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嗣恭走后,李瑄召裴遵庆至政事堂中。
昔日宰相处理实务,都会在兴庆宫的中书门下堂。
现李瑄重新启用太极宫中书省内的政事堂。
“见过秦王!”
裴遵庆入堂,向内堂主座的李瑄里揖手一拜。
在李瑄身后,挂着一副宰相张说用楷书亲手写的书法: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夜还未消尽,红日已从江上升起。江上春早,旧年未过,新春已到。
这种充满乐观,积极向上的鼓舞力量,正应李瑄此时的身份。
李瑄跪坐在席上,也给裴遵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你是老臣,不用那么多礼节!”
李瑄起身让裴遵庆在矮桌对面坐下。
裴遵庆今年已经六十五岁。
他从开元中期开始为官,兢兢业业三十多载。
裴遵庆多任职不重要的官职,算不上大臣,他又不愿意依附李林甫,直到李瑄拜相时,才提拔了他。
一般人在这个年纪,基本上已经半截入土了,但李瑄知道裴遵庆的仕途生涯才刚刚开始。
历史上的裴遵庆活了八十五岁,耄耋之年,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长寿。
现裴遵庆任工部员外郎,被杨国忠排斥在权力中心。
“谢秦王!”
裴遵庆再拜后,在李瑄对面坐下。
“国泰民安,在于吏治。房谋杜断,贞观大治。姚宋整饬,定鼎开元。自古也有郡县治,天下安的说法。以前本王当宰相的时候,多有掣肘,无法实施好的政令。现圣人给我绝对权力,我来征求卿的意见。”
李瑄认为裴遵庆是治吏的好人选。
他经验足够,又藏器于身,在天宝初年担任吏部员外郎的时候,他就被誉为“吏部第一人”。
任路嗣恭为刑部尚书,杀死杨国忠、五杨,只是李瑄稳定天下的第一环。
开元盛世,实际上留下许多积弊,又有李林甫、杨国忠将个人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
说地方郡守、县令,有超过一半都是酒囊饭袋,毫不为过。
这种背景下,国力恢复到开元时期,整饬吏治至关重要。
只有百姓勉强温饱,才使华夏民族进行螺旋式上升。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国家想回归开元初期,秦王以及王公贵族还要以身作则,杜绝一切奢糜无度。最好让世人看到您的决心。”
裴遵庆向李瑄回答道。
当年李隆基以风俗奢靡,下制:乘舆服御、金银器玩,宜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后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锦绣。
焚烧锦绣和珠宝,这明显是作秀。
但也向世人宣布国家杜绝奢靡,奋力有为。
饱暖思淫欲,因为大唐发展到开元初年的时候,必然会产生奢靡之风。
当时太平公主到宰相宗楚客的府邸后,看到金玉装饰,富丽堂华,竟然感叹:吾辈乃虚生耳!
大权在握的太平公主都觉得自己白活了,可见当时的风气。
大唐自李隆基殿前焚烧珠玉又经过四十多年。
从开元末期开始,国家偏离航道,骄奢淫逸更甚,加上李隆基的纵容,“五杨”诞生!
五杨之中声名最不显的杨铦,都远远比唐中宗时期的宗楚客富贵。
裴遵庆暗示李瑄要如李隆基一样做表示一下,从杜绝奢靡开始,整饬吏治。
“继续说下去!”
李瑄点了点头,万事开头难,整饬吏治也要有一个开头。
他不会因为战争,而放弃对国家的治理。
恰恰是战争时期,最容易发生动乱和不平事。
安禄山叛乱后,李隆基一口气在河南、江南、山南等地任命不少节度使,允许地方郡守,自行募兵抵抗叛乱。
这也是藩镇割据的前兆。
李瑄即便知道打压一些官吏会逼迫他们投降叛军,逼迫豪强投靠叛军,但他一定会那么做。
“五杨的豪宅,遍及长安城内外,动辄占地百亩。可将这些豪宅拆除,将木材、石块用以建筑普通的房屋,安置普通官吏、百姓。如此一来,不仅警示天下,又省去许多管理费用,更能使长安多容纳数万人。”
裴遵庆向李瑄回答道。
五杨的豪宅每一座都有兴庆宫的十分之一大小,这太没有礼法了。
臣子如此是僭越,而且五杨每一家不单单是一座豪宅。
“卿言之有理!不仅要拆掉五杨的豪宅,安禄山、杨国忠、李林甫,以及一些宦官的豪宅都要全部拆除,兴建民宅,商贸工坊。”
李瑄认同裴遵庆的话。
五杨的豪宅那么大,赏赐给臣子居住确实不合适。
长安寸金寸土,最好能将贵族的宅院限制在十亩内。
想要住百亩豪宅,就自己去城外郊野建筑。
关中的粮食,远远不够满足长安。
从洛阳运输粮食至长安是必然的。
最重要的是,长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闲人,和铺张浪费的事情太多。
必须将这部分人清除,以商贸、手工业代替这些人。
即便粮食还需要从外地运输,最起码长安朝良性开始发展。
“五杨和宦官失势,拆除他们的豪宅不会有任何影响,可以让警示天下。当今尸位素餐的人比比皆是,这也是需要治理的。”
裴遵庆相信只要李瑄打开吏治的大门,坚定自己的策令,一定能澄清天下。
安禄山造反,河南洛阳失守,使国家蒙受耻辱,也使李瑄有整饬吏治的大好时机。
以前李瑄不能直接出手对付奢靡、沉迷于安逸的官吏,现在可以。
“裴员外认为使职差遣对国家来说是好是坏?”
李瑄借此机会,问裴遵庆。
“使,为天子所使,天子之耳目,对天子来说是好事。然安禄山身为节度使在范阳叛乱出兵,朝廷无一丝办法,秦王心里应该明白。”
这个问题非常敏感,因为李瑄就是最大的节度使。
但安禄山的叛乱,证明使职差遣的可怕弊端。
不单单是节度使,连采访使、转运使、盐铁使等,都会经常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兵部无戎帐,户部无版图,虞、水不管山川,金、仓不司钱谷,官曹虚设,俸禄枉请。使职差遣已破坏朝廷的行政机构,致使十羊九牧。本王设尚书令的目的,裴员外应该明白,本王治吏,要减裁官职,去除使职。减少财政负担,让真正的贤才能治理地方。”
李瑄点了点头,向裴遵庆说道。
唐宋的使职差遣,是华夏历史上不可绕过的一笔,人们褒贬不一。
李瑄还六部权力,废除中书门下五房,已开始打压差遣官。
使职差遣制度的优势明显,它最初只是皇帝的一项权宜之计,为的是提高行政效率,同时也为了保密性而不愿意从正式的官僚体系中操办秘密的事情。
本司之官不治本司之事,要差遣他官来判决;本司之官要治本司之事,须有特别诏令予以交待。
这让本职官吏非常无奈,也使朝廷用俸禄白白养了许多尸位素餐的官吏。
在李隆基之前的使职差遣主要负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例如皇帝特别任命官员前往地方监察、前往重臣家中贺喜、吊唁等。
李隆基之后,使职差遣制度开始普遍化,这也是使职差遣制度在大唐的最重要变化。
特别是叛乱以后,地方官吏想法多了起来,他们开始私下谋权,以待时机。
朝廷不得不通过使职差遣制度特别任命官员,调查地方情况,掌控地方力量。
这使得使职差遣更普遍。
在使职差遣普遍化以后,各地设置的差遣官数量也相应增加。
所以,李瑄要在使职差遣普遍化前,开始对使职整治。
从裴遵庆的态度中,李瑄看出这位精通吏治的老臣不赞同官职复杂化。
如果官职复杂化,不一定是利国利民,而是权力剧烈斗争的结果,也可能是权宜之计。
“如果秦王信任下官,下官会连日连夜拟定以尚书令为首,更改官制,抑制使职的方案。”
裴遵庆哪还不明白李瑄的意思,他起身向李瑄一拜。
整饬吏治可以徐徐图之,但官制改革刻不容缓。
因为李瑄已来到尚书令的位置,而朝廷还处于未运转的状态。
杨国忠一人兼四十多个使职,这些使职全部是实权,由亲信的副使兼任。
在朝廷中类似的使职差遣数以百计,这些都需要还给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
“吏部尚书的位置,非卿莫属了!”
李瑄认同裴遵庆,将正三品吏部尚书的位置交给他。
还使职于职事官,是大势所趋。
当然,军队方面李瑄还没有动。
但安西北庭、河西陇右,李瑄不会再设节度使。
在战争中,李瑄会完成军制变革。
等战斗结束,世人或许会发现军中不再有节度使、兵马使、军使。
使职差遣不是不能有,但不可以病态的发展,直至失控。
“下官拜谢秦王!”
裴遵庆振奋拜谢。
六部之首,谁不心动?
贤臣也会有欲望,名垂青史是名臣的动力。
不要去骂名臣清高,道德也是人的一种约束。
在开元天宝年间,吏部尚书往往是首席宰相兼任,现在官制虽改,但吏部尚书已经半只脚跨入宰相的门槛。
“具体的吏治改革,卿也要尽快拟定。”
李瑄又向裴遵庆说一下其他吏治事宜后,才让裴遵庆退下。
接下来,李瑄叫来崔光远,以献长安有功,提拔他为工部尚书,让他负责进行拆迁五杨、安禄山、杨玉环、李林甫等诸宦官的府邸。用拆下的石块、木材,兴建民宅、工坊。
李瑄又将科举的权力,还给礼部,他准备提拔未归京的赵奉章为礼部尚书。
赵奉章公正,不会弄出徇私舞弊的事情。
李瑄将刘宴从陇右召回,任中书侍郎,将杨绾召会,任黄门侍郎。
中书令和侍中暂不设,以中书侍郎暂管中书省,以黄门侍郎暂管门下省。
当初效忠李瑄的杨慎矜、杨璹等大臣已经在天宝年间病逝。
在权力未稳的时候,李瑄只会任命听从他的人为公卿大臣。
户部尚书的位置,李瑄准备交给韦见素。
兵部尚书为封常清。
李瑄召高适和岑参为兵部侍郎,辅佐封常清。
杜琎和萧华为礼部侍郎。
刘眺为户部侍郎。
召王昌龄为工部侍郎。
王玙和上官青为刑部侍郎。
召张镐为吏部侍郎。
完成六部的根基,再提拔一些李瑄认为有能力,品德良好的旧属为郎中、员外郎。
同时,李瑄让岳父裴泛为大理寺卿,判刑事。
令李峘为司农卿,负责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朝官之禄米供应等事务。
令吕堙为太府卿,负责国家的财政和物资官吏。
令兄长李霅为宗正卿,负责皇室事务和宗庙。
他让颜真卿主持安西、北庭政务,兼任鸿胪卿。
令亲信刘单,兼任卫尉卿。
以姜度为太常卿。
以兄长李季卿为太仆卿。
九寺之中,除大理寺、太府、卫尉、司农、鸿胪以外,其他大都是为皇室服务,在皇帝无实权的情况下,没什么份量,所以李瑄让他能力不太突出的兄长担任。
五监国子监、少府监、将作监、都水监、军器监,李瑄提拔李华、李栖筠、李琚、魏少游、王维等人,其中王维为国子监。
他要不愿意担任,李瑄会任命王维为秘书监,继续半隐半官。
至于御史大夫的位置,李瑄暂时不设,他以颜杲卿为御史中丞,主持御史台事,提拔英俊,监察百官。
以六部尚书、侍郎为例子,都兼任天策府官职。
天策府长史为从三品,李瑄准备让李岘兼任。
另一个从三品的官职为天策府司马,李瑄以心仪的李泌兼任。
其他府从事中郎、军谘祭酒、主簿、诸曹参军事等,也由亲信官吏兼任。
完全形成以李瑄为核心的整治框架,将一些不听命的老臣调到闲职、不重要的职务上,如诸寺少卿等,要么直接使其罢官养老。
攘外必先安内,他要向西征战,必须政事稳固。
他现在屁股还未坐稳,最担心的是他出征的时候,一帮老臣在后背捣乱,还权李隆基。
这种事情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
在这种情况下,李瑄只能相信亲信。
哪怕离开长安,也会让罗兴率领一万天策卫留下,以防宵小之徒。
但李瑄任命官吏的事情,在赵奉章、杜琎、颜杲卿回来之前,不会向长安公布。
当然,李瑄也留下一些侍郎的高官,为内心矛盾,还未投靠他的大臣准备,有的大臣才干不俗,李瑄颇为欣赏。
一直到深夜,李瑄才离开太极宫,前往秦王府。
原本的天水王府,已改为秦王府。
他没有选择更大的宅院,能容纳数百人的秦王府对李瑄足矣。
整个道政坊都因为秦王府蓬荜生辉。
同时,戒备也更森严。
秦王府周围的几座府邸,都被李瑄买下,作为天策卫士卒的居住地,拱卫秦王府。
翌日。
天还未亮,长安城各坊市张贴告示,敲锣打鼓,声势浩大。
无数百姓汇集而来。
“小相公封秦王了,还担任尚书令,兼天策上将,天下兵马大元帅。”
西市,一名识字的商贩向周围说道。
“我只听过中书令,没听说过尚书令,那是宰相吗?”
旁边一名百姓疑惑。百姓更喜欢李瑄当宰相。
“告示上说中书令已经从右相改回来,不再为宰相,尚书令才是第一宰相。”
又有文人回答道。只有懂得政治的文人,才明白这几个官职的份量。
长安真要变天了!
“七郎再次拜相,国家有救了!”
但百姓可不管这些,他们皆手舞足蹈,迅速将这个消息传给亲朋好友。
王公贵族在昨天就已得到这则消息,他们内心不忿,又不得不接受。
谁都明白,李瑄新主长安,会杀鸡儆猴。精明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第一个跳出来。
这一日,整个长安都陷入欢喜鼓舞中。
秦王李世民是从老人口中听来的故事,那是太宗皇帝,传闻他英明神武,文治武功。
也只有他担任过天策上将。
李瑄继任秦王、天策上将,使百姓不再担心东面的叛军出潼关。
短时间内,他们改称李瑄为秦王,相信在秦王的治理下,家中会有余粮,即便发生蝗虫、暴雨等灾害,也会心有希望。
当天辰时,又一则告示张贴在长安坊市。
杨国忠、虢国夫人、韩国夫人、杨琦、杨铦等人在西市午时三刻斩首。
这则消息再次沸腾,无数百姓放下手头事情,向西市涌。
以至于前往西市的道路人满为患。
从太极宫通往西市的道路,有天策卫把守,除了押送犯人到刑场的囚车以外,还要保证李瑄通行。
在太真观中的杨玉环也从一名买菜回来的女道士口中惊闻此噩耗。
仅仅到长安两天,她的姐姐就要被处斩。
“不该让你们出蜀来长安……”
即便知道虢国夫人和韩国夫人罪有应得,但杨玉环依旧心如刀绞。
她认为这也有她的责任,正是因为她思念姐姐,李隆基才将三位姐姐从蜀地接入长安,使她们走上一条不归路。
还有她的兄长,虽是堂兄,但他们的父亲将她抚养长大,她愧对逝去叔父。
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娘子可向秦王求情,他或许会看在您曾经帮他的份上,饶恕虢国夫人和韩国夫人等人。”
见杨玉环瘫坐在太真观桃树下梨带雨地哭泣,随她一起入太真观的贴身侍女向杨玉环说道。
她将李瑄封为秦王、天策上将、尚书令的消息告知杨玉环。
权利在握的李瑄只要一句话,就能免除杨氏一族死罪。
“杨氏祸乱天下,在十年前他们就骂我是红颜祸水,有什么颜面向秦王求情!”
杨玉环止不住地抽泣。
她知道自己求情没有任何意义,李瑄虽不是铁石心肠,但信念坚定,绝对不会因为她请求而动摇绝心。
夺取权力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子微不足道。
她无法出太真观,不知有没有人为她兄长姐姐收敛尸体。
曾经杨氏提拔的人,一定避之不及。
最终,杨玉环将她仅有的首饰拿出,由侍女在东市变卖,请人为杨氏众人收尸,在城外买墓地立碑。
完后,杨玉环跪在主殿的蒲团上祈福。
她以前不信道教,这一刻她希望罪恶能通过祈祷得到救赎。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侍女变卖首饰以后,本想雇人,但百姓一听是为杨国忠和杨氏收尸,没有人愿意。
如果没有人收尸,只能由官兵运到城外郊野掩埋,不刻墓碑。
将近午时的时候,杨国忠、杨氏成员,被运送到囚车上。
由路嗣恭亲自带领,前往西市。
杨氏主要成员数十口都在内,囚车周围,尽是披坚执锐,任何人不得靠近囚车半步。
在这个时候,杨国忠才意识到自己将要被斩首示众。
“路嗣恭,你要杀本相吗?”
杨国忠的囚车在最前方,他对骑在马上的路嗣恭大喊道。
“你已不是宰相,休要自称。”
路嗣恭向杨国忠呵斥一声。
“为什么没有审判?只有皇帝才能定夺我的生死。”
杨国忠知道他马上要死,已经失去理智。
“事实证明,秦王也可!汝兴大狱的时候亦未审判那些蒙冤的人,这就是罪有应得。”
路嗣恭反唇相讥。
“把李瑄叫来,我要见他!”
杨国忠摇晃着囚车,使囚车叮当作响。
“午时三刻,秦王会到来!”
路嗣恭如实回道,然后不再理会杨国忠,以免误了时辰。
任杨国忠暴怒,疯狂,也无济于事。
那逐渐正中的太阳,像是催命符一样。
让那些贱民看着他被杀死,还不如死在马嵬驿。
杨氏成员一下子从天上跌落谷底,得知自己将被处决,面色苍白。
昔日威风八面,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殊不知,当一些钱势很容易得到的时候,就会从其他地方支付。
贪得无厌,骄奢淫逸,如今将付出代价。
被押赴刑场,他们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曾经的荣华富贵成为泡影,此刻等待他的只有冰冷的大刀。
在一众杨氏成员中,虢国夫人是最淡定。
反倒是杨国忠的夫人裴柔,已经被吓得昏倒在囚车内!
“阿娘,是你害了我。”
在虢国夫人的囚车后面,裴徽等着她的阿娘,不甘又愤怒。
他认为今日的结局,都是阿娘创造。
“你没有享受富贵吗?没有阿娘,你能娶郡主吗?像男儿一样,不要让贱民嘲笑。”
虢国夫人对裴徽骂一声。
好狠的李七郎,她本以为李隆基死后,她才会有这种结果,没想到栽到李瑄的手中。
她认了!
但她诅咒李瑄不得好死,历史上像李瑄一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裴徽颓然沉默,他也跋扈过,犯过罪。
她母亲权势滔天,他无法无天,曾一度以为不论犯什么错,虢国夫人都能摆平。
事实证明,有的罪责,虢国夫人也担不起。
她们路过街道的时候,免不了被百姓千夫所指。
“苍天有眼,杨氏终于遭报应了。”
“这是秦王在惩奸除恶!”
“她们应该千刀万剐,斩首便宜他们了。”
“我要看他们人头落地,看他们的血是不是黑的。”
百姓边指边道,随着囚车进入西市门。
今日的西市禁严,不再商贸。
刑台周围,观者如山,黑压压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还有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赶来。
路嗣恭到场后,下马到刑台主座上。
杨国忠和杨氏成员,或被拖到刑台上,或被抬到刑台上。
刀笔吏一个个确认她们的身份,记录,最后呈给路嗣恭,由路嗣恭签字。
处决杨国忠和杨氏的敕令,已由李瑄亲自签发。
他也告诉李隆基,老皇帝表面不做反应,心里却担心她玉环娘子无法承受打击。
杨国忠和杨氏跪在刑台上,一字排开。
一阵微风吹来,就让她们瑟瑟发抖。
有痛哭流涕,有吓尿裤子,有瘫软在地,也有如杨国忠一样咒骂李瑄。
看台下百姓也纷纷怒骂回击杨国忠。
即将午时三刻,光着膀子的刽子手正在擦拭兵器。
那明晃晃的大刀,不断地闪烁着太阳的光辉,这样的寒芒更让杨氏族人颤抖。
“我要见圣人,我要见贵妃……”
杨国忠汗如雨下,但随着午时三刻的带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面如死灰。
“秦王至……”
离午时三刻不到半刻钟,李瑄坐着马车,从天策卫拱卫的道路上出现。
他身后还有一些随从官吏。
路嗣恭立刻起身迎接李瑄。
在李瑄下车后,在场的官吏、百姓,纷纷向李瑄拜道:“拜见秦王……”
人山人海中,声音吵杂,李瑄只是伸手示意免礼,然后在路嗣恭的带领下,到观看席上。
路嗣恭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即将到来的午时三刻。
杨国忠和虢国夫人转头对李瑄怒目而视,他们知道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只有一些杨氏成员抱有幻想,向李瑄求饶。
不论什么样的目光,他都不予理会。
他恩怨分明,所斩首的杨氏成员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随着午时三刻的临近,气氛变得凝重,无数百姓凝神屏息,抬头看天上的太阳,低头看刑场。
“禀尚书,午时三刻已到!”
一名小吏确定时间精准,轻声向路嗣恭说道。
路嗣恭最后在状令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将令牌扔在地上:“午时三刻已到,斩!”
当路嗣恭斩字吐出,杨氏成员被两名士卒按在行刑台上,刽子手举起大刀。
杨国忠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刀还没落,他都灵魂似乎已被剥离。
十年前,他从剑南来到长安,追逐属于他的荣华富贵。
他投机取巧,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自以为蒙骗李瑄,而沾沾自喜。
真正富贵也才几年,比他预期要短得多。
到头来,这似乎是黄粱一梦。
又或者庄周梦蝶。
本以为梦中的蝴蝶,却是做梦周公,荣华富贵像梦一般,虚幻、短暂。
“哈哈……李瑄,我在阴间等你!”
虢国夫人在刀落下的那一刻,挣扎着。
她笃定李瑄迟早会败亡。
她在笑,因为她死以后,李瑄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杨玉环。
“噗嗤……”
“噗嗤……”
一颗颗人头落地,血流如注。
血液从刑台上流下,一直流到下方的泥土上,变成黑色。
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做门楣。
再富贵的权力,过刑台后,也会化作一样的鬼。
杨氏选择的道路,注定她们会有今日的结局。
在一片骂声中死去!
百姓没有因见到可怕而畏惧,他们纷纷叫好,痛快杨氏得已铲除。
“秦王……”
在停顿片刻后,不知是谁发起,百姓在烈日当空中,不断地重复“秦王”二字,崇敬的眼神望着一个方向。
清君侧最大的功臣!
那声音惊空遏云,隔着几个坊都可以听到。
“有没有人为杨氏收敛尸体?”
李瑄向路嗣恭问。
“回秦王,没有记录,应该是没有。下官会令长安县尉将他们运出城,在一起随意掩埋。”
路嗣恭向李瑄回答道。
“按平民葬,树立墓碑。五杨应该被记住一万年,遗臭万年。”
李瑄不赞同将杨氏随意一埋,那样十来年后就找不到踪迹了。
杨氏是古往今来,最奢靡的团体,她们应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引以为戒。
以后人们路过她们的墓碑,愤怒的时候一口唾沫,才是她们的地位。
“下官明白,会令人操办这件事情。”
路嗣恭点头。
李瑄没有再多吩咐,又看一眼刑场后,走向马车。
前前后后到来不到半刻钟。
等李瑄的车马走出西市,喊秦王的声音才逐渐停止……
……
五月七日,安西军、北庭军、天策卫五千铁骑、尉迟胜所率领的一万西域骑兵,共八万五千骑,到达长安城外驻扎。
旌旗猎猎,铠甲如云,战马布满原野。
明显能感觉到与禁军不同的气势。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数十年安逸,使禁军失去斗志,不可能是边军的对手。
这也是燕云铁骑长驱直入的原因。
五月八日,李瑄用军资在长安周边购买猪、羊等肉食犒赏军队,让士卒在战斗前斗志昂扬。
五月十日,李瑄与李隆基一同乘龙辇出长安城,在龙首原检阅军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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