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唐植桐和家里说了一声,骑上车往押运科去了。
过去拿松子嘛,光明正大的理由。
今儿单位的人并不多,唐植桐来到单位后,跟遇见的同事点头打招呼,径直进了自己办公室。
自从唐植桐被任命署理财务股后,上班跟他打招呼的人就多了起来,而且方圆特意给他订了几份报纸,哪怕唐植桐不在,投递员也会通过门缝塞进办公室。
唐植桐整理下报纸,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坐在办公桌前看起了报纸。
昨天由于时间关系,只能看个标题,今儿才是捡着感兴趣的看。
庆典前的新闻以迎接某某来访为主,夹杂着各地的喜报。
玉米皮鞋先生在阿美丽卡待了半个月后,于9月30日乘坐图-114抵京参加大典。
一众大佬到机场迎接,给了充分的礼遇,此时拍的照片在几十年后还被用在挂历上流通在民间。
十周年非常热闹,头版刊登了照片,观礼人数空前,游行人数空前,晚上还举行了联欢,可谓是空前盛况。
由于前一晚,玉米皮鞋先生的无理要求未得到满足,国庆节当天就拿撤走核武专家做试探,在接下来的会晤中双方不欢而散。
当然,今天的报纸上并没有刊登这一条消息,是唐植桐根据前世看到的解密追加的。
看完报纸,唐植桐又练了会大字,喝了水,才锁上门去后面宿舍区找万向阳。
“嫂子好,阳哥好。”开门的是舒晴,唐植桐笑容满面的跟她和万向阳打招呼。
“唉吆,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我给你写信来着,没投递到?”万向阳一看是唐植桐,赶忙从屋里走到门口迎接。
“收到了,收到了,咱四九城的邮政还是靠谱的。我前阵子请假去了一趟东北,没能看到信。这不今儿专门过来给阳哥和嫂子解释一下。”唐植桐被万向阳拉着手进了宿舍,房间不大,却被舒晴收拾的干净利落。
“嗐,就这事值当的你跑一趟?你嫂子说昨天是你发的工资,人太多,也没好意思跟你说话。”万向阳让唐植桐落座后,掏出烟来散了一颗。
“理解理解,嫂子脸皮薄,又不跟我似的,是个厚脸皮。”唐植桐接过舒晴倒的开水,道了谢,顺带自黑。
“嘿嘿,你嫂子腼腆,熟了就好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在家一块吃顿便饭吧。”万向阳邀请道。
“不行不行,我媳妇还说要见见新娘子呢。要不,咱约下个星期天?”唐植桐连连摆手,万一被强留了,和小王同学、方圆都不好交代。
“那行,就下星期天的中午吧。”万向阳回头看了舒晴一眼,确认道。
约好时间,唐植桐和万向阳东拉西扯了一通,等水凉后喝了几口,才提出告辞。
舒晴倒了水,不喝一点不礼貌。
万向阳两口子将唐植桐送出门,换成唐植桐拉着万向阳不撒手了:“阳哥,我得求你件事。”
“啥事?我肯定不含糊!”万向阳拍着胸口保证道。
“那个……”唐植桐看了一眼舒晴,没好意思说出口。
舒晴也不是不通世事,跟两人笑笑,先回了屋。
“下个星期我们来的时候,阳哥能不能不提房屋抵押、兔子和粮食的事?”尽管舒晴进屋了,唐植桐还是压低了声音。
“嗯?哦!感情家里不知道?伱看这事办的,我怎么好意思。”万向阳家境摆在那,又不是个傻人,很快给唐植桐的要求做了脑补,一副愧疚的表情。
“不是,阳哥,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处理好。”唐植桐给东西给的心甘情愿,但都是空间囤的,这事确实没跟家里说,但不是万向阳想的那样。
“唉,我得承你情啊,谢谢了,兄弟!你放心,绝对不会从我这透出一点风声。”万向阳愧疚,但也非常感动,拉着唐植桐的手用力拍了拍,做了保证。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唐植桐没再辩解,这事已经解释不清了,就这样吧,能瞒多久算多久。
告别万向阳之后,唐植桐骑上自行车慢悠悠的朝家走。
打着买松子的旗号,唐植桐从小王同学那里抠出来些钱,现在想买点粮食、菜已经买不到了,正好他之前买的烟也所剩无几,就打算囤一点香烟。
香烟在前几年合营的时候,已经完成了对烟厂的私营改造,销售渠道由商务部门的专卖有限公司控制,有点烟草局的意思。
烟草事业在这几年有了长足发展发展,卷烟工业的利税能占到财政收入的4%。
生产源头已经攥在手里,想卖的多,渠道就不会限制的太死,所以很多合营小店都有香烟售卖。
至于合营店有没有专卖证,唐植桐没有去求证,小店能往酱油、醋里掺水,但烟这玩意造不了假,他不想多事。
唐植桐之所以不去供销社,是因为那边兼营其他东西,排队的人多,有些费时。
每逢一个合营小店,唐植桐都会进去问问有没有烟,一盒不嫌少,一条不嫌多。
走了几家店,唐植桐发现现在的香烟已有不能充分供应的趋势,只是勉力维持罢了。
这三年的困难是全方位的,不会单独将烟草给摘出来,过阵子大概率会供应不足、质量下滑,到那时候烟票也就顺理成章的出场了。
烟票只是为了将香烟更平均的分到每个有需要的人手上,并不意味着供应会好转。
到了那个时候,估计会有很多人为了多抽上一口,捡烟屁股、攒烟屁股,拆出烟丝,积少成多。
也是在那个时候,散装烟丝会悄悄的流入市场……
唐植桐听长辈提起过烟票,单位领到烟票后,会将烟票分给那些平时抽烟的职工,很多不抽烟的职工此时也会谎称自己抽烟,就是为了分到那么一两张票。
有了烟票就可以买烟,倒一手赚个几分钱的差价,或者留在家里待个客,亦或给送煤的递上半盒。
可千万不能小瞧送煤的,手里把持着千家万户的能源供应。
谁早点送,谁晚点送,他们自己就能决定。
即便是送了,正常情况下也是只送到门口,接下来就是居民自己往里搬。
想让人家帮忙把蜂窝煤、煤球给送进门,那就得意思意思了。
意思不太到位,蜂窝煤不可避免的会有破损,只有意思到位了,才能最大程度保持完好无损。
这当然不符合规矩,但规矩多了,真正完全遵守的又有几个呢?
一路买到家,唐植桐在进了大门口,才从空间薅出松子装满两个挎包,得有三十多斤的样子。
“怎么才回来?”小王同学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碰见方科长了,聊了几句,他前两天添了个儿,约我今天过去坐坐。”唐植桐一边将东西递给小王同学,一边将自己中午的行程安排的明明白白。
“上回你带回来的松子还有些,我再抓上些椰枣,给他孩子带着吧。能给产妇送两个鸡蛋更好,不过得问咱妈。”小王同学拎着一包松子,随着唐植桐往正屋走。
唐植桐知道小王同学说的在理,但他没打算跟家里开口,形势越来越严峻,自己已经陆陆续续从家里薅了不少鸡蛋送出去,接下来该囤的物资起作用了。
同样都是送鸡蛋给方圆,从空间里薅,就省下家里的,这样自己也能少往家拿鸡蛋,老编理由撒谎也挺烦的。
然而张桂芳不这么想,在听到儿子说领导家添了个孩子,他要过去吃饭的时候,从屋里拎了十个鸡蛋出来,塞给唐植桐:“咱家少吃两个不打紧,越是这种时候,越能体现情意。”
“好嘞,谢谢妈。”唐植桐知道母亲什么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进步,为了让母亲安心,他没有拒绝母亲的好意,以后再往家拿吧,撒谎就撒谎吧。
唐植桐带着鸡蛋,以及小王同学收拾好的松子和椰枣,骑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往方圆家走。
即便有了这些,唐植桐依旧在进方圆家门之前薅了两条鲫鱼、一条大鲶鱼。
唐植桐会钓鱼,既然能钓到鲫鱼,再多钓到一条鲶鱼也很合理吧?
“圆哥。”唐植桐提着鱼到了方家的门口。
“叔叔!叔叔!”方圆还没吱声呢,俩孩子先围了过来。
“哎呀,今天叫叔叔也没糖了。”唐植桐前两次来,孩子只要一开口叫叔叔就必定有糖,今儿叫的这么亲,唐植桐猜着可能跟这个有关系。
果不其然,一听没糖,俩孩子抽抽鼻子,嘴巴就闭上了。
“也不能让你们白叫,来,一人一颗枣吧。”唐植桐用空闲的那只手在挎包里掏掏,拿出两颗椰枣来。
“石头、铁蛋,别跟你唐叔叔闹着要吃的。”方圆这才过来,一巴掌一个,把俩孩子赶跑。
“没事,小孩子嘛。圆哥,老三叫啥名?”唐植桐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方家老大、老二的名字,都是好养活的名字,不过他有些好奇方圆能给老三取什么名字。
“老三叫钢蛋。你说你拿条鲫鱼就算了,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方圆接过唐植桐手上的礼物,埋怨中带了三分亲切。
“今天运气好,有鱼上钩。”唐植桐听到名字乐了一下,很有时代特色啊,大炼钢铁嘛,钢蛋,啧啧,若再有老四该叫什么蛋?
“你这整的,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方圆将鱼交给老太太,亲自给唐植桐倒了一杯水。
“嗯,我下次注意。”唐植桐答应的干脆,跟老太太打过招呼,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方圆媳妇金二妮听到动静后,抱着钢蛋从里屋走了出来,跟唐植桐打了个招呼。
孩子粉粉嫩嫩,带着奶腥味,特别可爱。
金二妮苦尽甘来,说了两句话的工夫,老太太就过来赶人,让儿媳妇回屋好好休息。
唐植桐挺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
老太太虽然是小脚,但动作却非常麻利,一会的工夫就先把鲶鱼做好端了进来。
“也让院里的邻居沾沾小唐的光,你哥俩先吃着,我再做个菜。”老太太拿出两个小碗,分出来一点,打算分给同院的邻居。
这也是时下的正常操作,谁家做了好吃的,多少都会分一些给邻居尝尝,当然,前提是相处融洽,像那种勾心斗角、整天算计的大杂院,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桉子,今儿没啥好菜,但酒还行。老领导给的,咱俩今天喝出来。”方圆进里屋,拿出来一瓶带“苔”字的茅子,长相跟叶志娟给唐植桐的一样。
“圆哥,没这必要吧?留着吧,说不定下去几十年能给孩子换套房呢。”唐植桐婉拒道。
“你还真敢想,皇帝老儿喝的酒也不值那个价。”方圆明显不信,还没等唐植桐再次阻拦,麻利的将酒给开了。
得,那就喝吧。
酒要满,茶要浅。
满满一杯酒,哥俩在石头、铁蛋的注视下先喝了一口。
“圆哥,让孩子一块吃饭吧。”唐植桐是不介意与孩子一同吃饭的,但时下的规矩是大人吃完,孩子才能就着剩菜吃饭,绝大多数人家都是这样。
“那我分点菜出来。”方圆看着两个儿子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心里也不落忍。
方圆拿了一个碗,往里面挑了几块肉,就要递给儿子,唐植桐拦下了,把那盆鲶鱼往俩孩子面前一推,把咸菜碟子往自己这边拉拉:“圆哥,咱俩有酒、有咸菜就行了,让孩子放开吃吧。”
“你这……唉!喝酒!”石头和铁蛋动作很快,拿起筷子就夹,方圆都没来得及阻止。
喝口酒,吃口菜,方圆开始跟唐植桐讲自己从押运员那了解到的情况:“扒车的事,其实我早就有所耳闻,同志们都说能克服,没有一个喊累叫苦的,所以我也没在意。”
唐植桐听出了方圆的言外之意,昨天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想着用这个理由加人,今天就动摇了,看来其他押运员都很有觉悟。
这是一个讲究觉悟、少数服从多数的年代,唐植桐理解方圆的顾虑,没有押运员开口,他自己就不好往上面提。
“圆哥,负责推广考核的事,其他押运员是不是还不知情啊?”唐植桐没有直接劝,而是提醒道。
“哎?我好像还真没说。”方圆愣了一下,回道。
“我跟过车,以现在的工作量来说,确实两个人能承担,再加一项考核,稍微压一压,加加担子,同志们累一阵子,兴许也能做。”唐植桐先肯定了方圆的想法,还没等他“但是”,里屋的钢蛋就哭了。
老太太端了一碗豆腐进来放下,立马又去给孙子热牛奶。
“你接着说。”方圆没有动,示意唐植桐继续。
“机器能连轴转,但也有故障的时候,人不是机器,累了、倦了,考核出个错很正常吧?再者说,现在还是有人往信封里赛钱,同样也有机要邮件,押运员工作量上去后,累了、倦了,万一被扒了扯,谁还能保证通信安全?虽然责任都在押运员,但圆哥至少也要承担领导责任吧?”唐植桐掰着手指头,循循善诱。
“石头、铁蛋嘴甜,那是知道喊我叔叔有糖吃,钢蛋不会说话,但本能里就知道饿了得哭,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不哭谁又知道孩子饿了呢?”唐植桐夹了一块豆腐,悠悠的说道。
方圆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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