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自荣接待工作出了差错,没让李怀德满意,倒是住宿的地方让众人眼前一亮。
羊城这个地方可不缺好宾馆,相比于京城,这里遗留下来的高大建筑要多得多。
为啥要选择这里开办展销会,就是因为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不一样的人文环境。
从街边的热带植物和不时闪过的红裙子就能看得出,这座南方城市要比京城“开放”和“包容”得多。
卡车车队入城后,街边的景色在眼前闪过,让车箱里的“京城佬”应接不暇。
最终,四辆卡车顺序着开进了一处独门独院的招待所。
让众人眼前一亮的不是这处招待所有多么的豪华,也不是这里的服务有多么的完备。
而是院里的草风景,以及站在卡车上越过围墙就能看见的海滩。
不要嫌弃北方人目光短浅,高山平原见的太多,寒冬烈风感受太苦,他们对于大海和温暖的阳光有着异样的向往。
车厢里跳跃下来的轧钢厂干部们一个个地叫着热,真想换上泳裤跑出去耍一耍。
李怀德落步在院里,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围成一圈的二层小楼,宽敞又安静,难得的舒适。
真安排他去住那种高楼大厦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尤其是带着这么多人,这么重要的工作任务。
听负责接待的干部解释,这处招待所已经被他们全部包了下来,直到下个月展销会结束。
说到展销会的时间,负责前期接洽的干部先给李学武通报了关于展销会的规则。
首先就是一个多月的展销时间,前期主要是负责向外宾推荐商品,期间也要接待其他单位的来访和谈判。
在半个月的对外展销结束后,还要向羊城的先进分子和进步师生展示。
至于为什么要增加这一项内容,负责接洽的干部不清楚,李学武也懒得探究。
从羊城大街上不时穿过的小崽子身影,他就知道这里海浪并不平静。
独门独院的倒是真合适了,他们带来的人多,展销的商品也多,不可能都存在展销仓库那边。
尤其是关于宣传的物料和后期的阶段性更新,更是需要保密的。
剩下的内容就无关紧要了,什么下个月十六号要参加闭幕晚宴,期间要参加外商组织的各种宴会等等。
还有关于轧钢厂带来的商品需要协调大会接待办公室议定售价。
这个工作李学武抽空找了李怀德,需要他提前找关系。
因为轧钢厂的商品很多都是新式的,真要是按照大会办公室的议价流程定是要吃亏的。
工具箱真的就核算几样工具外加一个铁皮箱子吗?
那荷蛋是不是就核算火药和外面的一层铁皮?
在招待所服务员的帮忙指引下,大家各自按照既定的客房安排去安顿。
李学武的行李由着沙器之安排,他和李怀德等人去了会议室,听取了负责人的汇报。
随后,就一些需要立即对接的工作展开了讨论和研究。
这家叫做东方轮胎厂第二招待所的宾馆是提供三餐的,众人就着一身的疲惫和对新环境的惊喜吃了落地后的第一顿饭。
中午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李怀德比较亢奋,饭后坐了一会便出发前往会场查看展销现场了。
李怀德着急是应该的,今天十三号,十五号开展,他们远道而来,算是搭了个末班车。
所以邀请函定下来的时间晚不说,准备也不够充足。
人家恨不得都提前一个月拿到确切消息的,可谁让轧钢厂以前没参加过这种会议呢。
李学武叫了周瑶,让她组织保卫力量,除了负责这边安全的几个人,剩下的都上车。
前期一些商品和展销物料是要送去展馆仓库的,在展馆布置期间也需要安保力量来维持。
虽然介绍资料里有说明展馆会配备保卫力量,可李学武初到这里,真的不信任对方所谓的安全。
本来就是末班车,要是再出现什么问题,他们的展销费用就是打水漂了。
钱没了无所谓,可让李怀德灰头土脸的回去,这就是工作失误了。
现在厂里正纠着线路问题,李怀德要是做错了,也会被人家揪着尾巴。
所以不能出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除了安排保卫上车,他还叫了相关组的负责人和骨干力量一起去看现场,工程组的负责人不用说已经带着工具上了车。
两台大卡车,再次开出大院,直奔展览馆而去。
这次的羊城出口商品展销会场馆定在了朱海广场陈列馆,也是目前羊城最大的展览馆建筑。
说起羊城展销会的场馆那实在是太有话说了,几年就得一换地方,不是场馆用的破,而是规模一年比一年大。
来的人越来越多,参展的单位也越来越多,每次地方都不够用。
所以场馆盖了好多个,每次不够用了就盖大楼,大大的展览馆大楼。
五七年第一、二届出口商品展览会在羊城中毛友好大厦举办。
五八年第三届至五九年第五届展览会选在了桥光路陈列馆。
而朱海广场陈列馆从五九年第六届开始,一直承办至今。
要说高楼大厦,在京城众人也不是没见过,可绿树成荫,风景依旧,四季如春的羊城城市风光他们还是觉得很新鲜的。
如果是来游玩的,或者探亲访友的,他们或许还有心情驻留观赏。
可现在各自都带着使命和任务,大卡车一在展览馆仓库门前停住,众人便积极地跳下了车。
羊城出口商品展销会主办单位为参展单位准备了几间大仓库。
没有隔间,也没有段位,谁的东西多,谁就占更多的地方。
轧钢厂来的算是很晚的了,好不容易在门口的位置找了个空余地段。
苟自荣从火车站押送货物先来了这边,中午没吃上饭,现在累的满头大汗。
可能是羊城的天气热,也可能是故意在李怀德面前做样子,见他这幅模样,李怀德也就没再给他掉脸子。
李学武张罗着下车的众人都帮忙,大家一起伸手卸车,他自己也是主动去帮忙卸货,现场一派热火朝天。
管仓库的办公人员冷眼旁观新来的这家单位,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轧钢厂众人也没在意这些人的态度,该干啥干啥。
李怀德着急去看现场,交代苟自荣先可着现场的物料搬运,早点布置,不要耽误了正经工作。
物料和展销商品在京装配的时候就已经按照前后顺序和需要分别装了箱,标注了物品目录。
所以装货和卸货都很容易辨别,由着领导要求,李学武指挥众人可着物料和展台材料先搬运了。
而后又叫了周瑶安排几个保卫人员驻守在此,日夜不离地看守。
说是仓库,可在李学武看来就是一个防雨的大棚子。
真要是有人想做坏事,连特么半大小孩子都防不住,不搁自己人实在是不放心。
而听着他的安排,以及保卫人员的就位,先前还置身事外的仓管人员不愿意了。
“我们这里不允许外人驻留的”
“我们不是外人,我们是保卫”
周瑶见李学武没搭理对方,主动站出来挡住了仓管的视线。
仓管看见这些人傲慢,不服气地说道:“仓库是有保卫的!”
“谢谢,可我们的货物很珍贵”
周瑶在火车上的外事辞令没白学,没见着外国人,先给仓管人员用上了。
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是不软不硬地怼回去,还不耽误给保卫下任务。
李学武当然不会搭理对方,这种小事情如果都需要他亲力亲为,那工作就没法干了。
该给下面人出手的机会不要小气和吝啬,要相信年轻人足够胜任这份挑战。
他把麻烦甩给了周瑶,自己陪着李怀德等人顺着后门往展馆去了。
栗海洋因为李学武和李怀德提前沟通过了,先去场馆那边找对接办公室协调,包括展位和议价的问题。
轧钢厂来的晚,就不要想着还有好地方留给他们了。
李怀德自觉得在京城找了关系,背景硬,来到这边也能横着走。
可没想到的是,人家根本没给他脸面,安排的展位已经很靠后了。
来对接的干部还是个副科级的,让李怀德的脸色很难堪。
栗海洋也只是负责去协调的,他一个小秘书哪有什么面子。
看着来对接的王干部面露为难,实则无视的态度,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实在是抱歉,李主任,我们领导也说了,您这消息来的实在是太晚了,位置都是顺序安排的,这……”
王干部好似尽力地在解释着,嘴里的领导可能是受到了李怀德关系的打招呼。
但看样子人家并不怎么买账,这种规模的展览都是通了天的,涉及到的关系可是海了去了。
李怀德一个厂领导,还是厅的,在这里当然没什么地位可言。
王干部这话也是给他递下坡,李怀德看见那小小的展位时满脸怒气他也不想招惹。
“来参展的单位实在是太多了,都是各省各行业的翘楚、先进,我们做服务的也是实在为难”。
这还咋说,李怀德抿着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人家都说了是按照顺序排位的,给轧钢厂安排的这处位置还是末尾段比较靠前的呢。
话里的含义就是我们领导已经很照顾你们了,不要不知好歹。
尤其是对方把各省参展代表挑了几个大的念叨出来,更是压得李怀德无话可说。
心里赌气是难免的,京城那边的关系他是用了大力气的,没想到效果这么不好。
现在先且不说,等回头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他还就不信了,羊城的干部不去京里办事,主持这次工业展位分配的干部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要不怎么说宁得罪君子,勿要得罪小人呢。
李怀德从来不否认自己有小人的一面,尤其是对方不给自己面子的时候。
他现在不说话并不代表回京后也不言语,至少托了关系的那位要知会到的。
拿了他的好处事情没办成,还给了他这么一个大难堪,对方也要给他一个交代。
什么叫交代?
交代就是李怀德眼瞅着要携轧钢厂晋级之威跳步进部,上升期的干部谁愿意得罪。
对方要么给李怀德补偿足够的损失,要么让展会这边的干部登门赔礼道歉,补偿损失。
江湖上没什么公平道理可言,位子就是正义,就是道理。
领导生气,当秘书的自然要表达意见。
尤其是轧钢厂来的干部和职工都在看着呢,栗海洋率先跟王干部表达了不满。
在展位一事上,该争就得争,他心思很大,指了不远处拐角位置的大展台说请对方协调。
围观众人叽叽喳喳地看着领导们协调,嘴里的小话越来越难听了。
这边吵闹,已经布置完展位的那些单位负责人也出来看热闹。
尤其是轧钢厂众人手里还抱着绿绿的物料,更是让他们有的说了。
这看热闹的一层围着一层,说什么的都有,眼神里都透露着异样的情绪。
这么说吧,哪行哪业都有鄙视链,包括级别和地域差别。
羊城本地的企业看不起外地来的,集团重点的看不起省属的,省属的看不起市管的。
再分的绝对一些,南方的轻工业看不上北方的重工业,北方的巨头看不起南方小卡拉。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全国的优秀单位都来参展,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里是工业商品展区,虽然还没搞清楚轧钢厂是来卖什么的,但听厂名就知道管属级别和产品特征了。
展位负责人给安排的这个位置也是轧钢产品集中区域,同行之间当然是赤菓菓的仇恨了。
围观的那些人多是南方轻工业代表,或者南方轧钢企业的代表,看着北方来的市属企业搞特殊,自然是群起而攻之。
正在布置展厅,或者已经布置完成的单位都有人开始说小话,吵起来实在是热闹。
这边还正闹着,突然有人找了过来,十几个的样子,由着展会工作人员带着也是来找负责人协调展位的。
轧钢厂没看上的位置倒是让人家看上了,对方可能是了解到了这边的矛盾,开口就是他们不要我们要。
李怀德都要气炸了,这特么欺人太甚!
自己想要的展位还没到手,手里这个又有人惦记上了。
展位负责人也是个好事的主,不仅没给协调,也不压事,反而站在一边看起了热闹。
轧钢厂这边也不是软柿子,见领导脸色不对,有脾气火爆的已经走到前面要动手了。
对方明显是本地企业,嘴里虽然豪横,可真要动手的时候根本不敢往前冲。
一方是能吵吵就别动手!
一方是能动手就别吵吵!
很显然,这场仗打不起来了~
李学武来到这边看到展位的时候就不满意了,但碍于李怀德的面子并没有开口说话。
他见栗海洋跟对方协调,自己去转了后面的位置。
在他的预设布置中,展位的需要有商品展位,还需要舞台位置,这么小的地方光摆商品是够了,表演没地方去了。
尤其是轧钢产品这么的集中,特色完全展现不出来。
走的时候还是礼貌协调,回来的时候他却发现要动手了。
尤其是看见展位负责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就知道遇见黑粉了。
“好了好了,轧钢厂的人退后!”
李学武站到了李怀德身边,对着轧钢厂要动手的众人喊了一句。
真动了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首先动手的轧钢厂一定是要理亏的。
与其被针对,倒不如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听见李学武的话,站到前面的几人都阴沉着脸闭了嘴,听话地退到了人群里。
来抢位置的本地单位见轧钢厂有人站出来,也把目光看向了李学武。
李学武没在意对方挑衅的行为,而是点了负责协调展位的王干部,道:“您怎么说?”
“我也是没法”
王干部一推三六五,故作苦笑模样地说道:“你们来了就挑这挑那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能说什么”。
“行,你不说是吧,那我说”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道:“我们是提前报备的展位尺寸要求的吧,你安排不到位就没有责任是嘛?”
“这件事你不用解释!”
李学武也不想听他的辩解,抬手止住了对方要说的话,道:“这件事不算完,我们会以轧钢厂的名义向展会主管部门投诉”。
栗海洋也是被气的够呛,见李怀德阴沉着脸,站在一旁发狠道:“官司就是打到京城,我们也追究到底!”
听见栗海洋这么说,王干部的脸色也没了看热闹的轻松,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就是一副科级干部,在业务上使绊子还可以,真要是较真到了上面,先挨板子的一定是他。
尤其是李怀德还站在那没动地方,就代表对方动了真怒。
大干部不说话不代表没生气,那是不想现在跟他争吵,没得落了身份。
秘书说要算账,那这件事就关乎面子问题了。
都知道,国人最在乎面子了,李怀德吃了瘪,不捏死几个哪里能顺心。
“我是负责协调的,位置也不是我定的”
王干部还想狡辩,可说话的语气已经弱了下来。
来抢展位的本地单位也发觉轧钢厂不好惹,选择了站在一旁观望。
更外面看热闹的自然是不嫌事大的,有讨论的,有杵坏的,还有逗事的。
李学武没理会王干部的屁话,指了指分给他们的展位道:“这个地方太窄,我们的商品铺不开,给我们协调更大的地方”。
“那敢情好,你们嫌窄我们不嫌”
本地单位的负责人见李学武这么说,很维护王干部似的接了下茬。
李学武本来就看对方不顺眼,不等他说完,手指着对方喝骂道:“你特么把嘴闭上,想捧臭脚等我们走了你再舔,看着恶心”。
“你怎么说话呢!”
那负责人不愿意了,见李学武年轻,以为也是秘书或者业务人员呢,不满地冲着李怀德的方向嚷嚷了起来。
李学武一横下巴,脸上的疤瘌都开始颤动,盯着对方说道:“你特么要是不服,咱们就出去练练,我能玩死你信不信!”
“有种你就报名号,明天我要让你出现在这里我跟你叫爷爷!”
看见李学武耍流氓,对方使劲喘着气也不敢再说话,这疤瘌脸已经走到他面前了,再说话真要动手的样子。
南方人见北方人天生有股子心里压力,别的不说,这个头就压着他。
他一米六几,李学武一米八几,凑近了都得仰着脖子说话。
尤其是李学武身上彪悍的气息,脸上的大疤瘌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好人。
还报名号,这特么不就是典型的流氓嘛~!
傻子才会报名号,半夜睡不着觉等着挨刀子嘛!
这个年代你甭说意外死亡了,就是挨了刀子又能怎么着,案子能破的概率五五开算高的了。
人家给你一刀子,回头人家上火车回北方了,你特么上哪找人去。
所以李学武让他闭嘴后,再瞪着眼珠子看向王干部的时候自然就好说了很多。
王干部看着他要动手的目光,手里抓了抓文件薄,语气有些迟疑地回道:“现在没有多余的展位了……”
“我说一个位置,你看着办”
李学武没等他说完,手指了展厅最角落的方向,也就是所有展位最末尾的位置道:“厕所那里,行不行?”
“啊?”
不仅王干部傻眼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懵了。
这是啥套路啊,这处位置不要,非选最末尾的地方,不是傻子吧!
李怀德也是顺着李学武的手势看了过去,眉头依旧皱着。
可出于对李学武习惯性的信任,他并没有在这个时候问出来,一切都由李学武做主。
王干部看了看末尾端,有些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道:“你是说……真的?”
“少废话”
李学武指了那处位置道:“这处我们不要了,你该维护谁我们不管,但那边整个区域都得给我们”。
王干部听李学武说完,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李学武要的不是贴顺序展位边的区域,而是包括了休息区的一片区域。
就说这人不是傻子的,怎么可能做陪本的买卖,用屁股换身子的。
“那里是……”
他刚想说那边是休息区,是供大家伙吃午饭和谈话休息的地方,可刚开口就见李学武瞪眼珠子。
本身就被轧钢厂威胁着,又被李学武抵住肩膀不得动弹,他扯了扯嘴角,只能点头同意。
“不能堵着厕所门!”
轧钢厂的职工们见李学武做了决定,很听指挥地抱着物料往那边去了。
其实大家也都看得出这边再协调也没多大的位置可争了。
反倒是李副组长说的那处位置,虽然是在角落里可拆了休息区后变成了四五个展位大小,完全够用了。
出门还得是该硬得硬,该软得软。
李学武这么安排大家都没说的,千里迢迢的来羊城又不是为了打架来的,工作出问题大家都不好。
尤其是轧钢厂来的晚,时间紧,一天半的时间布置展位,还得给宣传和工作组留出时间整理和演练。
一切为了工作,先忍了。
大家互相劝着,也不顾周围那些没好心的同行,赶紧开展布置工作。
李怀德、景玉农和李学武走在了最后面,两人都有些担忧地望着两边站台。
“这处都已经很靠后了,再往后能有人来看?”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李学武苦笑着说道:“谁让咱们时间不充足呢,只能启动备选方案了”。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往领导伤口上撒盐,说他协调工作没办好,只能说客观原因。
“明显的,那王干部是想给咱们使绊子,跳出来争位置的那伙人说不定也早就准备好了的”
“嗯”
李怀德听见李学武这么说,阴沉着脸应了一声,再回头望去,那王干部正在跟那伙人嘀嘀咕咕的,倒是证明了李学武的话。
他本就在气头上,这会儿也认同了李学武换位置的观点。
李学武这边先点了火,又起哄道:“暂时不说他只看咱们分到的位置,反正都已经很靠后了,倒不如腾换个空间大一点的”。
几人走到最末尾的角落里,看着宽敞的空间,听着李学武的解释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李学武也没管周围人的目光,根本不按划线规矩禁锢在那小块里,招呼工程组的人拆休息区,挪凳子,搭建围挡。
是的,布置展台第一步就是要搭建围挡,遮住外面窥探的视线。
本身就有这个程序,现在受到不公平待遇了,李学武更是要防他们一手。
“地方越大,咱们越能折腾”
李学武站在李怀德身边给他和景玉农介绍道:“别看咱们在最末尾,搞起来还说不定谁是头,谁是尾呢!”
“好!这话听着提气!”
李怀德给李学武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同时也是对现场工作的这些职工表了态:“咱们轧钢厂走出来的人,到哪都有股子不服输的志气!”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开后百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在羊城不方便,等回了京城,我给大家办庆功酒!”
“好!!!”
正在干活和帮忙的职工们纷纷鼓掌叫好,也不理会周围人看笑话,各自鼓劲着。
李怀德笑着看了职工们忙活着,听着李学武跟他汇报要搞的事情,回头对着李学武点头道:“你总能给我搞出点新样!”
李学武的新样远远不止如此!
周围那些人能看见的是京城来的这家单位不先搞展台,反而先搭建围挡。
尤其是率先到岗的保卫组腰卡手枪背手跨步站立在了围挡前面,冷面门神似的,很怕别人过去窥探。
他们看不见的是围挡里面,工程组的人员接电线、铺地板、布置舞台和灯光、音响。
工程组做基础,销售组和氛围组的人则是摆放展柜,安放商品,调试灯光,挂彩条和横幅。
尤其是海报,从魔都时期就有的宣传形式,李学武当然知道外国人比较能接受。
所以玻璃展柜下面、侧面、展板上当然要张贴多国语言的海报和宣传页了。
展厅,展品要突出,氛围也要拉满,先吸引目光,再引导目光参与进来,最后落在商品上。
展位用纸板和木条做为框架,辅以钢骨架做为主体笼式包装,想成一个半封闭式的展厅,主打一个国风。
当然了,就算是搞国风,那也得注意设计元素,不能跟四舅沾了边。
李学武看着拆下来的休息区物料被扔在一边,先是请了领导们坐下休息,随后又安排人员额外布置一个休息区。
因为轧钢厂的展台侵占了原来的休息区,李学武也没顾忌王干部的感受,全拿他的话当大旗。
就用这些藤椅和茶几,布置了一个属于展位的客座区。
啥意思呢,本来是公共休息区,现在被李学武命令拆了,拆完又废物利用,用展馆的物料又攒了一个自己用的休息区。
王干部就站在原先展台处,看着李学武喊着他的名号做这等狗事,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京城人都这么耍流氓的吗?!
有京城来参展的单位也喊冤,我们也是没遇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听他口音好像是东北的,要不你再查查?
先前来抢展台的那个明显是王干部布置好的,这会儿关系户吃瘪,他们当然要帮腔。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小流氓,不讲武德!”
“都堵厕所去了,真以为能来多少人呢!还围上了!”
……
李学武听见了也当听不见,他现在穿白衬衫呢,自然不能当泥腿子。
装流氓吓唬吓唬他们还行,真要是玩手段,他现在也不屑做那等腌臜事了。
不当流氓好多年了!
这边展厅布置有序,李学武也就没再多费心思,陪着景玉农去接待办公室谈议价。
李怀德在这边吃了亏,自然是要找回场子的,刚才他安排场地的时候就带着栗海洋离开了。
也没说干啥去,但李学武想来应该是骂街去了。
跟他一样,现在不能耍流氓动手,李怀德也是领导了,不能跟王干部一般见识。
但王干部是小瘪三,他背后的领导就不一定是了。
李怀德在现场越是平静,越能代表他的火气冲。
李学武陪着景玉农和经贸组来了办公室这边也没见着李怀德,倒是感受到了跟刚才不一样的热情。
老李还是很有人脉关系的,不发火当他是hallokittey呢!
很显然,老李的关系起作用了,李学武等人被一个姓林的科长热情接待了。
羊城、福州一带姓林的特别多,宗族大姓,都是有几百年、上千年的历史那种。
这位林姓干部四十多岁,说话很是客气,听介绍景玉农是副厅,李学武这小年轻都是副处,心里暗道京城来的就是不一样。
知道两人的级别都比他的高,这说话就更好听了。
听他介绍,大会设立了第一,第二,第三接待办公室。
第一办公室负责接待外商(除日商外),第二办公室负责接待日商,第三办公室负责接待侨商,港、澳商人。
从这里其实就能看出,国内虽然正在发生着一些变化,可对外经贸和交流其实并没有遭受太大的影响。
从经济形势的整体来看,增速有放缓,虽然有倒退,可并不影响快速发展的趋势。
正因为有这种经济增速的强劲动力,所以在今日之羊城,还能看见一些新潮的事物。
毕竟这里距离港城实在是太近了,用闻三儿的话说就是,放个屁的工夫就到了。
林干部重点重申了上面领导关于出口商品交易会怎么开的会议精神,强调统一对外,同一商品必须由一个交易团或总公司实行对外统一经营、统一报价、统一谈判、统一成交,统一对外签订合同。
解释下来就是,你卖捣蛋,他也卖捣蛋,在展销会上你的捣蛋和他的捣蛋必须一个价格。
这还不算,你可以展,但不能销,因为销售工作要交给捣蛋交易团或者出口总公司来处理。
交易团或者总公司说你这捣蛋能卖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人家会给外商报价,谈判,包括成交。
签订合同你都没有资格参与,因为这是对外的,你只负责生产就行了,到时候外汇别想着了,能拿到盈利多少都得看总公司的脸色。
不公平?
可这就是大环境,出口议价权是李学武跟李怀德在来之前一直讨论和研究的重点。
李怀德也是使出大力气了,可你看他办成了吗?
这不是你使不使力气的问题,也不是你有没有关系的问题,而是形势如此,规矩如此。
有能耐你自己找客商啊,有能耐你自己搞出口贸易啊!
哎!李学武就是有这个心思!
在跟李怀德协调不成,两个坏蛋凑在一起就开始耍小心眼子了。
李学武说了港城的五丰行会来当“牵驴”的,不要指望他们能带来多少订单,只要打开一个渠道就行。
李怀德那边任由李学武大胆地搞,他都给李学武托底,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轧钢厂现在正处于大发展阶段,上面不会死揪着不放的。
所以啊,这次来羊城干展销会,能捞着多少大鱼就看现场的氛围和能创造的价值了。
当然了,这都是背后的手段,不能现在拿出来砸展销会的饭碗,在人家地盘上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好么,现在他又是个人了,不是跟王干部耍混的那个小流氓了。
首先,因为轧钢厂的商品都是嘎嗗玩意儿,即便是归类到了五金商品里,可议价实在是不方便。
你说锤子有没有价格?有!
但李学武也解释了,我们的新型多功能破拆锤使用了特殊新材料,功能也多,还不是单卖的,所以不适应普通五金工具锤。
也是啊,同样是卖煤的,你拿大同的块煤和黄泥煤球放一起能是一个价嘛!
林干部也是听着上面吩咐了,没跟轧钢厂这边计较,拿着轧钢厂给的报价单随便选了几项让他们改了改。
说是改了,李学武手指点着,让销售人员只改了一分钱。
这股子小气劲儿看的林干部只扯嘴角。
李学武也是故作心疼地解释了:“我们厂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一分钱一分货了,绝对没多要慌啊!”
林干部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和不加掩饰的蒙骗,实在是没辙。
就这么一把羊角锤,李学武非要叫什么新型多功能破拆锤,还跟各种叫新型打头的小玩意凑一个箱子里。
且不说这玩意有多少技术含量,这能卖得出去嘛!
嘿!李学武才不管对方怎么想,扣砖缝似的跟对方计较着分八毛的,死活不想大降价。
景玉农看到最后都没眼了,主动下场帮忙,这才让对方让了步。
林干部也是不住嘴地叨咕着,说念在轧钢厂远道而来不容易,又是第一年参展,又是“濒临破产”的企业,按照政策要给倾斜,要给政策。
景玉农听着反正是够寒碜的,轧钢厂啥时候濒临破产了,至于的嘛!
李学武反正不在乎,林干部说的话又不是给他们听的,是给办公室里的人听的。
上面说要照顾的单位,你不念叨几个理由,能说得过去嘛。
都是老油条了,李学武当然懂对方的套路,临出门的时候还使劲挤了两滴眼泪大声感谢了对方。
等出了门,景玉农拍着他的胳膊只说不容易,辛苦辛苦。
李学武听得出来,她这是在调侃自己呢。
“您留神,千万别可怜他们,也别觉得寒碜!”
李学武眼珠子发亮,道:“只要是来了南方你就认定了他们比咱们聪明,会做生意就对了!”
“为啥?!”
景玉农好笑地看着李学武,问道:“南方人就这么厉害?”
“您仔细想想”
事情办完了,李学武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还有心情跟景玉农扯闲蛋呢:“明朝,有多少势力从这里走船私?”
“清朝,十三行,清亡后,这里又是啥情况?”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道:“恨不得全国会做生意的人都来这里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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