奴家心砰砰乱跳。不是你吩咐的吗?”
    ……
    “竟有此事?”李郁一脸震惊,“小五,滚进来。”
    李小五连忙跑进来,挨了一顿臭骂,委屈的走了。
    “真不是你的意思?”
    “大约是我夫人吃醋,授意他吓唬一下伱,你要大度!”
    说着,李郁就很自然的,帮着安抚一下砰砰乱跳的心脏。
    “嗯,略快。”
    “坏人。”
    依旧是熟悉的模式,熟悉的交流方式。
    李郁丝毫没有提起“白莲何时起事”的话题,倒是潘赛云自己提到了总坛缺粮,她竭尽全力运粮的事。
    “潘姑娘为本教如此殚精竭虑,忠诚可嘉。”
    “快了,好日子就快来临了。”
    “哦?”
    见李郁疑惑,她笑着说道:“说不定,这会教主已经率兵攻略汉阳府了。如果再顺势拿下武昌府,就进可攻退可守了。”
    “武昌是大城,府库肯定充盈。火炮、刀剑、粮食都不会缺。白莲圣国就能降临人间了。”
    潘赛云甚至激动的起身,认真说道:
    “官人,若是建了圣国,你就加入我们吧?以你的本事,教主肯定会重用倚重你,以后封王封侯都有可能。”
    “可惜你不是教主。”
    “哎,女人怎么能当教主,当皇帝呢。”
    “武则天就是女人,还有北边有个沙俄帝国,执政的就是位女皇,叫叶卡捷琳娜,甚美。”
    潘赛云竟有些失神,感觉太新奇了。
    “奴家没读过几年书。”
    “无妨,以后我可以手把手教你读书。多读书,才不会被人忽悠,才能晓得这世间的规律。”
    潘赛云看着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噗嗤笑了。
    “官人,做这事的时候聊圣人学问,真的好吗?”
    进击的李郁动作不停,眼神却是飘向窗外:
    “圣人不死,民智不开。”
    “圣人是个筐,什么都往里扔。”
    “我建议来日你们洪教主北伐路过山东时,血洗曲阜孔林。若是你们不洗,我就亲自去洗。”
    ……
    潘赛云一哆嗦,月复内感受到了强烈的、炙热的、一往无前的杀意。
    这股王霸之气,比洪教主要强十倍!
    她迷迷糊糊的离开了西山岛,回去书信一封,转告李郁邀请洪教主见面的诚意。
    共商反清大计!
    “小五,那个女人走了?”
    “是的。主公独自一人在里面。”
    胡灵儿,杨云娇俩女敲门后,才进屋。
    “夫君,怎么样?”
    “潘赛云也被蒙在鼓里,洪教主连她一起骗了。”
    “确定吗?”
    “九成九不会错。洪教主利用潘赛云给我们传递了一个不能算欺骗的消息。目的是,让我们放松警惕加快步伐,一起暴露。”
    “他们那么缺粮,还能熬?”
    “无非是再死掉一些人罢了,在枭雄眼里,人命只是个数字。”
    胡灵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杨云娇却是面色无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
    李郁所料不错,此时的湖北郧阳府及周边5府,已经不能称作人间。
    没有炊烟,没有人声喧闹。
    那些远离县城的村子多是死一般的寂静,树皮没了,草根没了。
    地里凡是绿色的东西,都挖出来吃了。
    少数蹒跚走路的人,一定是青壮。
    瘦的眼球凸出,冒绿光。
    没人说话,说话消耗体力。
    他们就像游荡的幽灵,在野地里逡巡。
    只要发现田埂有洞,就轮流的挖,吃田鼠的存粮,还有田鼠!
    一个田鼠洞,能续命一两天。
    妇孺老弱,是第一波死亡殆尽的。
    就算她们能发现田鼠洞,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说不定,尸骸都保不住。
    上了年龄的人都懂,所以放弃了外出的打算。
    静静的躺在稻草榻上,嘴里机械的嚼着稻草。
    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同去天国。
    这人世间,没啥留恋的。
    撑到最后的那个人,挣扎着起身,点燃火折子,将所有在乎的付之一炬。
    城中有粮,但是很贵,而且大户们不约而同的惜售。
    这粮价,一月翻几番。
    再忍上半年,就能三辈子吃穿不尽。
    郧阳府城,一个米铺老板的妾不忍,说道:
    “老爷,给门外那些街坊四邻卖个半斤八两的吧?就算是为咱未出生的孩儿积点阴德。”
    若是放在平日,妾得挨大耳刮子。
    可如今母凭子贵,求子心切的米店掌柜,很耐心的说道:
    “好好,你先进去。听你的,街坊四邻,留点人情。”
    然而,他是不可能卖的。
    经商多年,心肠早就和铁石一般硬。
    再熬上两个月,存米就能换来银山,这种机会,一辈子未必能遇上一次。
    至于说,街坊四邻会不会阴魂不散。
    他想的很开,大不了搬家呗,去江南做个富家翁。
    至于说,会不会下地狱,他一点不担心。
    郧阳知府牵头,召开了米行同业会。
    凡外地运来的粮食,全部暂扣,也不吞你的。
    就是大家一起等等,有序销售。
    如此,大家都能多赚,岂不美哉?
    如果谁想当二五仔,大家就一起弄死他,瓜分。
    掌柜的看着那满仓的白米,抚掌笑道:
    “赶上好时节了。”
    “这一场灾下来,咱就是上等人了。”
    ……
    实际上妾也心知肚明,自家老爷是什么人。
    她只是图个心安,遇上这种世道,能保住自己和娘家人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幸亏肚子争气。
    老爷多年无子,都快发疯了。
    如今自己一过门,肚子就有了,地位扶摇直上,简直就是府里的老太君。
    为了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老爷甚至把自家娘家7口人都接来了城里,找了间屋子养着。
    “端去给老爷喝点。”
    “哎。”丫鬟连忙端起她刚炖的一碗鸡汤。
    “等等。”
    “别忘了我昨晚说的,脸皮别太薄了。”
    丫鬟低头,应了一声去了。
    她叫春桃,是妾的娘家表妹,自家人伺候,当然更放心。
    鸡汤烫嘴,她正好寻找着机会,打扮了一下。
    又换了件主子赏的藕粉夹袄,很显腰身。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待~”
    “老爷,喝碗鸡汤吧。”
    米店掌柜被打断唱戏雅兴,刚有些不悦,看到了这丫鬟。
    顿时笑容又上来了:
    “春桃,是夫人叫你来的?”
    “是,鸡汤也是夫人看着奴婢烧的。”
    “好,好。”
    掌柜的很开心,暗赞这位妾娶对了,能生养,还晓事。
    他拉过丫鬟:“你为何发抖?”
    “奴婢是冷的。”
    掌柜的哈哈大笑,扯开衣襟一看,这天气穿这么一件,能不发抖嘛。
    “走,进去,老爷给你捂捂。”
    ……
    一炷香的工夫,丫鬟回来了。
    妾并不意外,仔细打量了一下,就猜到了七分。
    “你手里拎着什么?”
    “老爷赏的,一小袋白米,让奴婢送回家里。”
    妾点点头:
    “找个伙计陪着你,路上不安全。快去快回。”
    “哎。”
    “等等,我再给你拿点东西,藏好了。”
    郧阳府城外20里,一户人家终于燃起了炊烟。
    妾是很细心的,她给丫鬟春桃的袋子里放了几块木炭,还有几块盐巴、油脂。
    几大碗咸味米粥下去,奄奄一息的人终于恢复了生机,和丫鬟抱头痛哭。
    这一家是幸运的!
    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可相比活全家,还是不值一提。
    “咱们赶紧回城吧,天色要黑了。”
    丫鬟擦干眼泪,又从衣服里掏出一柄短刀。
    她从后厨顺出来的,还磨的锋利。
    “阿弟,收好了,保护好家人。”
    “姐,要常回来啊。”
    眼巴巴的少年春寿,目送着马车离开。
    不一会,篱笆墙外来了几个饿的冒绿光的村民。
    他们看到了炊烟,闻到了食物的味道,要来抢。
    春寿大喊一声:“爹,娘,快抄家伙。”
    锄头,粪叉,还有少年手里那柄短刀,打消了抢粮组数人的打算。
    他们没吃饱,手抖,心慌,出虚汗。
    这样打起来,铁定会吃亏。
    于是他们选择了另外一种抗争的方式,缓缓跪下了。
    用哀求的眼睛,看着这一家。
    ……
    郧阳府,卧牛村,白莲总坛。
    这里实行的是粮食配给,每人两顿!
    战兵一干一稀,其余人员两顿喝稀。
    洪大昌甚至搬进了普通信徒的驻地,和所有人同甘共苦。
    每天两顿粥,饿的眼冒金星。
    然而,他依旧镇定自若的讲白莲教义,描述他要做的伟大事业。
    信徒们听的热泪盈眶,虔诚无比。
    凭心而论,洪教主是有很强的人格魅力的。
    他头戴金冠,坐在人群当中的高处,谈笑间清廷灰飞烟灭。
    收获了无数信徒的真正忠诚,愿意为他而死。
    至于说,关怀普通信徒,送汤药,问寒暖,为死去的家人做法事,等等一系列常规做法,他都有涉及。
    而他倾注了无数希望的“火枪圣军“也逐渐成熟。
    足足2500人,人手一杆火绳枪,队列整齐,士气昂扬无比。
    洪大昌从他们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这些人不畏死。
    火炮很少,而且老旧。
    看到炮,他就想起了江南素未谋面的那个姓李的家伙。
    明堂,白莲教当中负责信众事务的堂口。
    堂主过来,悄悄禀告了最新的数据:
    “大巴山里的营地、矿山,饿死了1600余人。郧阳府各营地,饿死了700余人。大多是老弱妇孺,骨干信徒和战兵都保住了。”
    “好,好。”
    洪大昌虔诚的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熟悉的信徒都知道,这是念的自创“弥勒醒世经”,超度那些可怜人。
    教主心善,不论遇到什么样的死者,都会这样祈祷一番。
    据说,得到祝福的死者,会进入小天堂。
    虽然高层都清楚是假的,可底下信徒坚信是真的。
    一小撮骗子,和一大群傻子,构成了无比真实的小社会!
    ……
    “郧阳府城,渗透的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吩咐,派遣了300名忠诚的老弟兄混进去了。到时候,里应外合拿下府城。”
    “好,好。”
    “教主,我们何时发动?”
    “再等等,再等等。”
    “持续等下去,属下担心会暴露?昨日县衙还派人来询问,我们这村子怎么多了许多陌生面孔。”
    “呵呵,送些银子去。”
    洪大昌很不屑,清廷最底层的衙门胥吏是什么货色,他最清楚了。
    他们只认银子,其他一概不论。
    等到起事,这些银子还会回到圣库当中。
    “王堂主,草民愚昧懦弱,这是一个让他们皈依我们的好机会。”
    “没有足够的苦难,愤怒,荆襄的大火烧不旺。”
    “还有嘛,我不想让东边的一位同行不干活,光吃红利。”
    王堂主小心询问道:
    “可是苏州府那个善造火器的李郁?”
    “正是。”
    “他们也要起事吗?”
    “潘圣女传回了书信,对李郁大为赞扬。我看这妮子得召回,好好注入一些白莲正气,免得被妖邪迷了心智。”
    见教主王顾左右而言他,王堂主也就知趣的岔开了话题。
    离开时,他掏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何物?”
    “关外的人参,教主辛苦,每日两碗薄粥实在是扛不住。属下瞧着心疼。”
    洪大昌笑着接过,说道:
    “据说清廷大臣们上早朝的时候,都会含一片。人参集天地日月精华,耐饥益气。本教主也效仿一回。”
    这段时间他真有些扛不住了,毕竟也是奔四的中年人了。
    ……
    紫禁城,传来了最新的旨意。
    尝试第一次海运漕粮,规模20万石。
    漕运总督主办,钦差钱峰协办,起运地点就定在太仓州!
    从太仓港出发,海船半天就离开了长江口,汇入黄海,然后一路向北,抵达大沽口。
    平底漕船无法渡海,扛不住风浪。
    所以,就地打造海船。
    所需船材,由安徽提供。所需匠人,由两广派遣。所需银钱,由江苏承担。
    总之,在皇帝眼里天下一盘棋。
    还有一桩很敏感的人事变动,两广总督李侍尧,即日起调任两江总督。
    李郁看到邸报抄本的一瞬间,就握紧了拳头。
    他意识到,刀锋越来越近了。
    李侍尧这人很贪,也很忠诚,热衷于武力解决问题。
    这家伙的嗅觉敏锐,谁出头就打谁,在两广杀人如同砍甘蔗,愣是把暗流涌动的天地会和宗族势力打的没脾气。
    大清龙旗,稳稳地飘扬在两广的地界上。
    就连狡诈的英商也没讨到便宜,还僵着,十三行集体赋闲。
    颇有其祖,李永芳的狠辣狡诈之风!
    “留给乾隆的时间不多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夫君有什么想法吗?”
    “抓紧时间,把咱们的盐在江南全线铺货。有阻力就砸银子。”
    “若有的人砸不动呢?”
    “啊,他们是觉得我李郁转型了,提不动刀了吗?老规矩,运河那么长,哪儿不能抛。”
    两浦盐场的制盐、售盐一揽子工作,是胡灵儿牵头负责的。
    账目独立,人员独立。
    销售网络却是现成的,用的是煤饼店!
    将煤饼店腾出一半空间,又或者是稍作拓展,买下隔壁铺子打通。
    煤饼是黑的,盐是白的。
    客人进店一看,半黑半白,从黑到白,大有深意。
    总之一句话,今日的李大官人,不同于往昔的李大官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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