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不好说事, 容楚岚大步进屋,管家苦着脸跟在后面。
挥退其他下人,容楚岚彻底冷了脸:“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她都已经入镜了, 拿一条命在拼。皇上为何还要堂兄去关州?
还是说, 仅她一条命, 不足以换容家上下?
管家不敢隐瞒,跪下磕个头,将事情都交代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容楚岚离家后没多久。宫里就来了人,老夫人带着几个小辈还在,一齐出来接旨。宣旨太监道陛下昨夜赏月思及容将军在边关辛苦,特地赏赐。
老夫人心里松了口气,待一众人跪谢毕, 御赐之物流水一般呈上来后,宣旨太监就拿出了第二份圣旨,封容楚毅为正六品昭信校尉及关州同知,暂无品级, 即刻赴关州任职。
听得那句任关州同知, 容楚岚缓缓吐出一口气。
昭信校尉是武官官职,同知为知州副职, 本该正五品往上,现在压了些。既赐文职又封武官位,无品级, 陛下反而是在保他们。
否则一个容家出了两位将军, 又出一位同知,京中有些人该坐不稳了。
只是, 这旨意到底还是来得突然。叫人捉摸不透。
容楚岚不敢去想其它可能,问:“陛下圣旨中可还说了别的?”
管家跪伏在地,不敢抬头:“没有。”
容楚岚缓缓平静了下来:“我知道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身为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
“张伯,这些时日闭门谢客,有帖子只记下,不必上门。还有,管好容家上下,有敢多说一句闲话的,立刻发卖了去。”
父亲和大伯去边关后,容家由大堂嫂当家,上头老夫人坐镇。但谁也不敢忽视了这位容家大小姐。
管家张伯立刻肃容回道:“是。”
容楚岚:“起来吧,我去看看大堂兄。”
容楚毅的院子里更乱些,容楚岚去的时候,他和妻子都避出来了,见堂妹过来,容楚毅脸上有些尴尬。
容楚岚把两人都拉远了些,直接说:“堂兄,我已听张伯说了,你去了那边,未必是什么坏事,且放宽心。”
她搭手在堂嫂向氏手背上。大侄儿去读书了,还未下学。向氏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容楚岚道:“我会照顾好嫂子的。”
容楚毅深深地叹口气:“你放心,我都晓得。”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让向氏先退开几步,才低声说了一句:“上个月,我爹那边送来的家书,比以往晚了半月。”
后者猛地瞪大眼,胸口起伏一下,很快冷静下来:“没有准确消息别胡说,你且安心去,这里一切有我。”
她的心因为这句话狂跳起来。
容楚毅把话说出去就像卸掉了一块大石头,笑了下:“麻烦小妹了。”
容楚岚沉默地应一声。
从京城到关州少说两个月路程,容楚毅不能耽误,第三日就走了。容楚岚搀着向氏的手站在门口,和老夫人一起送别。
容楚毅给老夫人磕了一个响头,起身打马走了。
向氏一声都不吭,默默哭成了泪人。
阖府悲怮,问起时还要说一声涕谢陛下恩泽。
容楚岚只觉得心头有一团火在烧,烧得她无法安宁。
……
庄子上,姜遗光正兢兢业业被闫大娘“毒打”。
闫大娘惊喜地发现自己找到了个好苗子,学什么都飞快,不怕痛,天生大力,脸上绷得住,不会叫人轻易看出在想什么,就不会被发现弱点。
闫大娘手里的竹节已换成了木剑,虚晃一招要击在姜遗光心口,待他闪身躲开要夺剑时,那只手却松开木剑并鬼魅似的移到了对方脖颈,一把掐住。
姜遗光便动弹不得了。
闫大娘松开他,弯腰捡起木剑。
姜遗光揉了揉脖子,问:“比斗中,还可以丢了武器么?”
闫大娘随意给剑拍拍灰,笑道:“小善多,别那么死板。”
“真正你死我活的情况下,只要能打倒敌人,用剑刺死还是用手掐死,又有什么区别?”闫大娘嗤笑,“江湖上不少人歪心思多着呢,自己满肚子坏水,偏又要定各种看上去光明正大的规则,什么武器有灵是武者伙伴,什么丢了武器就是投降,我呸。”
“记住,剑就只是一把剑,刀就只是一把刀,是趁手的杀人器具。可以为了方便用器具,也可以为了方便丢了它。你要是高兴,拿它杀猪都可以。”
姜遗光漆黑的眼睛注视着那把剑,转而看向闫大娘,慢吞吞道:“我记住了。”
闫大娘更觉高兴:“好小子,不错不错。”
“你今天的功课满了,回去记得上药。”
姜遗光顺从点头,他想到了什么,问:“我可以去柳平城吗?”
闫大娘知道他的事:“你去柳平城做什么?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姜遗光垂下眼帘,让自己看上去露出一点难过的模样,说:“之前清明没能回去,我想回柳平城祭拜我祖父和老师。”
他脸上又有伤,这样看上去实在很可怜。闫大娘曾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见姜遗光做出这副模样,一颗心软了一半,想了想:“回去也不是不行,你装扮一下,不要被人发现。”
姜遗光立刻笑起来:“多谢大娘子。”
闫大娘也笑了,一拍他肩:“去吧去吧,算给你放三日假,早些回来。”
姜遗光同闫大娘告别,回到自己的小院。
他的院落同岑筠等人的小院都在一套宅子里,共用一个大正堂。姜遗光回去时,其他几人正好都在,捧了书在讨论什么。
见姜遗光回来,腾山笑着招呼他:“善多,又是去习武了?”
被厉鬼追逐时,跑得快些总是更好的,即便跑不过鬼,也要跑过其他人。岑筠等人也都时常去演武场强健体魄,只是到底比不过姜遗光。
姜遗光露出微笑,同他们打过招呼,就要回房去。
岑筠却叫住他:“善多,我和几位仁兄正开了个小文会,你等会儿可有空,一道来?”
姜遗光摇摇头:“我不会。”
岑筠讶然一笑:“并不难,只是互相论道罢了。”
姜遗光直白道:“我的确不会,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我一样都没有学过。”
岑筠不怀好意,其他几人也是,他没必要和这几人纠缠。
任槐打圆场:“善多还要回去换药呢,练了一天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岑筠强笑:“是我思虑不周,善多先回去吧,得空了再聊。”
姜遗光微微躬身:“告辞。”
说罢,毫不犹豫走了。
岑筠抱怨:“你们看他那傲慢的样儿吧,真以为到了镜中,那个凌烛就会救他?”
腾山没说什么,任槐装没听见,曾绶低声:“岑兄,慎言。”
岑筠也是气上心头才口不择言,闻言一拍自己脸:“瞧我这张嘴,胡说什么。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他端起茶盏,正要往口里送,眉头猛地拧起,手一松,茶杯摔落下去。
淡淡金光闪烁,岑筠消失在了原地。
“岑兄!”
……
姜遗光出来用晚膳时,发现桌上少了个人。
任槐告诉他,岑筠今日下午入镜了。
说到这儿,其他人皆面有戚戚然。任槐也没忍住,深深叹口气。
也不知岑兄能不能平安回来。
这一回,又是怎样的死劫?
饶是平日看不惯他的言行,任槐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他在心底长吁短叹,末了,却看见姜遗光坐在一旁,整个人和平日没什么两样,面色依旧平淡,看不出有一丝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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