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现在的李孝恭也人到中年,当年征战杀敌也还有不少力气,这一巴掌的力气不小,李元祥愣是退后好几步这才稳住身形。
眼看形势不对,长广公主大声道:“快去请父皇,让父皇来做主!”
宗正寺外有几个仆从就要离开,却被几个官兵拦下了。
恍惚间,长广公主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李承干,尖声道:“你想害死叔叔们不成?”
李承乾道:“江王李元祥,蒋王李恽,虢王李凤,贪欲暴虐,残害地方,劫掠乡民,地方州府刺史上疏,宁被流放儋,崖,振,白!也不愿辅佐江,滕,蒋,虢。”
长广公主挥袖道:“胡说!我们李家岂容他们评头论足。”
李承干又道:“是啊,我们李家平定天下很不容易。”
李元婴跪在地上,他隐约觉察到了不对劲。
“正是因这份不容易,我们李家才更要珍惜现在的安宁,叔叔们在外行为恶,如何不令人痛心。”
李元婴道:“太子殿下,我改!”
“改什么!”李元祥向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大声道:“别以为你是太子,就可以这般对宗室。”
李承干不怒反笑道:“是吗?看来你还知道你是,宗室中人。”
“由不得你来管!”
“啪!”
李元祥又一次大喊,当即又被李孝恭扇了巴掌。
李承干朗声道:“江王李元祥,滕王李元婴拿入大牢,交由刑部审理,一应罪行记录在案,让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好好查,但有勾连者,押送长安审讯,再命人捉拿在外的蒋虢两王。”
宗正寺内很安静,李承干站起身面对众人,道:“没关系,可以慢慢查,慢慢审孤有的是耐心,告诉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今天起不休沐了。”
“喏!”
当即有人去吩咐事宜。
当皇城内侍卫冲进来拿下了江滕两王,刚还跋扈的李元祥才反应过来,这里真的是这个太子说了算。
李承干又道:“不管会死多少人,孤说过,孤有的是耐心,带走吧。”
“喏!”
两王被带离了宗正寺,长广公主还站在原地,左顾右看,只好提起衣裙快步离开。
李承干走出宗正寺道:“有劳皇叔了。”
李孝恭道:“早就想收拾这几个小子,陛下说过此事交由殿下处置,当该一切听从殿下。”
李承乾道:“有劳皇叔忧心了,余下的事劳烦舅舅与皇叔帮忙。”
“臣领命。”
“为国家清理虫豸的事,真是太令人振奋了,孤很喜欢这种事。”
长孙无忌与李孝恭站在风雪中一时间无言。
等太子都走远了,李孝恭放下作揖的双手,不解道:“他在高兴什么?”
长孙无忌也是困惑道:“高兴地清理虫豸。”
“这有甚好高兴的。”
“太子向来癖好古怪,老夫亦不喜钓鱼,河间郡王善钓?”
李孝恭不住摇头,道:“某家善抓鱼。”
“抓鱼,嗯……”长孙无忌点头道:“善。”
李孝恭道:“真的不用劝殿下?人杀多了,不太好。”
长孙无忌双手背负,抬首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雪,道:“老夫是外戚,不好插足宗室的事。”
李孝恭挤眉弄眼,心说这老狐狸装什么,有些不屑道:“长孙老贼还是那个老贼。”
“储君从来不是只活在陛下眼中的储君,亦不是你我眼中的储君,储君是天下人的储君呐。”
长孙无忌犹为舒畅地长出一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摇头道:“走了,忙去了。”
李孝恭站在原地,重重踩了几脚一旁的积雪,道:“破事!都是什么破事。”
翌日,在江王与滕王被捉拿入狱之后,狄知逊昨晚就收到了消息,早早就睡醒在洗漱了。
狄仁杰睡眼惺忪站在一旁,道:“不是休沐吗?”
狄知逊摇了摇头。
狄仁杰好奇道:“有急事?”
狄知逊漱口点头。
“莫非是母亲又找来了?”
狄知逊又摇头。
“也对。”狄仁杰郑重点头,道:“家母一直在照顾重病的爷爷,可……那是出了何事?太子造反了?”
这孩子心思向来是敏锐的,他实在想不出缘由能够让家父在寒冬早起,唯一有大变故的事,多半就是陛下不在朝中,守备长安的太子有了二心。
难道说晋王期盼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那么如此一来狄家不得不找退路了,这天下多半又要大乱,到底是该回并州的老家?
狄仁杰的五官都快纠结地拧巴在了一起。
狄知逊擦了擦脸,道:“不休了,太子有令,查案。”
狄仁杰的胖脸写满了惊讶,道:“啊?”
以往朝中是不这么行事的,休沐时节就是休沐的,现在呢,太子一句话,又要忙了。
狄知逊又穿好官服,道:“老夫去刑部办事,你早晨自己找饭吃。”
家父正说着话,狄仁杰早就又爬回了被褥,继续睡觉。
一大早皇城中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本是休沐时节,现在的皇城反常的忙碌。
大理寺与御史台不断派出人手前往各地。
滕王与江王是东宫右率的程处默与李景恒抓来的,现在东宫右率也就是传说的飞虎队,并没有回长安,也不知又去做什么了。
当然了,细枝末节的事对刑部来说是不重要的。
刑部尚书刘德威与刑部侍郎狄知逊都很愁。
“刘尚书,江滕两王能定罪否?”
“嗯。”刘德威点头。
“那要如何量刑?他们是封王,不是寻常人。”狄知逊纠结着,询问道:“想要对他们定刑,是要先将他们贬为庶人?”
刘德威坐在刑部内,翻看着卷宗道:“烦。”
狄知逊颔首道:“难办。”
长广公主早就离开了长安城,快马加鞭要逃离关中。
东宫太子是一个极为理性的人。
一个理性到了不被情绪左右,更不会被人情与亲情左右。
理性可以让太子在作出判断时不被情绪左右,这样的人往往残酷又严苛。
而这样的特征放在其他孩子身上是不好的,不过放在储君身上,实在是太合适了。
高士廉哼着蜀中的歌谣,心情很快活,在大雪饮茶。
刚倒下的茶水要快点喝,因凉得也很快。
长孙无忌将事情的前因与现在都说了一遍,道:“太子还无权将江王与滕王贬为庶人,太子已让人将奏章送去,只等陛下的旨意了。”
高士廉道:“他是太子,是储君!他要当皇帝就一定要过这一关,无情也好,残酷也罢,既要将此事办好,还要当家做主,也要让旁人无可指摘,老朽的孙儿真是太难了。”
“舅父,长广公主跑了。”
“她当然害怕了,害怕承干会杀了她。”
长孙无忌饮下一口茶水,至今为止舅爷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判断都是正确的。
高士廉道:“他要当皇帝,就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软弱,他更不能软弱,就算是面对宗室的亲叔叔,他需要坚强又残酷杀一些人,这孙儿真是太可怜了。”
以往陛下说什么都不会让东宫轻易沾上人命的,很多事都是陛下在做决定,再决定一些人的生死。
现在太子长大了,有了作为一个储君的城府,也该断大事了。
“高林,送客。”
长孙无忌正要说话。
高士廉挥了挥宽大的衣袖,道:“烦了。”
每一次来看望舅父,舅父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长孙无忌失落地走出府邸。
这是一个锋芒尽显的太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温和良善的孩子。
长孙无忌释然地一笑。
冬日里,阴山又一道捷报送入长安,营州都督张俭所部直击漠北腹地斩首五千有余,与李绩的防守诱敌不同,张俭是带兵进攻与漠北人正面交锋。
凉州道行军总管李大亮分兵三处,围剿真珠可汗所在的白道川要地,斩首六千余人。
李绩又募集突厥骑兵六千人,越过了白道川,追击漠北大军。
漠北的诺真水地界内,漠北人聚集了骑兵,战阵横亘十里地,誓要与唐军准备大决战。
李承干坐在兴庆殿内,看着战报手边是一封漠北真珠可汗让人送来的急信,他依旧请求求娶大唐的公主,并且只要大唐与漠北停战,他就愿意入长安。
这货是要入赘吗?还是说他夷男觉得太子年轻,好糊弄?
大军都打成这样了,还要谈和?
将军们好不容易出征一次,不将漠北灭了,都是折损唐军的威风。
也可能是漠北人都没有想到,现在的唐军有了棉衣御寒,战斗力比之挨冻的漠北人更强悍。
数万件棉服啊,这一仗的成本实在是太大了,花出去本钱太多。
褚遂良站在兴庆殿内,依旧是作揖行礼的姿态,一动不动。
李承干吩咐道:“往后漠北的求和书信就不用送来了。”
褚遂良又道:“金春秋说百济与高句丽屡屡欺凌,希望陛下能够下旨呵斥高句丽,并且愿与唐军共击高句丽。”
“金春秋?”
“就是那位赖在长安不走的新罗使者。”
李承干恍然道:“差点忘了他。”
褚遂良微微颔首,太子自然不会去记得一个小国的使者。
“占城稻送来了?”
“稻种送去江南两道各州府了,司农寺也保留了些许,等来年试种,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
他咳了咳嗓子道:“臣听闻太子殿下当年的壮志,是要去沙漠种水稻的。”
“嗯。”
“要不让司农寺拿着稻种,去沙漠试试?”
多么好的想法,褚遂良的觉悟还是很高的,深刻了解储君心中所愿。
……
离开兴庆殿时,这位中书侍郎兼领礼部的褚遂良深吸几口气,他安抚着心绪。
“臣为社稷肝脑涂地,怎能让臣去沙漠种水稻呢?”褚遂良再次深呼吸几口气,在冰天雪地里打了一个哆嗦,好在殿下后来还说了一句,“说笑的,朝中还要褚遂良这样的人物维稳局势。”
“太子殿下英明呐。”褚遂良走路时,脚步有些发软,差点因一时失言被发放到沙漠,这与流放何异?
以后在太子面前决不能说这种话了,太子的理想不能提,不能问,绝对不能说。
此刻,褚遂良的内心活动很剧烈,一路走着,脑海中闪过很多事与很多话语。
如今的太上皇已不问世事了。
也不过问宗室之事,不是没有人去问,也不是没有人去求见,都被太上皇拒绝了。
只是淡淡一句话,朝中诸事让陛下与太子去主持。
他老人家抱着大重孙,一概拒绝了所有人的求见,不论外面怎么天翻地覆,都与太上皇无关了。
在大理寺与御史台的彻查之下,越来越多的犯人被押解到长安,这些犯人多少都与滕王与江王有关。
相比于江王的态度跋扈,滕王则是软弱了许多,他将与兄弟之间做过的很多坏事以及歹事都悉数交代了,甚至清楚到参与的每个环节,参与的人有哪些。
一个个名字以及一条条罪状在滕王的口中说出来,书写成卷送入刑部与御史台。
今天有几个罪状确凿的人被斩首,太子的手中终于有人命了。
坊间朝野有了新的传闻,太子除了钓鱼又有了一个新的喜好。
这个喜好令人闻之脊背发寒,朝中官吏偶有半夜惊醒,朝中百官战战兢兢,个个如履薄冰。
太子还乐此不疲。
命大理寺增派人手,命京兆府协助大理寺查问,于志宁站在城门口吩咐完太子政令,一队接着一队的官兵出了长安城。
大理寺最新送来的消息,在江王的王府内搜得金银九千斤,东珠二十五枚,查没田地两千顷。
一个江王府竟有家仆八千人,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皇宫内,小兕子正在带着小於菟玩闹着,这个小家伙的嘴很甜,一口一个姑姑,很是讨人喜欢。
只是小於菟的一个动作,令人太监的心跳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只见小於菟拿着王羲之的一幅字,小手一撕有了裂痕,似乎是觉得好玩,他小手再是一拉,只听撕拉一声,字帖被撕成了两半。
太监见状,昏倒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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