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娘回来, 还是没见黎恪身影,三人这才察觉大事不妙。
据黎三娘说,她和黎恪在丁家村外分开后,黎恪后来又出来同她说还有些事要办, 让三娘先回去。
谁知道, 这就找不到人了呢?
黎三娘哪里晓得, 真正的黎恪跟本没有出来和她说过话,那不过是个厉鬼伪装的幻觉罢了。
九公子派了官兵去寻,他自己也和三娘等人去找, 可找了一个晚上,依旧无果。
从府城到往丁家村的路上,都没有人见过黎恪。
现在……黎恪也失踪了,还要去海岸边接谢文诤吗?
可这是陛下的旨意,不能违背……
想到这儿姬钺只觉头疼, 他原还觉得五个入镜人出京太多了,没必要,现在却又因人少而发愁。
怎么办?
谢丹轩固然重要,可像黎恪这样识时务好拿捏聪明人也少, 准确来说, 和他一起出来的四个入镜人,陛下都不希望他们折在外面。
三人商议后, 决定让三娘在荃州等候,九公子带着兰姑和一些兵马前去海边接应谢大人。他也让人给当地官员带去了口信,一旦黎恪出现, 一定让他在本地, 不要离开。
姬钺很快就带着兰姑离开了。
自此,五人分开。
他们不知道, 黎恪仍旧和洛妄被困在“幻觉”中,且被迫分离。
黎恪不知自己的镜子在何处,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后来干脆坐下了,只要他不走动、不上当,那群鬼就没法把自己骗走。
洛妄和他不一样,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他被那个只剩半截的男人吓得要死,叫都叫不出来,拔腿就跑。
一路上都是没见过的奇诡古怪场景,昏昏暗天,绿荧荧天光,街道两边看着熟悉,又不熟悉。长长脖子的小孩顶着大脑袋跑来跑去,发出尖锐的嬉笑。
地面爬着的人,街上走着的人,推开窗看他的人……
不,不是人!
全都是鬼!
洛妄吓得魂不附体,拼命跑,可这条街却很长很长,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他撞倒了不少东西,有些是古怪的人,该有几个脸惨白惨白的小孩儿,他也顾不得了,全部撞开后没命一般往前跑。
再回头看,就更怕了。
许多怪物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他跑得很快,可好几次还是要被追上。有东西砸在他身上,低头一看,那是一颗爆开的眼珠子。
“黎恪!黎恪你在哪里!!”洛妄终于信了姜遗光的警告,哭喊大叫黎恪的大名。
“你的镜子在我这里,我还给你!你快点收鬼!”
“这些鬼全部收掉!我知道,你会收的!”
洛妄哭喊着拼命跑,他感觉有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腿,让他跑不动,那是一只断掌,抓着他的脚踝不让他跑。他狠狠踢开,又挣脱更多缠在身上、扭曲着,惨白发涨的手掌。
“去死!去死!”
洛妄拼命叫嚷。
眼神渐渐冷下去。
他被这群东西,渐渐激出了骨子里的凶性。
“有本事就弄死我……”
“去死!你们这些东西!”
地面尽是散落的白骨。
洛妄差点被绊了一跤,努力站稳了,他随手抽出一根白骨往朝他爬过来的一滩黑影上,打飞出去。
“滚!滚啊!”
那些东西好像被他吓住了,隔着远远地,围成一个大圈,盯着他看。
蓦地,胸口一疼。
洛妄低头看去,一颗断头砸在他胸前,咬住了一层皮肉,死死不放。
“去死吧……”洛妄慢慢伸出手,捏住了这颗头颅。
狠狠扯出,往地上一砸。
那颗头颅被砸得稀碎,让洛妄心底生出些暴虐的快感来。
很快,更多头颅飞来,落在他身上各处,死死咬住他不放。趁这时机,那些东西……那些古怪的东西,再次向他爬过来。
……
“听说今天西门大街那里突然冒出来个疯子,杀了好多人,连官兵也敢杀……”
“我也听说了,吓死个人……”
“还没抓住,听说武力高强……”
黎三娘走在街上,听见不少人窃窃私语。
在闽省这么多天了,她已经大致能听懂这帮人在说什么。
西门大街……当街杀人?
什么人这么猖狂?
黎三娘决心去看看,如有必要,她可为民除害。
星州。
山中白昼忽变黑夜,三家来的所有人都死去后,姜遗光也被困在了山里。
地面上的尸体还在。
从他们张开的嘴里,爬出一个又一个穿着黑衣、长发遮面的女人。
模糊的黑影在地面扭曲爬行,从喉咙里发出类似割喉后仍旧艰难喘气的“嗬、嗬”声。
却不是朝着姜遗光的方向爬。
而是一齐向仆人们挖出的坟洞里去。
看上去……似乎是这女鬼放弃了对付姜遗光,决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可姜遗光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厉鬼从来不会遵从人间的规矩,如果可以,它们会杀死遇见的每一个人。
它绝不可能放过自己,现在……也不过是在迷惑自己罢了。
戴在脸上的硬壳面具开始变得发黏发稠,好像浆糊贴在了脸上,几次想要揭下,却会生出一种撕裂皮肉的痛。他甚至感觉,如果自己要把面具揭下来,会连带着把整张脸一块撕下,便又不动了。
他试探着慢慢往山下走,很快,姜遗光就发现他在这山里迷了路。
来时一条路全都被荆棘覆盖住,天边星月也无,不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密林与荆棘,没有一点光亮。
他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鬼。
如果真要把这鬼收了,到时,镜中死劫说不知该有多难。
姜遗光犹豫了一会儿,山海镜扣在掌心,没有翻开。他凭借着直觉往山下方向跑去。可只跑出几十步,就急急止住了脚步——
只一瞬间,他就站在了悬崖边!
只差不到一尺,如果他刚才没能停住,他真的会掉下去!
再回头看去,身后竟也变成了悬崖。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就站在了一座方圆不足尺来长、如孤仞般矗立的山峰顶,好像是一座山硬生生被人劈得只剩下一小块矗立的尖端般。
前后都是绝境。
往四周看,漆黑山峦如聚,看似在他不远处,却是可望不可即。寒冽山风从四周刮过,很狂烈的野风,寻常人简直能被这风吹跑。
姜遗光好歹在这一小片地方站稳了,环顾四周。
无论从哪个方向踏出去一步,他都必然坠入悬崖——如果这真的是悬崖的话。
“你杀我也没用,你应该杀卫家人。我不是卫家人,而且……你如果想要我的命,我也有其他手段。”姜遗光明知厉鬼不会有神智,仍旧试图劝说。
山海镜已经放在了眼前,镜面贴里,只要把镜面翻转,附在他身上的鬼魂就会立刻被收进去。
是的,有一个鬼附在他身上。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缠绕在身上冰冷的四肢,和随风吹拂在手臂上令人发痒的长发。
背上逐渐感觉到沉重,似乎背了什么重物。那东西还在不断变得更沉,沉得他几乎要被压趴。
姜遗光被压得一个趔趄,勉强站稳了,脚边岩石却被他不小心踢落下一块,落进悬崖中。
过去很久,才听见了传来的微弱回声。
身上负重仍在增加,脚下只能容下他站立的岩石柱轻轻震颤起来,似乎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再这么下去,不是被压死,就是被甩落悬崖摔死。
姜遗光不再犹豫,手腕一动,山海镜翻转朝上,照向自己的脸。
小小一面铜镜照出了他此刻的影像。
在他脸上,原本那副面具不见了。
整颗脑袋被无数黑发包裹,像一颗黑色的茧。
镜子照出金光,顷刻间黑发烟消云散,露出原本正常的鬼面具,和黑色鬼面下自己的眼睛。
与此同时,他终于得见天光。
阳光从密林缝隙中照下来,四周散落几具死相凄惨血肉模糊的尸体,嘴巴还大张着,撕裂了,从里面爬出来的女鬼不知去了何处。
在他身后,棺材打开,里面的骨骸还在。
而他就站在坟坑边,只差一步……他就要踏进去。
坟坑挖了足有丈深,周边泥土松软,一旦掉进去,四壁泥土塌陷,他一定会被活埋在这儿。
果然……一切都是幻觉。
可姜遗光却觉得,那个鬼并没有完全消失,它仍在暗中,死死地盯着自己。
但不管怎样,它杀不了自己。
拥有山海镜的人,是绝不会在镜外被鬼直接杀死的。
就像他刚才,厉鬼只能用幻象诱骗他落进坟坑中,却不可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从他嘴里爬出?
姜遗光没有管散落在地面,只剩半截的死人。他摘下面具,往山下走去。
不出意外,今天这三家都会有一场巨变。
按他们所说,当年卫家残余下的人,还远不止这三家。
接下来的路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姜遗光摘了面具后,没有人认出他,他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
一切都很正常。
来来去去的人们,有男有女,忙忙碌碌劳作;亮嗓子招揽客人的小二、茶博士、小摊贩;肩上扛包的劳工;缩在角落里眼神怯生生又带狠劲儿的小乞丐……
姜遗光看到乞丐就想起了洛妄,洛妄不知又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怀疑的确是洛妄拿走了黎恪或兰姑的山海镜。如果是真的……洛妄应当是去荃州还镜子了。
一切都很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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