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恩怨了
“诶,让一让,让一让。”
在决定撤离的最后一天,安全区内的大礼堂内部,数十个爷们正在搬着桌椅板凳,在妇女的指挥下尽可能放在能放的地方,好让更多人有地方坐。
而那些获得治疗的风尘女也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部分衣物取出,这些需要普通人家不吃不喝一个月工钱才能买到的好料子就这样在她们巧手下被裁切成布条,按照那些女学生的指示,做出点缀挂在用来表演的礼堂墙上。
这番兴师动众的模样也让安全区内一些不知情况的人不解。
毕竟这场决定谁留谁走的撤离,本质上就是王一他们救下来的这批人在撤离,并没有涉及到那些早早进入安全区内避难的百姓。
他们只是知道安全区里有一批人自愿牺牲,被安全区外的日军带走,处死,糟蹋,又有一部分人要逃走,但具体数目,他们不清楚。
“姑娘,你们这是干啥,都这时候还有心情笑得出来?准备这些?”
“大娘,这不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嘛,瞧外面这些日本人包围的样子,这年能不能过到都不好说,我们这些姐妹也想明白了,反正都是要死,死的时候肯定要拉个日本人陪葬。那不如趁着现在日本人没来的功夫,给大家伙表演一下,冲冲喜。
这些年不是陪这个男人笑,就是跟那个男人睡的,死之前,也让我们做回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多好。”
“孩子,我去跟他们说说吧,换我们去吧,我们一把老骨头,没多少年活头了。”
“别哭大娘,您老人家长命百岁,好好活着,这大喜的日子,咱们要笑。”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安全区内都有,这些在安全区内惶恐不安的难民也都知道了礼堂这里有一场这些风尘女的演出。
虽然不解她们的做法,但与其在这安全区内惶恐不安等死,不如去凑凑热闹,要知道平日里他们这些人想看这样的演出连个座都抢不到,这样一算,嘿,也不枉白活一场。
很快的,随着夜幕降临,礼堂内外都挤满了人。
倒不是王一不想整个露天的,但这种事吧,通知到位就可以了,不用再去做多余之事。
“王大夫,你看我这身可以吗?”
“别打趣人家王大夫了,人家有意中人的,你这是让人家犯错误呀~”
“唉,也不知哪家姑娘这么命好,能跟王大夫这样的有情郎做对璧人。”
“那你还不如惦记一下人家王先生呢,王先生也是一表人才,本事又大。”
“就会拿你姐姐我开玩笑,讨打~”
后台准备处,一众莺莺燕燕带着能逃出去的欣喜,对之后美好生活的向往,在那嬉笑打闹,倒是把过来复诊的王子仲弄得窘迫不已。
像他这种醉心于医道,对端木瑛一见钟情的小伙子哪里遭得住这种拷打,不停在心里想着当初见到端木瑛时的模样,以正道心,还得给每个打过青霉素的姐妹问诊。
居于高台上的王一看着这一幕,倒也是笑得开心。
直到同样准备就绪的王家老家主来找自己,这才作罢。
“老爷子,您都准备好了。”
“自然,就是你在这种时候搞出这些动作来,我是真没想到。”
“人总得有点念想吧,我不知道这些被子仲治好的女子里有多少人能逃出去,逃出去之后又有多少人会重操旧业,老爷子您别这么看着我,这么多年都是以色侍人,得到的一切,就凭我那几句话就能改掉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可能吗?
弄出这么一场戏,也不过是想让她们看看,真有另一种活法的,不是只有以色侍人才能获得他人给你的假尊重,我啊,尽人事,交给后来人。倒是老爷子,您的大活呢,我准备看呢。”
“等她们唱罢,就轮到我登场了。”
“好,我拭目以待。”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这些风尘女随着负责主持的女学生上台时,也变得局促不安。
或许这是她们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她们习惯了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却不知道待会台下的人会用什么眼神看她们。
她们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在如今这个被侵略者攻占的城池里,在这仅有的一片净土的安全区里哪里有什么舞台灯光。
除了舞台上仅有的两团篝火照明之外,放眼望去,都是乌漆嘛黑的一片,依稀能看到的,只有这些观众的身份,大部分都是在明天撤离时掩护她们逃出城的城中残军。
没放下武器,还在顽强抵抗的那些都在这里了,都由老郭和周卫国来统率,安排。
没有了被众人注视的压力,她们也放松了下来,亦如平日里那般,在那扭动舞姿,一展歌喉。
而她们的歌声,也随着在人群中落座的王一操控真炁覆盖整个礼堂,扩散到每个人的耳里,在耳中环绕。
礼堂内安静无声,只有她们的歌声在回荡,待到一曲唱罢。
王一也顺势以真炁生火,点亮这昏暗的礼堂,映出台下观众的面孔。
至于他自己,则是率先鼓起了掌,高声叫好。
一旁的周卫国也跟着鼓掌,还在王一耳边大声说道:“你这样子好像是第一次听曲啊。”
“靡靡之音我不喜欢,但这个不是,周团长,这些场面你见得多,你觉得呢?”
“是,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有生气,有活力。”
“你说的不错!”
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而台上的姐妹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捧场。
她们能看出来台下这些大头兵没几个能听懂她们唱的是什么,跳的是什么,却依旧为她们鼓掌,喝彩。
眼中噙满泪,对着台下的观众深鞠一躬,退于幕后,表演结束。
——
“老郭,周团长,明天能有多少人逃出城,就看你们了,我们会尽量为你们争取时间,吸引日本人的注意。”
“放心,一定会有人逃出去的,你我们不担心,你的本事大,可是拉贝先生你···”
“不用担心我,我是德国人,日本人没那个胆子对我动手,不过要是可以的话,你们能帮我把东西带给你们的长官吗?”
说着,拉贝先生也从兜里拿出了好几个包裹好的胶卷底片。
“这是这些天我跟朋友外出救人的时候拍下来的胶卷,这些都是他们的罪证,如果能将这些胶卷洗出来,公开,他们会遭到国际社会的谴责!”
老郭和周卫国你看我,我看你,他们很清楚这些胶卷的份量,但他们也清楚他们现在所效力的国府高层都是什么德行。
别说他们有没有命逃出去了,就是逃出去,这些东西交上去也不会被公之于众,反而是被销毁。
想在国府里找到几个有良心的帮忙,还是大官,太难了。
倒是王一将其拿了过来,揣进兜里。
“放心吧拉贝先生,这些东西,我会帮你把它交到该交到的人手里。等我们离开了,如果你还能出去救人的话,尽量多记录,日记,相片,都可以,保存好,日后会有人来找你拿的。”
“我会的。”
承诺就此许下,而随着表演结束,曲终人散,老郭和周卫国也带着这些天收拢起来,还有战意战心的残军开始撤离前的最后准备。
王一这才返回礼堂。
此时的礼堂里,正道人士,全性之人汇聚一堂,皆在看着最前方的王家老家主以那些风尘女的衣物拼接起来的百尺布为画卷。
以自身真炁为墨,在这百尺画卷上肆意挥毫,嘴里也念念有词。
“王家神涂,源于魏晋琅琊王氏一支,传承至今,乃丹青一道双绝之一。
神涂之根本便是意,所谓诗情画意的画意便是咱们王家神涂根本。修神涂者,在意不在形,意到则形现,然道随时移,如今丹青之道除了我王家神涂,秘画一门之外,又多了西洋丹青。
西洋丹青,重形,形到则附意,今日,你们这些小的都给我看好咯,记好咯,这便是爷爷我后半生一直在做的神涂创新之路,形意合一!”
随着王家老家主的话语,在这百尺布的画卷上,画下了之前在这舞台上表演的每一个风尘女子,一颦一笑,眉眼动作,均与真人一般。
一旁的王一看得分明,王家老家主这是将西方的肖像画与神涂中国画人物画特点结合到了一起。
画乃人物肖像画,一个个都按照一定比例缩小,却又栩栩如生,如同照片一样。
但乍眼望去,却又好似活了过来,在这百尺画布上重现着刚才这些风尘女的表演,仿佛一段映在这百尺画布中的录像。
画作一成,王家老家主也仿佛心力耗尽,颓坐在地。
一口心血吐出,化作点点血沫落在这百尺画布上。
随着王家老家主的心血落下,也给这幅百美群芳图补上了那最后一丝生机。
刚才在舞台上表演的莺莺燕燕之语,在这百尺画布中重现。
“王一,明日,我便以这图替你探路,让这些画皮恶鬼,去那虎狼之穴里将那些日本人好生杀杀他们的气焰,如何?”
“如此,我便谢过老爷子替我开路了。”
“好,吕家的小子,过来扶我一把。”
一旁看着王家老家主如此耗尽心血的吕仁没想到会被叫到,赶紧过来搀扶心血耗尽的王家老家主,只是刚将对方扶起,就遭了对方的暗算。
手指在自己周身几处大穴一点,吕仁只感觉一阵呼吸不畅,便在王家老家主面前晕了过去。
“对不住啦吕家的小子,四家折我一个老家伙在这里就够了,你要是跟着折了,下去之后不好跟你爷爷交代。吕家那几个小的,过来把你们家大少爷看好,有你们吕家的如意劲傍身,他也得睡上十个时辰才醒。诸位,莫怪我这老家伙自私一把。”
“老家主高义,我等无怨。”
对于王老家主这做法,这些跟着吕仁一道来的名门正道弟子倒也无所谓,毕竟身份不同,他们虽然也是自家门派中的中坚弟子,但不是钦定为继承人的那种,折了固然心痛,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的地步。
吕仁的吕家大少爷身份摆在那,真折在这了,吕家后面可是要出乱子的。
毕竟立长不立贤这规矩,上至皇朝,下至家族,都适用。
待到吕家子弟带着昏迷过去的吕仁退至人群,王老家主这才看向另一拨的全性。
“还有你们,全性的杂碎们!”
“老东西,你想怎样!”
“没什么,让你们做个见证。”
说着,王老家主也步履蹒跚走到这段时间他一直盯着的莫名居士吴曼身前,死死盯着他的双眼。
“吴曼,你会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此乃我应得的下场。”
“好,那我便先下去等你,王家子弟听着,从今日起,我王家与全性吴曼的恩怨了了!若明日之后你们不死,他日在江湖中若还能碰到这里的全性杂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是!遵家主令!”
“好了,都散了吧,能不能活过明日,便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我这老骨头就在这陪着我这最后一作。”
交代完该交代的,王家老家主这才散去心气,颓坐在地,为明日撤离做最后的调息。
“老段,你们也走吧,我在这里就行了。”
莫名居士吴曼也让金光上人这些全性同门离去,自己也是坐在王老家主面前,念诵佛经。
王家老家主已经没了骂人的力气,只能坐在那里,忍受吴曼的佛经骚扰。
而全程一直看着的王一,也只是默默将王老家主最后一作,神涂形意合一的过程记在脑里,他日若有机会,便将其送回王家。
想来这也是王老家主让自己看这所谓神涂大活的原因所在吧。
最后驻足看了这百尺画布上的百美群芳图一眼,王一这才走向后台。
他得用自己的捏骨画皮之术,给这些风尘女,女学生做最后的伪装,不然就是这样逃出了城,以她们的姿色,在这乱世之中若无安身之所,处处都是魔窟。
偌大的礼堂里,只剩下一僧,一老,一画,对立而坐,佛经长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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