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百姓撑船刚捞上来两具尸体,摆放在江边,草鞋破衣,老茧明显,显然是穷出身。
估计是人没活路了,一头奔长江了。
这种事倒也不新鲜。
“老高,挖个坑埋了。镇里的老爷赏5文钱。”
“哎哎,好。”
高会长和唯一没跑跟着他的忠心家奴,草草掩埋了尸体,悲伤的说道:
“按理说,混到如今这份儿上,我也该投江自尽的。”
“可是哇,我真的不想死。”
“他们是穷人,这辈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活着是受罪,死了也没啥留恋的。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阔绰了一辈子,知道什么好吃,什么好玩,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乐趣。我,我舍不得死啊~”
……
家奴拄着锄头,叹了一口气。
忍不住问道:
“老爷,我们有天成元票号开具的存银单子。足足130万两,干嘛不拿去扬州府兑现?”
“不能去,去了立马被人弄死。”老高直摆手,“商会几百号人全被屠了,就剩下我一人活着,你还没明白吗?这就是个惊天大骗局。”
家奴背后直冒寒气:
“那我们去告官。大不了官府拿7,我们拿3。”
老高坐在江滩上,自言自语道:
“天大的骗局,就需要通天的能量。你说普天下能有几个人具备这样的能量?不能说,说出来就是个死。也不能想,想多了会活活吓死。”
“二子,你跟了爷这么久。如果还信任爷,就跟着爷跑的远远的,以后咱们就当是父子。你放心,我只是缺一点本钱。要不了几年就能置办一份像样的家产。”
家奴在大太阳下,只感觉浑身发冷,哆嗦的不行。
“爹,咱离这长江远点吧。”
“对了,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她们都在扬州府,我们要不要~”
“不要。”老高一口否决,“现如今我分文没有,谁还想认一個糟老头子?再说了,我一露面,怕是全家都得沉了长江。就让世人认为我死了吧~”
……
还有一人,也深陷“命运的捉弄”不能自拔。
郑春寿侦查归来。
傻眼了,就这么几天功夫,组织没了。
除了断刀残矛,尸体,鲜血,苍蝇,一个活人都没了。
清军已经整理了战场,扬长而去。
他花了半天才接受了这个现实。接下来,就要面对最残酷的现实:何去何从!
跟随他的两个弟兄,也是面色难看,失魂落魄。
“要不,我们还去那个村子?”郑春寿试探道。
“他们会收留我们吗?”
“3个人肯定不行,不过30人去就行了。”
于是,郑春寿花了数天功夫,从山里又寻找了一些侥幸没死的白莲溃兵。
众人纠集起来,一起去那个村子。
若是没有向导,很难找到!
山路崎岖,绕的人都发晕。
20几个人在“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一刹那,欢呼了起来。
宁静的谷底平原,绿色的水稻田。
这一幕是希望,是天堂。
……
然而,世上有守恒定律。
村子里的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鸠占鹊巢。
垒起了石墙,抄起了武器,准备了石块,阻拦在了村口。
郑春寿虽然年轻,可俨然是这20多人的主心骨了。
“村子里的,来个管事的。聊聊?”
没一会,出来了个老汉。
他握着柴刀,警惕的和郑春寿单独会面。
“娃娃,我看你年龄也不大,怎么心忒歹毒?”
“叔,没办法。我们要活下去。”
“你们是绿营逃兵?”
“不是,是白莲。被官兵剿的没活路了,想在你们村过日子。”
“村子里有51口男丁,你们打不进来。”
“我们有刀、剑、长矛。”
“我们敢拼命。”
……
谈判进入了僵局。
郑春寿的目光很坚定,这一路走来,他杀掉的人多了。
布袋子里突然钻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喵喵~
小橘再次按捺不住,打量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二人。
老汉错愕:
“伱的猫?”
“对。”
“你打仗还带着猫?”
“嗯,从武汉一直带到了这里,这里叫什么?”
老汉回答了这个似乎毫无意义的问题:“咱这叫金寨村。”
沉默许久,
郑春寿开口了:“我们败了,没地方去了。收留我们,我们就是金寨村的人,我们可以种田,可以打猎,还可以帮着抵御土匪。”
老汉依旧警惕:“万一你们鸠占鹊巢呢?”
“那就歃血为盟!”
老汉看看他,又看看身后的年轻汉子们。
抛下一句话:
“我要回去商量商量。”
“可以。”
……
1个时辰后,老汉回来了,捧着一块黑色的祖宗牌位。
直接摆出了他的条件:
“你们当着祖先的面磕头,改姓归宗,发毒誓,交出武器,再娶了村里的女人,以后是一家人就好办了。”
郑春寿笑了,他看到牌位写的是:先考郑公福贵大人之位。
“族长,我本也姓郑。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
“娃娃,莫要撒谎。”
郑春寿掏出匕首,很严肃的割破手掌:
“郑氏不肖子孙,春寿拜见祖先。从此以后一切以金寨村为重。若有二心,死后挫骨扬灰,转世猪狗。”
其余人纷纷照办,歃血为盟。
之后部分人改姓郑,部分人还娶了村里的带娃寡妇。
原来金寨村在去年遭遇了一次土匪袭击,虽然打退了土匪,但是男丁死亡惨重。
足足15个家庭失去了丈夫!
而在农耕时代,没有男人的家庭是活不下去的。族长也很头疼,既怕外人,又期待外人。
郑春寿一行人交出了一大半的武器,换取了融入村子。
他们随身携带的银子,也作为聘礼组成了15个新家庭。
如此,皆大欢喜。
……
小橘也在村子里找到了久违的幸福,作为一只气质与众不同的“辅兵橘猫”,一来就成了猫群首领。
率领成群结队的村猫,在附近的林子里捕猎小型啮齿类动物还有兔子、斑鸠。
而绝大部分白莲教徒也仅仅是想求个活路。
有了房子,有了田,有了老婆,也就发自内心的融入这里。
自制弓箭去周围林子里打猎贴补家用。还把周围的村子防御薄弱处,加以修缮。
秋收在即,虽然添了人口,可加上捕猎的收成。
他们有希望在大别山腹地建一座“世外桃源”,男耕女织,粗茶淡饭的度过一生。
……
成都副都统歧征,率部得意洋洋的回到了九江。
此战除了没找到洪教主的尸体,其余全部圆满。是彻底的大捷!
山谷里猛兽出没。
尸体显然是被啃掉了,留下了些许的遗憾。
首级赏银都拿到手了,封官进爵要等朝廷的批准,早晚罢了。
他本想回成都的,结果收到了抚远大将军行辕最新的军令。
“督战?”
“对,阿相在筹备对江南逆匪的一次大规模进攻。”
“我的部下征战2月余,早已疲惫不堪,他们需要休整休息!”
“都统勿怒。这次作战,八旗勇士无需亲自上阵,只需在后面督战绿营兵即可。”
歧征斜眼看着这名传令的千总:
“明白了。滚吧。”
“嗻。”
既然是休整,那无非是吃喝炮赌而已。
有赏银,有时间,有动机,成都驻防八旗1000多人玩的不亦乐乎。
……
阿桂看中了歧征的统兵能力。
用他的话说,哪怕是带2000人出城郊游一趟,回来保不齐就是1995人了,何况是指挥打仗呢。
成都八旗开拔时,马步水兵共计2000人。
到剿匪结束,战死400多人,另受伤200多人,这个数字很了不起。
皇上的最新密旨,他早已了然于心。
中心思想:
不要再用八旗兵和李郁打仗,让绿营兵上。等漠北的土尔扈特骑兵到了,也让他们上。
江西、湖北、湖南绿营都在募兵。
这年头只要发的起军饷,就不愁没兵。
“报,新任湖北巡抚,王杰王大人求见。”
“有请。”
王杰资格颇老,加之官声不错。
在见礼后,阿桂就令人搬来了椅子,示以礼遇。
……
“阿相,下官前来是想借一些粮食。教匪破坏太甚,许多地方缺粮。”
“嗯,先借一些军粮与你聊解燃眉之急。”
“谢阿相,下官也向朝廷上了折子求救济粮。”
“再熬1个月,到了秋收就算是渡过难关了。”
王杰苦笑了一下:
“阿相,怕是也渡不了难关!”
“嗯?”
“据下官粗粗估计,至少有3成的水稻田遭到了破坏。早就干涸枯死了。”
阿桂叹了一口气,给此事定下了基调:
“这都是洪逆教匪造的孽,你省当刮骨疗伤,彻底去除白莲余毒。”
“下官明白。只要确系白莲余孽,一定严惩不贷。”
“王大人,本官还有一想法需要你的大力配合。”
“阿相请讲。”
“粮少人多,这矛盾无法调合。恰好朝廷要对江南用兵,绿营兵有很大的缺口。所以本官会派人去湖北,募流民重建绿营。”
王杰一愣,随即严肃的点点头:
“下官当全力配合。”
……
打发了王杰,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现任汉中总兵马忠义。
塞外的风雪、仕途沉浮的挫折、还有在郧阳府杀人如割草的经历,如同刻刀一般改变了这个人。
整个人由里到外,散发着一种“嗜血”的味道。
阿桂对于这种味道很熟悉,前线待久了就这样。
他望着这个身穿蓝色棉甲,单膝跪地的汉子,平静说道:
“马总戎,起来吧。”
“谢阿相。”
“郧阳府的剿匪进展,你汇报一下。”
“下官奉皇上密旨,轻兵奇袭,共计斩杀教匪壮丁3万2千余人,家眷8万余。整个郧阳府,已无一教匪地下秘坛。”
阿桂的眼皮抬了一下,有些不喜。
“干的不错,下去吧。”
“嗻。”
……
侍卫瞅着马忠义的背影消失,小声嘀咕道:
“这年头,阿猫阿狗也能奉皇上秘旨了。”
“闭嘴,滚出去。”
被主子一训,侍卫讪笑着出去了。
阿桂对于马忠义也不满,但是他不会表达出来。
郧阳府的毒瘤,他考虑过很多次。
屠杀是效果最好、管用最久的方式!除了不好听,其他没有毛病。
乾隆朝的多次战争,都验证了一个真理:
对于反复叛乱、桀骜不驯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击败后,加以屠戮。
白莲这种存世千年的组织,更是如此。
郧阳府屠戮一空,或许不能彻底根除白莲,但至少元气大伤。50年内,白莲闹不出什么浪花了。
至于说50年后,相信后人的智慧!
……
“郧阳知府周大人来了吗?”
“来了来了。”
戈什哈一声吆喝,等待被召见的周宝昌赶紧扶了扶凉帽小跑入帐。
从巡抚到知府,他现在就是惊弓之鸟。
阿桂瞅了一眼这个倒霉鬼,单刀直入的吩咐道:
“郧阳府十室九空,你这个知府难当。本官已经请求朝廷,从甘肃和河南各迁4万无地百姓填郧阳。”
“嗻。”
“你知道该怎么安置吗?”
“当宣扬王化,教诲他们好生耕田,纳粮。”
“你应当把两省的移民杂居。让他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省相距数百里,风俗迥异,杂居定然会有矛盾,10人以下伤亡,地方官不必介入调停。同时颁布禁山令,凡进山5里者,杀无赦。”
“下官明白。”
阿桂挥挥手,打发了这个家伙。
而乾隆在看到他的迁民折子后,立马允许。并且当众感慨:阿桂老成谋国,做事谋算深远。
若只迁西北之民,怕是郧阳府又要一家独大,日后不好管理。
如今两省混居,互相牵制,这水里就藏不住什么大鱼。
……
苏州府。
望北楼的掌柜,凌阿六正在苦思冥想。
他接到了一个军粮订单,价格给的不错。
要求也比较苛刻,保证在江南最潮湿的季节也能20天以上不变质。
他叫来了所有厨子,群策群力。
“掌柜的,熏、烤、晒都行。再多搁盐,保证坏不了。”
“这可是吴王殿下的军粮,千万不能出了差错,否则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
“掌柜的放心,咱是厨子,心里有数!”
单子上列出了很多种食物要求,大致就是油盐炒米、烤馕、熏肉风干肉,干蔬菜水果之类的。
按照常理,肉类不该在夏季加工!
大规模制作肯定是冬季最佳,如今是夏季。
但望北楼的厨子们还是尝试着宰杀两头猪,然后加大量盐腌制,又拿去烘烤。
炒米,烤馕就简单多了。多加油脂、盐巴、小葱增香。
蔬菜水果放在铁板上慢慢烘烤去掉水分,也没什么难度。
军粮样品送到参谋本部由署理大臣谭沐光检验,决定冬季是否要下大订单。虽说李家军有专门的后勤辎重营,但是不必被这种繁杂的琐事牵扯精力,
……
而李郁,在本月三次赶到马鞍山,视察情况。
“王爷,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已经克服了初期的一些问题。52座小高炉每天一共能出铁水200炉左右,每一炉铁水大概是1000斤。如此一天的生铁产量就是20万斤。”
“我记得之前日产量才3000斤?”
老陈尴尬的笑笑:
“没办法,之前全靠几十个老师傅。底下学徒从零开始,高炉都烧塌了3座。现在推广了标准冶铁流程,不再靠个人经验,省心多了。”
李郁点点头,若有所思。
又不放心的追问道:
“质量稳定吗?”
“经过多次调整,矿石、焦煤、石灰石的比例已经固定下来了。炉温和时间也基本固定,铁水的质量提高了很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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