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你,一天天的没个正行……”
张齐氏红着脸把衣服扣子系好,张子义憨笑两声,“看着就看着了呗,那有啥……”
“有啥有啥,咋你说有啥,人家媳妇心里不得琢磨这对公公婆婆都啥人呢,四五十岁的人了大白天还整这事……”
“反正你是我的,这辈子都不准走!”
张子义瞅瞅儿媳妇走出门去,一把搂过媳妇,在她脸上又亲了一口。
“这虎玩意,脸都让你给嘬青了!”张齐氏一脸娇羞。
“现在前屯那帮老娘们都撺掇要回去呢,她们屯子今年旱得冒烟,粮食打不了多少,眼瞅着明年又要熬春荒,这不是寻思找找那边的家里人……”
“前屯确实太穷了,对了我给你提个醒,不走是不走了,但这事千万别跟大儿媳妇说,我记得有一次提起你们的人,把那丫头恨得牙根直痒痒,要是她知道你……还不得翻脸啊!”
“等伱想起这茬,黄瓜菜都凉了!”张齐氏笑着戳了下他的胳膊,“她们这一走,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回来,一个个有家有口的,也是难肠事……”
“唉,谁说不是呢!对了那谁,陈培林媳妇,还有金城媳妇啥态度,她们俩走不走?”
“幸子好像是要走……纱奈我不知道,她也没跟我们说,估计也不想回去……”
“甭管谁走不走,反正咱们不走,听着没?”
得,又来!
这老爷们,刚才还哭哭啼啼赖赖唧唧闹脾气,现在就跟我俩耍横了!
“听着了当家的,不走,一辈子陪着你!”张齐氏笑着捏捏他的脸,“瞅瞅你造得,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跟要饭花子似的,我给你拾掇拾掇。”
“你这几天都没给我好脸色,我哪有心情理胡子?”张子义一副委屈巴巴模样,“你走了我咋办?”
“你咋办,你去找凤珠啊,像老曹那样,来个再续前缘!”
“去你个蛋,凤珠哪有你好看,虎超超跟个假老爷们似的女土匪,白给我我都不要!”
“哎呦呦,还挺挑,那你说我哪好看?”
张子义白了她一眼,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那个深埋在衣物下面的柳条箱,打开,取出一个镀银小铁盒,拿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明眸皓齿,浅笑嫣然,正是张齐氏年轻的时候。
“日子过得真快啊,一眨眼二十多年了……”看着昔日容颜,张齐氏幽幽叹了口气,“也就你把我当个宝宠着护着。”
“啥话,自个媳妇哪能不心疼!”
张子义又冒出一句土味情话,臊得张齐氏脸一红,“知道我是你媳妇,还张口凤珠闭口凤珠?以后不准提她,一想起她我就来气!”
“是你提……”
“还嘴犟?”张齐氏嘴角一抿,杏眼一斜,吓得张子义连忙举起手!
“保证不提了!”
“这还差不多!我听说想要回去,人家那头不给报销路费,还得自己掏钱,幸子家也挺穷,那天跟我借钱了,我寻思咱也不能看着吧?”
“我看看我这还有多少……”
张子义一股脑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倒在炕上,张齐氏拿了一张两块的,“多多少少就这些吧,你说她家也一大堆孩子,要是走了陈培林以后的日子咋过?”
“那老娘们……陈培林就是个熊蛋玩意,没把她打服,想走?以前想啥了,现在想走?要是我,啪啪两个大耳雷子……”
张子义气得咬牙切齿,张齐氏噗嗤一笑,“你可拉倒吧不知道刚才是谁哭叽尿嚎的不让我走……”
“咱俩那不是……”张子义往外边扫了一眼,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真爱嘛!”
“去去去,搁哪学得这么麻人的词儿,是不是建平教你的?这孩子,就不教你点好的!”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张齐氏忍不住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嘿嘿嘿……”
张子义把钱又都划拉起来,一张张迭好,塞给张齐氏,“以后咱家还是你管钱吧,我花钱没个算计,东扯两下西扯两下就都拽吧没了。”
“那我把钱都划拉走,把孩子也都抱走,让你一个老光棍自个在家,抱着枕头哭!”
张齐氏故意吓唬他,老张同志脸一红,面露为难之色,“不是拉钩说好不走么,咋还提这茬?”
“好了不提了,再也不走了!”
张齐氏瞅瞅没人,在他那张老脸上亲了一口,“放心吧死鬼!”
“嗯嗯!”
张子义使劲点头!
陈培林站在自家院子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脸色阴沉得难看。
他媳妇新垣幸子已经拿定主意,要趁着这次机会回东瀛老家看看,和张齐氏也就是斋藤齐子不一样,她的父母都从葫芦沟逃了出去,顺利回到了老家,还几经辗转给她寄来了一封信。
屋子里孩子们一个个泪眼朦胧,抱着妈妈的手不肯松开,钱慧珺心里也不是个滋味,默默掏出十块钱,悄悄塞进已经打点好的行装里。
陈婶的心情也不好,把这几个孩子看了又看,似乎想要让将他们记在心里,孙建平匆匆忙忙跑进来,手里攥着厚厚一沓刚刚洗好的照片,他一大早就跑去县城照相馆,将曹叔结婚时照的照片给取了回来。
“陈婶,照片都在这了,你看看要拿哪张?”
“建平都给我吧!”陈婶接过来,一张张翻看,照片上孩子们的笑容如鲜花般灿烂,她实在难以做出抉择。
“妈,能不走吗?”
大女儿陈艳芝拉着母亲的衣袖使劲攥住,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妈必须回去一趟!”陈婶的态度非常坚决!
“你姥姥姥爷就我一个女儿,妈就是回去见他们一面,这次要是不去,以后怕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妈你还回来不?”二女儿陈艳琴哑着嗓子问道,这一问把她给问愣住了。
回来……
去容易,想回来,怕是……
她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女儿的手,俩女儿恋恋不舍放开母亲的衣袖,陈婶下地来到外边,看看蹲在门口一根接一根抽烟的丈夫,关切把他手里掐着的烟接过来,“培林,你别这样,我心里都不好受了,我这一去几个月就能回来……”
“要是回不来呢?”
“回不来……”陈婶抬头看看东边的天空,神色有些落寞,“要是回不来,你就再找一个吧!”
“腿长在你身上,你要走我也拦不住你,我只希望你能记得这个家,记住这几个孩子。”
“你是我男人,我怎么会忘了你,忘了孩子们?只是我父母……唉!”
“东西都收拾好了?”
陈婶轻轻点了下头,此时此刻,她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走吧,我送你去火车站。”
陈培林站起身,毅然决然的走进屋子里,把行李都提到外边,看到这一幕,几个孩子哇的一声哭起来,连最小的小铁柱也被吓哭了,钱慧珺急忙抱过他,轻声哄着。
丈夫提着行李走在最前面,六个孩子齐刷刷站在门口,哭得红红的眼睛眷恋望着远去的母亲,陈婶忽然转过身,面向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家,跪下来,郑重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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