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殿内,李孝恭吃着面条,一头大汗,一边吃着讲述着这些天的见闻。
李承乾喝着凉白开水,蹙眉想着事情的来由,低声道:“其实姑姑早就打算好了,为她的家庭的将来铺路。”
李孝恭摇头,又道:“何止是她,这宗室外戚上上下下,谁还不是想要在其中分一碗羹。”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呵呵,孤真的越来越喜欢这个大家庭了。”
权力交替之时,自家亲戚先下手了,他们要从这一次朝堂新老交替的时候,分得一部分的权力。
李唐成了天家,这个大家族中的亲眷们总有这么几个心思跳脱的人。
吃了三碗面条,李孝恭打了一個意犹未尽的饱嗝,缓缓道:“昨天,长广公主还在武德殿大闹,说她们当年如何如何,你皇爷爷都没理会她,就坐在殿内打着牌。”
“爷爷他年纪大了,人到晚年难免寂寥,有个游戏能让他老人家消磨时光,总归是好事。”
“你昨日在东宫做什么?”
李承乾叹道:“侄儿很忙的,看了一天的泾阳工作简要。”
李孝恭好奇又迟疑道:“工作简要是什么?”
“一种类似行事章程总结,或者是建设预设成本之类的文章。”李承乾组织一番语言,清了清嗓子,补充道:“许敬宗写的。”
李孝恭擦了擦嘴,站起身道:“还有一事。”
李承乾笑着道:“皇叔直说便是。”
“昨夜,于志宁去见高士廉了。”
“舅爷一定会为东宫说好话的。”
李孝恭侧目又看了眼这个侄儿,欲言又止,这孩子懂事得好像什么都不用大人去担心。
李承乾又道:“对了,皇叔已经很久没有送来东宫的份子钱了,红楼虽然被士林大儒中人编排成了禁书,但卖得一定更好了。”
他从怀中拿出三块银饼,大步潇洒离开了。
宁儿带着三个宫女来收拾崇文殿。
等人走远了,李承乾发愁道:“也不知道皇叔以前是怎么用饭的,武将们吃饭都跟打了架一样吗?”
宁儿回道:“以往行军打仗哪有这么好的吃食。”
李承乾叹道:“是呀,皇叔那一辈人他们豪气云天,平定中原用了半辈子,都是不容易的。”
宁儿低声道:“殿下,明日曲江池游园,东宫需要安排什么吗?”
李承乾道:“父皇定下游园时辰了吗?”
“说是入夜之后。”
“孤知道了。”
见殿下已闭上眼了,看来是打算在这里小憩片刻。
宁儿让身后的三两宫女安静退下。
关中入夏的天气并不好受,李承乾睡醒的时候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又出了一身的汗水。
一缕斜阳照入崇文殿,李承乾走出崇文殿已是黄昏时分。
即便是七月七这样的节日,朝中还是一样要早朝的。
今天的早朝与平时一样,长广公主的事没人提及,这毕竟还是李唐天家的家事。
至于要冷处理,或者是惩罚,都是早晚的事,因马周将此事捅出来之后,姑姑一家大抵上会被一直冷落。
就连皇爷爷也不再站在姑姑一家这边。
往后她们一家,有人想要再步入李唐统治下的朝堂,都会被给予偏见。
三思而后行,孤又学到了在这个朝堂权力中心的些许经验,李承乾心中暗暗想着。
一份边关的军报倒是令殿内沉闷的众人来了精神,征讨吐谷浑南路将领李道宗在乌海要道活捉了吐谷浑伏允可汗。
李承乾注意到,父皇那压着就要兴奋大笑的神情。
大唐胜了,这一仗大唐以一种碾压的方式拿下了吐谷浑,用完胜的姿态向西域展现了大唐的兵锋之利。
接下来满朝大臣开始商议着如何安排接下来的吐谷浑。
文臣武将各出己见,以至于程咬金说要趁势带兵去攻打高昌,这种不计成本,不着眼实际,只顾个人勇武的行为,很快就得到了文官这一派的齐声反对。
武将们想要乘胜追击,文官们就拿出了种种道理与社稷需求与之讲道理。
很快,太极殿内又吵成了一片,众人争执不下。
唐人并不是善于讲道理的,眼看双方吵得就要动手,李承乾注意到父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离开。
看来也是知道了早朝开不下去,先一步走。
李承乾一脸痛苦地看着眼前群臣互相骂娘,就要打架场面,小步绕开太极殿的最中心,悄悄溜出了太极殿。
刚走出来,长出一口气,就见到有一个年轻的文官与自己一样,如同逃难出来的,还有些狼狈。
两人相视一笑。
对方先是行礼道:“殿下。”
李承乾道:“当面是……”
对方连忙解释道:“在下李崇义,与殿下多年不见了。”
李承乾讪讪一笑,道:“孤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家父一直与殿下有往来,近日还说起了殿下时常记挂着在下,怎么如今又不认识了……”
李崇义是皇叔李孝恭的儿子,难怪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这父子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他比皇叔更文气,一副文人作派。
殿内的骂架还在继续,时不时有一只鞋子被丢出来,或者是谁的袜子?
明明打了胜仗,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三言两语不和睦就要动起手来,这几乎是太极殿内的一大特色了。
父皇手下的臣子们,一个比一个彪悍,武将这边且不说,文官一派也不是好惹的,打架毫不手软。
所以说上朝不能带兵器,确实是造福社稷了。
唐人的民风是彪悍的,从这群朝堂掌权分子的行为,足可见一斑。
两人走下台阶,李承乾啧舌道:“皇叔当真这么说的吗?”
李崇义道:“是的。”
看对方已有了胡子,貌似还比自己年长,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李承乾笑着道:“崇义兄,近来在朝中任职?”
“任宗正寺少卿。”
“嗷,孤在东宫还有事……”
李崇义也是躬身行礼道:“殿下慢走。”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李承乾回头看了眼太极殿内的情况,已经有几个太医署的医官匆匆而来。
刚结束了早朝,李世民回到了甘露殿,刚坐下便问道:“太医署派人了吗?”
侍奉在陛下身边的老太监回道:“人多半已到了。”
李世民拿起筷子准备用饭,又蹙眉道:“承乾回东宫了?”
“回陛下,已回去了,走之前与崇义公子说了三两句。”
“他没问他姑姑的事?”
听陛下又问话,老太监低着头端上酒水道:“太子早朝来太极殿一直到了下朝,没有与人说过话。”
女孩子对七月初七总是有憧憬的,李承乾见到宁儿织了绸缎,她都自己收了起来。
坐在东宫菜园子里,李承乾全当没有见到这一幕,摇着手中的扇子,翻看着弟弟妹妹们的作业。
现在东宫不缺纸张了,随时能够用纸书写文章。
妹妹东阳的字很好看,李丽质的数学很不错,至于其余几个,差得难以评价。
小福快步走来,“殿下,有人传话来,说许国公请殿下在曲江池相见。”
李承乾道:“孤知道了。”
本就想着带弟弟妹妹在这个节日出去走走,到了夜晚曲江池的人一定会很多。
家里这么多弟弟妹妹但凡走丢一个,都不得了。
看管得太紧又会让她们不愉快,不如趁着人少的时候,先去一趟,天黑的时候再回东宫。
在东宫有个规矩,不论有什么事要出东宫,天黑就一定要回来。
收拾了一番,李承乾就带着弟弟妹妹出门了。
其实关于曲江池的传闻有很多,当年始皇帝建设离宫就在曲江,叫宜春宫。
后来汉武帝时期,又将曲江池的地域范围划入了上林苑。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再说眼前,前隋皇帝又将曲江池改称芙蓉池。
是历朝历代的皇帝品位喜好,都很有默契?
将好好的一个景观地的名字改来改去,改成他们喜欢的地名,不知道还以为那里是个和平康坊一样的地方。
曲江池就在长安城,李承乾让弟弟妹妹坐上了马车,护送的人又是李绩大将军。
这位熟人,大将军还是老样子,像个酷叔叔,板着一张脸。
曲江池在长安城的东南角,也在长安城的范围内,马车从春明门离开,还要绕一圈,才能进入。
人刚下了马车,李承乾拿出一个罐子递上,“大将军,这是孤自己腌的梅干菜,送您了。”
李绩接过梅干菜,行礼道:“谢殿下赐。”
“您护送辛苦,不用客气,还请大将军等候一两个时辰,天黑我们就回去了。”
李绩躬身作揖,道:“喏。”
眼看着弟弟妹妹下了马车便一股脑跑向了曲江池园中,宁儿与东宫的几个宫女纷纷跟上。
为了让她们不闹腾,只好让李丽质看着。
因大唐的皇帝要来曲江池游园,所以现在的曲江池被金吾卫看管着。
只有等时辰到了,才能放人进入,当然了,这一次来曲江池的都是受陛下与皇后邀请的权贵。
现在这里看起来空荡荡,有零星的宫女和太监在这里忙碌,布置着灯笼与烛火。
夕阳就映在曲江池的水面上,天边的火烧云红艳艳的。
李承乾跟着舅爷的仆从,一路走上曲江池的一处楼台。
这里的布置不算奢华,反而还有些老旧,已经有工匠在赶着修缮,尽可能让这里好看一些。
李承乾快步走到楼台高处,从这里可以一眼看到曲江池的全貌。
再看眼前,舅爷与一个中年男子对坐,两人之间还有一个炉子,正在烹茶。
舅爷身边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早朝与牛进达他们打架的舅舅,长孙无忌。
在太极殿那般动手,现在还能毫发无伤的坐在此地,不得不说这位舅舅的身手多半也很了得。
长孙无忌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也施礼道:“舅舅。”
高士廉目光也不看两人,自顾自饮着茶水道:“坐吧。”
闻言,李承乾坐在一旁,等仆从端来一碗茶水,便蹙眉不语,这茶水上漂浮着油沫,还有些不知名的漂浮物,实在是令人难以下嘴,索性双手揣在袖子里,端坐着不碰这碗茶水。
这位舅舅是陌生的,虽说在太极殿几乎天天见面,但也没说过话。
长孙无忌看着三十五六岁的模样,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倒也没有中年发福,眼神中带着一些心事,眉眼也不舒缓。
在朝堂上,这位舅舅总是一副忧心的模样,要不就是板着一张脸,寡言少语,甚至没见过他笑。
可能因他是外戚,历代外戚掌权总是有非议的,平日里承受的压力太大。
当年长孙无忌并不出名,只不过与那时候的父皇还只是布衣之交。
后来在高士廉的应允下,母后嫁给了父皇,两家也成了亲家。
长孙无忌的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战乱多年追随至今,是父皇的左膀右臂之一,当年天策府的重要人物之一,也是玄武门的直接参与者。
并且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赵国公。
三人一时间无言,又坐了好一会儿,李承乾先开口道:“原来舅舅喜欢喝茶。”
长孙无忌颔首道:“嗯。”
李承乾道:“孤也喜欢喝茶,不过最近喜欢白开水。”
高士廉悠闲地坐在一旁,拿出了一副不打算插话的样子。
长孙无忌低声道:“听说殿下在东宫种葡萄?”
说起这件事,李承乾揣手惆怅道:“说来惭愧,本以为种葡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到现在还没长出果实。”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长孙无忌接着道:“臣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以前的殿下只是一个孩子,如今再看却已有了许多变化。”
言至此处,高士廉忽然道:“老朽就要离开朝堂了,长广公主一家被贬去封地,你可知道了?”
意识到舅爷的话语,李承乾迟疑道:“孙儿没听说旨意。”
“这种事是没有旨意的,陛下对她们一家该给的照拂也都给了,是她作孽,与你东宫没有关系。”他叹息一声,又道:“入秋之后,辅机就是朝中的吏部尚书,老夫不在朝堂,你东宫若有难事,可以找你的这位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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