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杜小燕抬起头看着李学武,泪眼茫然地说道:“他一定很恨我吧?”
“嗯,我不知道”
李学武微微摇头,抿了抿嘴唇,顿了一下这才说道:“他有些自卑,从我认识他那天开始就这样”。
“是我,是我的错”
杜小燕抽了抽鼻子,任凭泪水往下滴落,目光看着门口道:“我有今天都是罪有应得”。
“可能吧,不过他还记得你”
李学武的声音有些随意,没有逼着她吐口的意思,好像就是两个刚刚认识的人在随口闲聊。
屋里其他人也都保持着安静,看着李学武和杜小燕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他这个人很随和,没有什么恶习,更不知道怎么讨好别人,只是闷头做事”
杜小燕用纸巾擦了擦鼻子,断断续续地说道:“回到家也只知道收拾工具,或者摆弄调料,很少跟我说话”。
“我爹说他是老实人,嫁过来不吃亏,更不会受气,上面没有公婆,我自己过日子”。
“可我就是小,不懂得什么叫过日子,只觉得有趣快活才是好的,他的容忍被我当成了窝囊”。
“呜呜~”
杜小燕用手捂着脸哭诉道:“我离了他就再也没有遇到这样可以信任的人了”。
“赵子良呢?”
李学武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一边抽着一边问道:“他这个人怎么样,你选的丈夫”。
“是我选的,可你也看到了,我的人生中有选对过一次正确答案嘛?”
杜小燕擦着眼泪说道:“选他是因为只有他愿意娶我罢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
李学武弹了弹烟灰,问道:“你是八大员之一,找对象还不是轻松?”
“你还是干部呢,你会随便找对象嘛?”
杜小燕看着李学武说道:“我从家里出来闯荡,最在意的,也就剩下这张丢的差不多的脸面了”。
“懂了”
李学武微微点头,表示理解,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反而是感同身受。
这个年代离婚对于男女双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代表两人对于婚姻的不成熟,或者说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后世这一点看得淡了些,那是社会经济发展造成的,可大户人家还是比较在意彼此的家教涵养的。
尤其是对单亲子女,一般都会有所顾忌,这样的孩子可能比较偏激,性格有所缺陷。
杜小燕的情况更为特殊,跟魏巍的那场婚姻是以一个特别不光彩的情况来结束的。
她成了家喻户晓的潘金莲,谁见着她都躲,甚至父母兄弟都不认她了。
这也是她为啥虚荣心旺盛的原因,越是缺少的,她越是在意。
尤其是来源于身边那些人的诋毁,她要用实力证明自己。
为了获得父母和兄弟的原谅,不惜毁了自己,为的是贪图享受,也是这张面皮。
所以她刚刚才说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是罪有应得。
欠魏巍的,她和粮站干部都要被清算回去,而从造下孽端的开始,她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
人心向善,饶过的不仅仅是别人,也是自己。
魏巍这么多年已经消失了对她的恨意,所以就算是活的再卑微也没有了却生命。
但她和粮站干部就说不定了,可能人生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
“你不爱他,又遵从世俗的看法,着急找个人嫁了”
李学武吐了一口烟,问道:“你觉得是赵子良害了你,还是你自己本身有问题?”
“……”
杜小燕沉默良久,这才开口说道:“不怨他,他就是个花花公子,跟我一样好面子,喜欢耍点小聪明罢了”。
“嗯,他从单位贪墨了一部分钱款,这件事你知道的吧”
李学武点点头,说道:“你用了?还是他自己用了”。
“刚开始我不知道,后面的他没往家拿过钱”
杜小燕想了想,说道:“家里的消费都是我在提供,他也很少回家”。
“所以是感情失和了?”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眯着眼睛问道:“你杀的他,还是谁动的手?”
这一个问题问出,杜小燕便低头沉默了起来,郑富华起身出去接了一杯水回来,杜小燕还在沉默着。
“说吧,说出来你痛快,我们也轻松”
郑富华感慨着说道:“后期你应该是要转到我们那里去,我保证你不会遭罪,更不会受苦”。
“我……”
杜小燕抬起头,脸色有些青白地说道:“我想活命……难道不行吗?”
“这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
李学武接过话茬,点了点她说道:“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在诓你,你自己想一想”
“如果能揪出赖山川,甚至比他更大的蝽虫,立功表现的机会是很大能保命的”。
“尤其是这个时期”
李学武弹了弹烟灰,眯着眼睛凑近了轻声提醒道:“你的案子很可能不会上庭,因为那边自己都顾不过来了”。
杜小燕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李学武,随即目光转向郑富华,她觉得还是老同志可以信任的。
但见郑富华抿了抿嘴低下头喝水,她的心真的活了过来。
李学武说的话可能是真的,她如果不需要过堂,那活命的机会还真有可能大大增强。
“不是我杀的他”
杜小燕看着李学武微微摇头,道:“真的,我从未想过要杀他的,是赖一德动的手”。
“谁?”
李学武听着这个名字特别的耳熟啊,问道:“赖山川的儿子?”
“对”
杜小燕点头说道:“是他,是他杀的赵子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张淑琴呢?”
李学武连手里的烟都顾不得抽了,皱眉问道:“也是赖一德做的案?”
“不……不太确定”
杜小燕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他们没说,我没敢问”。
“他们是什么意思?”
李学武揪住了重点,用夹着香烟的手敲了敲她面前的小桌板,道:“赖一德和赵子良可能是联手作案?”
“……”
回答李学武的是杜小燕短暂的沉默,随后没等李学武再问,她便回道:“是”。
“详细说说”
李学武给郑富华示意了一下眼神,郑富华起身往外面走去。
“我……我跟赖一德是今年八月份认识的”
杜小燕犹豫着开口解释道:“是他来我们社里玩,主任的儿子跟他是同学”。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李学武再一次发现了重点,特别点了出来。
这不是多么重要的线索,可却是敲碎杜小燕心里防线的重锤。
“在一起睡过了是吧?”
“……”
杜小燕沉默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道:“我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嗯”
李学武没在意她的解释,后世渣女嘴里常说的一句话,他以前听的太多了。
“继续往下说,赖一德怎么扯进来的,还是他主动谋划了这起案件?”
“提醒你一下”
李学武敲了敲她面前的小桌板,道:“主谋和从犯量刑标准不一样的,你懂吧”。
“是……是他跟赵子良计划的这个……”
杜小燕抬起头看着李学武说道:“他跟我在一起以后,就经常说要从信用社里搞点钱出来,我很怕他”。
“赵子良呢,怎么认识他的?”
李学武问道:“是通过你的关系?还是你主动介绍给他的?”
“是……是他撞见的”
杜小燕低下头,解释道:“他听我介绍了对方的身份,不仅没有发火,反而拉着赖一德攀起了关系”。
“他们在一起搞了几个项目,好像赚到钱了,是赖一德从大学习活动中搞出来的”
杜小燕对这个不是很清楚,并没有参与到其中,只是陪着赖一德玩来着。
“后来不知道什么情况,赖一德消失了几天,回来后就说需要钱,最少十万,我们哪里有这些钱给他”。
“所以他就找到了赵子良?”
李学武皱眉道:“这不对吧,赵子良跟张淑琴不是情人关系吗?”
“不,不是”
杜小燕苦笑道:“确切的我也说不清,反正他们没有发生那种关系”。
“张淑琴要离婚,故意给她丈夫没脸看”
她解释道:“我跟她先认识的,时间久了就成朋友了,再加上赵子良跟她是同乡,两家的关系很好”。
“是她自己跟我说的,婚姻不幸福,要离婚,可丈夫不答应,想要找个人演戏”
“我一听就知道她是要找谁了,赵子良就在一旁,顺势答应了下来”。
杜小燕微微摇头,道:“我看得出来,赵子良对她有意思”。
“所以说不清是什么意思?”
李学武皱眉问道:“我们调查的情况是,赵子良在她家里还遗落了衣服,造成玉兰芳与张淑琴剧烈争吵”。
“这是后来了”
杜小燕解释道:“他们在一起演戏几个月,日久生情,我猜张淑琴也对赵子良有了感情”。
“但因为我的存在,也因为她还没有离婚,她丈夫的存在,她们之间的感情比较矛盾吧”。
“我猜是这样的,赵子良从来没有跟我讲起过她,甚至出了事以后”。
李学武打量着杜小燕,判断她话里的真假,问道:“所以到底是你们合伙诈骗,还是她诈骗了你,然后上演了一段黄雀在后?”
“都不是,她是无辜的”
杜小燕惨笑道:“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有这回事,甚至到死都不知道她包里不是五千,而是五万”。
“讲讲吧”
李学武转头看了一眼门口,是郑富华开门走了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的默契在这个时候有了答案,知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跟着郑富华进来的还有个值班员,走到李学武跟前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是李怀德回了电话,态度不是很好,希望他尽快完成这边的工作,不要再耽误正经事了。
“我知道了”
李学武轻声打发了值班员,又对着杜小燕说道:“你继续”。
“26号晚上,赵子良带着赖一德来家里,吃过晚饭后便说起了这件事”。
“他让我从单位带供销社财务印章签纸回来,由他们找人仿刻,并且确定最近一次供销社张淑琴来取款的时间”。
“我起初是不答应的,可赖一德逼着我说如果不答应,就送我进监狱,还说掌握了我所有的罪证”。
“是赵子良在一旁劝说,说只要把钱搞出来,到时候大家平分,我这边也能平账”。
说到这里,杜小燕目光怨恨地说道:“赖一德根本不可能掌握我的罪证,一定是赵子良说给他的,就是为了逼我就范”。
“然后呢?”
李学武不想听她的抱怨,问:“你是如何实施的?”
“他们给了我供销社财务章,我又知道张淑琴什么时间来取钱,什么都好办了”
杜小燕这会儿羞愧于自己的财务能力高超,坦白道:“我同她打电话,约定了取款时间在中午,因为这个时间大家休息,只有我一个人值班”。
“电话中我跟她说好的,赵子良明早要出差,有一兜行李在我这,我要值夜班,回不去,请她来取钱后帮我送一趟”。
“中午饭过后,大家都去休息,我提前去银库里取了款箱,就放在我脚边”。
“等韩路遥去了办公室,我便将伍万元现金装进了提前准备好的行李袋中遮掩好”。
“中午张淑琴按时来取钱,刚开始我还吓了一跳,她是跟同事一起来的,就是供销社那个姑娘”。
“后来对方没跟进来,我这才放下了心,一边跟她聊着那姑娘的信息,一边利用柜台遮挡替换了她的取款凭证”。
“等手续办好后,将她需要的五千块递给她点验,取款签字薄她看也没看便签了字”。
“其实上面是空白的,为的就是方便我时候重现填平账目”。
“一切结束后,我将装有四万五千元现金的行李袋递给她,还说老赵急着要,不然也不会麻烦她”。
“我有看得出她的顾虑,可能是担心有钱款在身上,怕有闪失,但我难得请求她,又是去找赵子良,所以……”
杜小燕声音低沉地说道:“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的,赖一德和赵子良没说会怎么处理她,但我能猜到”。
“在金鱼池是怎么回事?”
李学武皱眉道:“你约了她去金鱼池找赵子良?”
“不,不是的”
杜小燕解释道:“赵子良经常在金鱼池附近的俱乐部跳舞,那是他们经常聚会的场所”。
“所以你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张淑琴是如何处理的?”
李学武皱眉道:“那你是如何想到把罪行引向赵子良的,刻意误导我们的调查方向”。
“不,不是我”
杜小燕惊慌地说道:“案发以后供销社带着人来查,我知道出事了,便按照计划把这件事往诈骗案上引”。
“所以你们最开始是想着做成诈骗案,让张淑琴背锅,她消失了,这个案子就成了没头案了对吧?”
李学武想了想,问道:“那这个计划中,利用张淑琴的身份往回邮寄三封信,故意误导调查的步骤,应该是由赵子良来完成的吧?”
“对”
杜小燕解释道:“计划中是这样的,因为赵子良30号早上就要出差,他的工作是全国跑业务,对于这种事很熟悉的”。
“你是什么时间知道赵子良出事了的?”
李学武微微皱眉,道:“为什么赖一德没有对你动手?”
“是三十号,我回家以后发现了赵子良的行李还在”
杜小燕脸色灰白地说道:“他不可能错过这一班火车的,单位有纪律,第一班火车以及最后一班火车,必须准时”。
“是赖一德,当我惊慌失措的时候是赖一德来了家里,扔给我两万元钱,说是我的那份”。
“我问赵子良的下落,他说赵子良拿着自己的那份远走高飞了,让我不要再惦记他了”
“他当时有些狠厉,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果被调查到问题,就往赵子良身上推”。
“所以,这是他布置的保险丝?”
李学武说道:“第一道保险是张淑琴,张淑琴的消失让诈骗案成为了无头公案”。
“第二道保险就是赵子良,绝对不是玉兰芳,对吧,一切都是幌子”。
“那你,就是他的第三道保险了”
李学武指了指杜小燕,问道:“他给你做了什么保证,或者布置了什么安全措施,让你笃信他会救你出去?”
“他……他说他不会出事”
杜小燕磕磕巴巴地说道:“他让我信任他,他爸一定不会让他出事,就算是我被查到有经济问题,他也会救我的”。
“他说只要我咬住了只有以前的账目问题,就算是蹲进去了,也能很快出来,到时候拿着两万块,一辈子都花不完的”。
“你信了?”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道:“你的人生只值两万块?”
“我没法不信,因为我的人生一文不值”
杜小燕哭着说道:“从我拿了第一次一百块钱开始,我的人生就毫无价值了”。
李学武微微昂头,事实确实如杜小燕所说,只要她迈出第一步,她想停下来魔鬼都不会允许的。
“事后呢,张淑琴的自行车、行李包,还有她的尸体,那三封信,都是谁准备的”
李学武看着她问道:“总不能是赖一德自己去跑的三个城市吧?”
“是他,是赖一德找来的人”
杜小燕抹了抹眼泪,道:“他带着人来了我家,让我仿照张淑琴的笔迹写信,还让我选择三个人来进行投递”。
“你怎么会模仿别人笔迹的?”
李学武打量着杜小燕问道:“为了这个案子刻意练习的?”
“不……不是”
杜小燕低着头说道:“第一次拿的那一百块钱,就是因为笔迹不对被发现的”。
六娃!
这娘们真是苦学奋进,白瞎了这个聪明头脑了,没用对正地方。
不断地总结经验,不断地吸取教训,所以做账的时候她再也没有被抓过。
“那个人你认识吗?”
李学武看了看她,问道:“或者是你相熟的人?”
“不是的,是赖一德找来的,说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只要给钱什么事都敢做”
杜小燕抬起头说道:“赖一德还跟我说,张淑琴的尸体都是他给处理的,很有办事能力的一个人”。
“就因为要堵住对方的嘴,赖一德还给了对方一千块钱,答应事后在分局找份差事给他做”
“知道详细信息吗?”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道:“或者具体样貌也行”。
“我只知道他叫柴永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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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燕皱眉努力回想着,道:“很瘦,贼眉鼠眼的,好像……”
“容长脸,三角眼,尖下颏,头发习惯梳成中分,耳朵形状稍稍往后背着”
李学武在杜小燕惊恐的目光中叙述道:“身高大概一米六七左右,身材纤瘦,说话本地口音,但气短……”
“是他~是他~”
杜小燕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看着李学武,惊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李学武的身上,惊讶的神情不比杜小燕差多少。
他们可知道李学武是犯罪心理学专家,有审讯业务和办案业务的单位都有订购他的《犯罪心理学》。
难道犯罪心理学的能力这么神奇嘛,只听犯人说了两句就能描绘的这么详细?
当然不是,因为李学武恰巧认识这么一位也叫柴永树的人。
李学武站起身,走到郑富华身边轻声做了汇报。
郑富华听后也是满脸惊讶地看着李学武,问道:“这么巧?”
“还真是”
李学武撇了撇嘴,道:“前段时间我刚好看见过他‘露富’显然是得了好处”。
“那就抓他,跑不了了”
郑富华站起身走出去安排,他是没想到这个案子能拐出这么多道弯。
本以为牵扯出一个赖一德就够意外的了,没想到还出来一个小喽啰柴永树。
刚刚李学武讲完,郑富华不仅仅是惊讶于这种巧合,还惊讶于这屌人什么活都敢接啊。
杀人藏尸体的钱都敢赚,真不怕钱烧手了。
“说说赖一德”
李学武转回身靠坐在了审讯桌前面,正面对着杜小燕,问道:“他做下这个案子他父亲赖山川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前些天”
杜小燕说道:“就在你询问我过后,他找到我,询问了这件事的详细情况”。
“你给他说了?”
李学武皱眉道:“你就这么信任他,不怕他杀你灭口啊?”
“不,不怕”
杜小燕笃定地说道:“因为我手里也有证据证明赖一德参与了整个案子”。
“嗯,还是你狠啊”
李学武点了点头,道:“赖山川找你问过,是怎么安排的?”
“没……没安排”
杜小燕解释道:“刚开始我不承认,他带着我去了他家,找到了赖一德当面对质的”。
“然后呢?”
李学武挑眉道:“他没给你说会如何保护你,又会如何处理这个案子吗?”
“没有,是赖一德跟我讲的,他爸会处理此事”
杜小燕摇了摇头,道:“在他家说完了这件事,他便让我回家了,事后赖一德来家里找的我”。
“他跟我说不要担心,最多只会查到赵子良,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可能要赔偿联营厂一些损失”。
“他还让我低调行事,不要再引起不必要的调查和怀疑,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跑了?”
李学武皱眉问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急需这么大一笔钱要干什么?”
“没有,他没说过”
杜小燕抹了抹眼睛,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突然来的一场梦”。
“他年岁那么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他在一起了,更不知道为啥就上了这艘船”。
“张淑琴呢?”
李学武抿了抿嘴唇,道:“她是不是也挺冤枉的,包括玉兰芳在内,他可还在分局羁押中”。
“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妻子是如何被害的,更不知道他的妻子是清白的”。
“你有没有想过,张淑琴接到你的那一通电话时内心是有多么的煎熬”。
“怕你发现了她的越轨行为,怕你用这一点歇斯底里,更怕不帮你会暴露她的胆怯”。
“你就是利用了她这一点,对吧?”
李学武看着杜小燕眯了眯眼睛,长处一口气,道:“你的人生有无数次可以自救的,它给了你无数次悔改的机会,你都故意错过了”。
“甚至就在柜台前,你有最后一次机会拯救你的朋友,挽救一个不该为你们错误行为背负罪责和冤屈的朋友”
“是,她精神越轨行为是错误的,是应该受到道德谴责的,可这并不能成为你同赵子良,同赖一德实施魔鬼行为的理由”。
李学武走到她面前,看着掩面而泣的杜小燕说道:“我无法想象玉兰芳走出羁押室那一刻,听到他妻子无罪,甚至没有完全背叛于他的消息该是如何的表情”。
“但我希望你能勇敢地面对已经发生的这些事情,向所有人坦白你的错误行径,向被你伤害过的那些人诚挚的道歉”
李学武指了指门口,道:“从这里走出去,你的坦白和歉意可能对你的处理结果没有任何影响,但至少让人家看到你的态度,也让别人放下内心最后一丝牵扯”。
说完,给保密部干事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给她办理签押供述记录手续了。
而他自己看着哭泣的杜小燕微微摇了摇头,迈步出了审讯室。
因为这个案子太大了,征用了一楼所有的审讯室,不光是李学武一个人在审讯,还有其他纪监人员在工作。
审讯室不够用,二楼的办公室甚至都被临时征用了。
楼门口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时不时的还有干部被带着走进来,看着大厅里忙碌的众人,满脸紧张和错愕。
大厅里还在等候问询的,多半是于本案相关,但牵扯不多的知情人,要等涉案人员审讯后才能轮到他们。
魏巍还在等,因为他的案子时间有点远了,除了粮食站那人,牵扯的人物都不是很大。
现在有更大的案子等着优先攻破,所以先后顺序,他只能等着。
在值班室门口,为了审讯人员休息和调整准备了几张长椅,还有茶水桌。
以往都会有接待室或者休息室使用的,今天的情况实在是特殊。
光是杜小燕后期进入信用社以后牵扯到的关系就多达一百多号人。
这还不算诈骗案牵扯到的,甚至还有案中案,一百多号人深挖掘还有案件出现。
这案子好像踩着连环地雷了似的,越办越大,工作量越来越多,李学武看着值班室的电话,直呼心累。
他不敢保证能按时回去参加晚宴了,就算是李怀德不高兴也没办法,谁让他捅了马蜂窝了呢。
在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杜小燕会有保护她的伞,但是没想到,这伞也忒多了点。
一个小小的信用社会计,竟然能掀翻一百多号人,如果真的全追究,恐怕这个数字还要翻一倍。
在这个时期,这个案子不用再担心影响力了,绝对会成为年度大案。
你看大门口不时开进来的小汽车,以及晃过的车灯就知道了,有多少单位的一把手被叫来训话。
李学武顺着值班室的窗子往外面看了一眼,大红旗都有,很显然有上面的领导下来坐镇了。
他不仅仅看见了大红旗,还看见黄干那个傻哔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还四处踅摸着。
“这边”
李学武就知道这混蛋会惹麻烦,但还是赶在值班员找他前去询问时,故作早有约定地招了招手。
黄干一见他招呼,看了值班员一眼,便疾步向他走了过来。
“你瞎啊,看不见门口停着谁的车啊,还敢进来溜号”。
“我就是看见他的车才躲着点的”
黄干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大厅,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李学武一巴掌捂在了他的脸上,怼着他到了墙角,低声问道:“我特么给你打电话是让你来看热闹的?”
“我是来找你的!”
黄干这才反应过来,目光有些兴奋地说道:“这个案子大了,我爸都听说了”。
“……”
李学武无语地看着他,好几秒钟才问道:“你别告诉我你特么调报社工作了,跟我这获得第一手消息呢咋地?”
“不是不是,是你打电话的事!”
黄干偷偷看了看左右,好像怕人偷听似的,被李学武又怼了一下子。
“你特么能不能有点正型,这德行没问题都让你整出问题来了”。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我没法去分局”
黄干站直了身子,听着李学武的话没在左右观望,但眼珠子还是忍不住踅摸,他真想看看有没有熟人遭殃。
“不过王筝有兴趣从上面下来锻炼,我爸已经在问了”。
“还有呢?”
李学武皱了皱眉头,道:“就这些?用你亲自来?”
“其他的你不用管了,办你的案子就好,我爸会处理的”。
“哦,对了,还有!”
黄干看着李学武说道:“王小琴已经通知到了所有人,能运作的都在运作了”。
“内部沟通会已经开过了,不会撞车的,能互相帮忙的都在使力气,这一次能捞多少,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就这些了是吧?”
李学武看了审讯室那边一眼,见杜小燕被四个保密部干事带了出来往外走,视线也跟了过去。
黄干也发现了李学武的异常,跟着他往那边看,见是一挺漂亮的女人,梨花带雨的。
“她是谁啊?”
问完这一句没等到李学武的回答,倒是发现李学武微微皱着眉头。
这是有情况啊,按照他以前听到的关于李学武的历史故事,便挤眉弄眼地问道:“这不会是你前女友吧?”
“滚几把犊子?”
李学武回过头瞪了他一眼,骂道:“有事没事?没事滚蛋,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艹,瞅你这德行~”
黄干不满地撇了撇嘴,道:“这里有啥是我不能待的,他们最终不还得是去我那里报道嘛,我这算是提前来看看新劳力了”。
“嗯,你看吧~”
李学武眯着眼睛撇嘴示意了杜小燕说道:“等回头把她送你那里,听说你们所的断头饭特别好吃”。
“窝草!”
“她不会就是……?!”
黄干震惊地看着李学武,随即目光盯去了杜小燕,嘴里呢喃道:“别告诉我她真是你前女友,你可是有专毙前女友前科的人……”
“……”
李学武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实在是懒得搭理这块料。
胡乱猜测也就罢了,还特么诋毁自己的名声,这混蛋真不当人。
自己什么时候专毙……
自己什么时候有那么多前女友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大厅,杜小燕的目光不用刻意寻找便能发现坐在角落里的神情呆滞的魏巍。
她想过自己出来后魏巍已经不在,或是在询问室,或是已经离开。
不是没有想过魏巍依旧在这里,可当看见他的那一刻,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充盈了眼眶。
那是他,是她的前夫,少小的姻缘,是被她亲手毁掉的良人。
他有些委顿,浑身散发着孤独的气息,较之以前没有了青春的痕迹,像是个暮年老者,但目光依旧清澈。
她已走出半生,回头望去,他依旧是少年。
望着魏巍努力扶着拐杖站起,那艰难的身影是她永远还不清的孽债。
杜小燕哭了,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双膝委顿,似是要给那边的魏巍跪下,嘴里更是呜咽着要说对不起。
大厅里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望着这边,看着那传说中的桃色女主角。
似是这般深情忏悔的行为,跟案中所说的放浪形骸形象大相径庭,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看着她哭,看着她被四名全副武装的执勤人员拘押着,魏巍挪了挪椅子下藏着的残腿,身子趔趄着扶着拐杖。
他笑了,一如当年媒人带着他登门,第一次看到她时所露出的笑容。
又有好似两人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夜,他笨拙地听着对方指挥,用秤杆调开她红盖头时,看到她有些埋怨表情时的尴尬。
魏巍使劲儿抿着嘴唇,身子微微颤抖,看着她悲痛欲绝,听着她悔不当初,笑着笑着就哭了。
自从离婚以后,他便随着师父搬离了那处院落,又怕他触景生情,自寻短见,师父带着他离开了那处伤心之地,来了四九城讨生活。
从那以后,他便失去了杜小燕的消息,更怕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他恨过,怨过,甚至是诅咒过,在内心深处刻骨铭心的恨。
但几次想要了断自己,均被师父和师弟发现,苦口婆心,换来了他的麻木和自我封闭。
从此他再很少笑过,更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再见到她。
多少年过去了,骤然听到她的消息,他是那么的错愕,那么的彷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他有心回忆过去,想要找出几句可以大声骂她的话,但搜肠刮肚,却是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走了出来,活了自己。
对于她的背叛,对于她的过错,现在都只是那段回忆。
如果两个字不能是只针对她一个人,反思当年的自己,又何尝没有过错。
本就是少小夫妻,如果他多一些关心,多一些疼爱,多一些理解和沟通,恐怕今时今日,两人也不用如此狼狈了。
听着大厅里的那些非议,他愈加的难堪,他们所说的真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姑娘嘛。
得知她的下场,魏巍心中没有畅快,更没有大仇得报的释然,是一份惋惜,是一声叹息。
惋惜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人生,还有从自己人生里一闪而过的姑娘。
叹息的是人生总有几多愁,放下忧愁,上了心头。
或许他跟着办案人员来,在这里等了许久,要说的不是仇,也不是过往,是等着看她最后一眼。
杜小燕被执勤人员架着胳膊往外走,门口早有羁押车辆等在那里。
魏巍拄着拐杖,支撑的身子努力走了几步,这才看见了杜小燕的最后,也让杜小燕努力回头最后看了自己一眼。
这一眼过后,恩仇尽断,再见便是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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