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府。
容楚毅离府后, 整个容家上下的气氛都有些紧张。京里却有不少人看不透,只以为容家又开始得了陛下恩宠。
君不见,陛下一次又一次赏下御赐之物么?那条街天天都听着敲锣打鼓声,见御前太监端着笑来容家, 身后一条队箱子又装得满满当当, 不由得揣测陛下又赏了些什么好东西, 那容大小姐又有多么美貌。
容家这是大翻身了么。
容楚岚却不这么认为,她先以为陛下是安抚,到后来开始惶恐, 现在一听传言和自己扯上了关系,皮都要绷一绷。
容大小姐回来以后,先去看了看堂嫂。
宫中贵妃近日闷了,想找人说说话,传了堂嫂去召见, 又赏了些御锦下来。容楚岚未得召见不能入宫,听她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去探望。
堂嫂气色还行,容楚岚安抚两句, 叮嘱下人好生伺候着, 又踏出了院子。
她心绪不宁,望着头顶飞过的鸟雀, 缓缓吐气。
现在京里都在传,容家要出个娘娘,说什么容家姑娘国色天香, 叫陛下一见倾心, 这才日日献宝,好博美人欢心。
以美/色出名, 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还和皇帝扯上了关系,更是麻烦。刚才堂嫂也提点了她一句,容楚岚不想叫还在孕中的嫂子操心,只说自己能处理好。
是谁在背后算计容家?竟还传到宫里去了。
陛下分明是把容家放在火上烤,可背后传谣之人却把这事儿往歪了扯,让满京人的目光从容家转到自己一个人身上。
容楚岚不在意名声,可这人坏了自己名声后,自己还得感谢对方。
实在是……恶心。
她比了个手势,守在门边的一位侍女过来,福身行礼:“大小姐?”
容楚岚低声道:“替我查这谣言从哪儿来的,想办法解决了。”
皇帝可以不在意,他到时候大可以说自己看容将军劳苦功高,都是有心之人乱传,再给自己指个婚事,这事儿就过去了。
可她不能不在意。
陛下把容家架得高高的,架得谁看了都要眼红,这段时间,容家该不好过了。
那侍女福身一礼:“只怕不好查,还请姑娘宽心。”说罢,又退到了一旁。
容楚岚被一噎,又不能发火,那股怒气缓缓咽了回去。
听这侍女的意思,恐怕在这后面插手的人身份不一般,她似乎在提醒自己什么。
会是谁呢?他又想做什么呢?
宫中,贵妃扶了扶腰,很快就有宫女贴心的上来用玉锤,小心地一下一下锤起来。
贵妃舒服的眯着眼睛,叹气道:“总算把人送走了。”
宫女看出她并不很待见今日召见的那位官女子,笑着回话:“娘娘今日可真是辛苦。”
贵妃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京中传言,她未必不知。可她更知道,陛下没有那个意思,真说起来,陛下似乎想把容家女许给哪位皇子。
可惜……出了这么个传闻,容家女再不能成皇子妃,到时子夺父妾的名头传出去,皇家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既如此,她自然要把人叫进宫里来好好安抚安抚。
贵妃边躺边想,究竟是谁使的这一招?看着是叫陛下让步了,可陛下那是能让步的人吗?
她只看着,到时谁又遭了殃,就知是哪个不要命的玩这一手了。
乾清宫内,皇帝正伏案批折子。
“今日贵妃心情如何?”他不经意地问。
太监阿福上前一步,跪下请安,起身道:“贵妃娘娘一切安好,只是有些疲乏。”
陛下笑了笑:“确实,近来累着她了。”
几十年过去,陛下的养性功夫更深,从前身为皇子时,阿福还能揣摩出些主子的心思。到后来越来越摸不透,谁也不知陛下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
他只能不去想,不去猜,一切全听陛下的命令,陛下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陛下没说,他就不知道,这样一来,这条小命反而安安稳稳留到了现在。
“把这砚给老二送去,还有前些日子老师送来的徽墨,也一并送去。”陛下从身后书架又取了方砚台,自己倒了清水,一圈圈儿磨墨。
阿福端正跪下:“喏。”领命而去。
午膳后,司天监监正求见。
一进来,他就抛下个大消息,称今年两广之地恐有旱灾。
两广之地,向来只有飓风骤雨导致的洪灾,少闻干旱一事。
今年却有些不一样,开春到现在,两广地没有下过雨。要是五月前能下雨还好,若是五月也无雨,恐怕今年将有大旱。
皇帝听完了,什么也没说,让监正下去。
下午,他又发了道圣旨,这道圣旨,往本就隐隐有沸腾之意的京城上头,浇了一瓢热油。
宣,夷州知府谢丹轩,入京述职,免其夷州知府位,任两广总督。
满京哗然。
天子的事儿,和小老百姓扯不上关系。
赵氏依旧买了菜往家去,途中又叫住货郎,买了些针头线脑什么的,打算让女儿近日在家好好磨磨性子。
这几日她总觉得有些不太平,听说京城里又有什么大事,赵氏也不知有什么事,听那些书生说什么皇帝似乎要纳妃,她也不懂,只能把女儿炬在家里,不让她乱跑。
刚踏进家门,她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赵氏留了个心眼,没有关住大门,好随时逃跑。
她先去厨房拿了把菜刀,蹑手蹑脚往屋里去,一进屋,眼前景象就叫她把菜刀给扔了。
两个蒙着面的人站在屋里,正中央坐着她女儿,她女儿脖子上还架了把刀,要哭不哭地看着自己。
“你们想要什么?”赵氏出奇地冷静,把刀丢在一边,就地跪坐下去,“要银钱吗?家中银钱不多了,我去取了给你们,还请两位好汉把人放了。”
赵瑛衣服没乱,这两人是求财总比是求其他的好。
当中一个人摇摇头:“不要钱,你只要告诉我们,姜遗光前几日问了你些什么?”
赵氏心里一突。
她面上依旧镇静:“他那个丧门星,年年都要来给亡夫扫墓,我不过看他可怜,叫他留下吃了顿饭,能说什么?”
另一人横在赵瑛脖子上的刀往下摁了摁,流下一条细细的血丝。
赵瑛惊恐无比,又不敢大声哭,连忙附和:“他那个灾星什么也没说,就是吃了顿饭,就走了,真的。”
刀又往下摁了摁。
这下赵瑛一句话都不敢说了,泪汪汪地看向赵氏。
她心里明白,一定是姜遗光打听的那个贺韫有什么问题。
赵氏哆嗦着嘴唇,心如刀绞。
“那一日,我去亡夫坟前上香,看见了他,我听闻他被处死了,结果他又出现,心里好奇,就上去叫了他,之后带他回家中吃晚饭。”
“我问过他为什么还活着,他没告诉我,只说在给人做事,他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那天……吃过饭他打了水就走了。”赵师把那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都说了,只除去贺韫的部分。
摆在赵瑛脖子前的刀往前移了移,持刀人叫赵瑛:“现在,该你说了,那天打水时你们说了些什么?”
赵氏没料到女儿竟还和姜遗光私下有来往,不可置信地看她。
赵瑛哭叫:“我……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我嘲笑了他几句,我什么也没说。”
“我还……我还看阿娘辛苦,我叫他如果想求得阿娘的原谅,就给我送一百两银子来。他同意了,只说过几日送来,就走了。”
“真的么?你们没和他说南夫子墓里有什么?”其中一人冷冷发问。
她也不打算替姜遗光遮掩了。
赵氏的心狠狠抖了抖,联想到了某个可怕的猜测。
他该不会……他该不会真的……
赵氏面上还能把持住,一脸茫然,见自己女儿脸色有些不对,立刻大哭着,将那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那早死的丈夫穷了半辈子,什么也没有,我亲自给他下葬,能有什么?”
赵瑛的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在母亲的掩饰下很快转变过去,同样跟着落泪。
无论怎么威胁,赵氏和赵瑛都咬死了不承认,急了时还往姜遗光头上泼脏水,说些胡话,这些全都被两人记下。见实在问不出什么,那两人总算有离开的意思。
临走前,那俩人还威胁,这事绝不能和他人说,否则,她们小命难保。
那二人离开后,赵氏冷冷地打量着赵瑛。
一直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赵瑛心中惴惴,本想扑进母亲怀里,可见着赵氏那冷如刀的眼神,竟又吓得不敢动了。
半晌,赵瑛怯怯开口:“阿娘?”
“啪——”赵氏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赵瑛半边脸都红肿起来,捂了脸不敢说话。
担心那两人还没走,赵氏不能明说,只是指了赵瑛鼻子骂:“辛辛苦苦教你这么多年,你竟干出勒索的事儿?我就是这么教养你的?”
“谁让你跟他要银子的?谁让你跟他要的?他的银子你也敢拿,你想跟你那早死的爹一个下场吗?”
骂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赵瑛捂着脸哭,不敢回话,赵氏丢下一句:“明日去你爹坟前跪着,三个时辰,否则,你也别叫我娘了。”说罢,转身回房。
母女独居的小院不远处,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小院内的闹剧。
……
黎家,黎恪依旧没回来。
蕙娘照旧哄了乔儿睡觉,心力交瘁回屋,心下担忧不已。
左右睡不着,干脆点了灯坐在床边做针线活儿,做着做着,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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