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灯光昏暗。
莉娜穿着宽松的麻布衣裳,金色的辫子被扯散,如同杂乱的枯草,额头和脸颊都带着瘀青,嘴角裂开,血迹干涸。
仅一晚,她就变得面如枯槁。
形如死灰。
玛歌嗓子又干又涩,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发声,她将手中的甜品盒子放在莉娜面前,急忙打开……
“这是你最喜欢的蛋黄酥,你妈妈经常给你买的那家,我们吃完就回……”
呸——!
玛歌忙着拆装的手指顿时僵住,勉强挤出的笑容瞬间破碎,她怔了怔,
她真是蠢透了,谁在这种时候有心情吃甜品呢,谁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呢…
立刻离开这里,回家洗一个热水澡,换一身带着香氛的干净衣服,再给她编上漂亮的小辫子…
玛歌又急着将包装盒关上,嗓音充满歉意:“对不起,芳菲……”
“别叫我芳菲!你这个臭婊子!”
玛歌眨了眨眼,她以为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经历,自己早已对这叁个字失去了痛感,可以置若罔闻。
法国人把这个词纹在她胸前警醒她,夜总会的同事用这个词调侃她,街边的流浪汉用这个词辱骂她,埃米尔温柔地在她耳畔唤她,也是这叁个字…要看更多好书请到:q ixin gz hi.c om
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她以为。
但此刻大脑空白,心跳骤停,全身的血液都要停流,她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玛歌抬眼去望,那双漂亮的眼睛不会说谎,里面装满了鄙夷、冷漠与仇恨。
莉娜发出一声嗤笑,赤裸裸的嘲笑。
“你很意外吗?你以为每个受害者都会像你一样无耻地躺在床上,朝侵略者张开双腿,像人尽可夫的婊子那样苟且偷生吗?”
“我受够了收拾你们疯狂媾合之后淫靡的房间,受够了你们在那栋房子里忘乎所以地扮演深情的戏码,受够了他们假惺惺地对我道谢,受够了你喝咖啡时失神的模样,受够了你收到来信时,那种不动声色的满足和安心……”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背叛者!真让我感到恶心!尤其是你每次状若无辜地喊我芳菲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你!”
“你在他身下放浪求欢的时候,被他操得尖声哭叫的时候,会想起战火纷飞的上海吗?会想起尸骨无存的父母吗?会想起死在侵略者床上的姐姐吗?”
“你这样肮脏的婊子,就算想一想他们,也是对他们的羞辱与亵渎吧!”
密闭的小房间里,挂着一只因接触不良不停闪动的电灯,一闪一闪的,像一只蛰伏的毒蝎子,间歇地挥动着尾巴……
话音刚落,那只毒针终于刺进了玛歌的心脏,几乎要了她的命。
脑子像要炸裂般的疼痛,有时疼痛反而令人清醒,脑海里突然浮现,
劳斯上校举起右手,恶狠狠道“这都是拜你们所赐”……
埃米尔在她进门前说“有些事并不像看起来那样简单”……
埃米尔在890 Restaurant的露台上说“你们的仆人很特别”……
泽格在驶往圣日耳曼大道的汽车里说“是那个警察局长打来的电话”……
仿佛一切都串联起来,浮出了水面。
“两年前,圣诞节那天。”
“你这个蠢货终于发现了吗?我们本意是想刺杀那个盖世太保,但如果能多死一个德军上校,谁会不愿意呢,可惜我们的运气太差了。”
玛歌回想起那天,她摸着萨克森脸上的血迹,心里想着,还好他们运气不错…
她没想过,对于抵抗者而言,两个目标,一个只受了点皮外伤,一个只是废了一只手,这运气真的很差…
幸运之神从不慷慨,赐予的,必定是从另处索取的。
当时她根本没空去思考别人的痛苦,她惊恐万分地牢牢抓住那个男人,担心他下一秒就在自己眼前倒下。
也许他们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毫无廉耻、没有底线的婊子。
过往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无论是自以为是的“爱”还是未能偿尽的“恨”,顷刻间就化为乌有,
只剩下一个轻轻的问号,摇摆着,悬悬欲坠。
“你是犹太人吗?”
玛歌的脸如死人一般平静。
“我是,我父亲是犹太裔。”
女孩语气坚定,甚至透着几分骄傲。
两人都明白,这是她们这辈子和对方说的最后一句话。
———
埃米尔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意料之中的一巴掌,他只是笑笑,伸手想拥住她。
她的眼神凶狠地像要剜出他的心:“你这个无耻小人!”
他还是忍不住笑,他昨晚已经如愿以偿,尽管手段确实不光彩,但他会尽自己所能去补偿她……
“玛歌”
“我不叫玛歌!!!”她回头怒吼道。
眼泪已经糊满那张憔悴的脸,但她咬紧牙一字一顿道:“别让我再见到你!”
埃米尔略微收敛了一下笑意,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保持了沉默。
你还是那么单纯啊,亲爱的。
———
犹太人遭到大清洗,有色人种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玛歌被赶出了那栋别墅,她重新回到之前租住的公寓。
对面已经换了新的住户,玛歌还没来得及认识,一家人就被盖世太保带走了。
粮食愈发短缺,她只能拿东西去黑市上换点馊掉的、黑漆漆的、拳头大小的豆饼,那是她叁天的口粮。
渐渐地,豆饼也换不到了。
巴黎市区内饿死的人可以堆山填海。
一个清晨,玛歌正弯腰翻着垃圾筒,埃米尔就坐着汽车,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她家楼下。
他笑着帮她把面包涂满黄油,放在她的盘子里,“亲爱的,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你这样才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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