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第二天就爆发了, 像洪水一样吵得沸沸扬扬,即便是朝阳公主一系的人也没法给她的行为开脱。但在流言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朝阳公主主动请罪。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事情原委。
那件披风,是二皇子病中找来的料子, 叫了绣娘赶制, 就想着赶在朝阳公主生辰前送给她做生辰礼。结果还没等衣服做好, 他就病逝了。
所以朝阳公主才特地穿了那身为他送行,就是想叫哥哥最后见一见。
这么看来,朝阳公主并非不敬兄长。恰恰相反, 公主太思念兄长了,才会冒着犯忌讳的风险这么干。
兄妹情深,实在感人肺腑!
纵使有人觉得不对劲,可大家都在夸着朝阳公主孝顺,重手足情, 他们如果说出来反而会被指责见不得人好,再加上他们拿不准陛下的意思,只得作罢。
别院里,明孤雁对姜遗光道:“我已按着你的要求做了。”
朝阳公主的披风就是她悄悄换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跟着朝阳公主, 表面上保护着她, 暗地里仍和姜遗光联系。
她和姜遗光都默契地没有提死劫内那段纠葛,因而在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前几日, 姜遗光要求她想办法让朝阳公主在大庭广众下出差错。恰逢二皇子死讯爆出,明孤雁思来想去,想到了这一招。
在公主更衣时, 明孤雁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一件颜色相近的披风替换了。
她不明白姜遗光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遗光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听到后就让她回去继续看着朝阳公主。
等她走后, 姜遗光提笔写信,吹干墨,小小一枚字条卷起塞入细小竹筒,再绑在飞鹰爪子上。
“去吧。”姜遗光给它喂了一条鲜肉块,小声地念了句口令。
飞鹰聪慧,能听懂人言。不同的口令会叫它们飞向不同的地方。
苍鹰嘶鸣一声,姜遗光松开手。它仰脖吞下肉,抖抖翅膀,双翅陡然展开,转瞬间腾空而起,消失在空中。
……
宫中,朝阳公主再次求见陛下,道自己犯了大错,欲向父皇请罪。
她不确定自己这个借口能不能瞒过父皇。要是父皇也当真了,她撒撒娇就算完了。可如果他知道自己弄出的名堂……今天恐怕没那么简单能过去。
“劳烦公公再帮我问问吧。”朝阳公主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了,可杜尝这死阉狗每回都说陛下正忙不见人。自己一遍又一遍请他去通报,他却总是找借口。
朝阳公主折下身去,皇帝贴身大太监杜尝连忙哎哟哎哟地扶她起来撑着不让她弯下腰去,慈爱道“殿下,陛下今日确实不见人。殿下不如明日再来?要是有什么急事,殿下可以递折子。”
明日?明日就晚了!还递折子?谁知道递了折子陛下什么时候看?
朝阳公主以往从没体会过想要见陛下一面竟如此艰难,这让她不禁害怕起来。
要是陛下生她气怎么办?朝阳公主可是见过他对敌人不留情面的样子,如果他执意要捧三公主,只消抓着这件事不放。
她的谎言……会被立刻拆穿!
直到现在,朝阳公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似乎做了很多惹他不高兴的事。可再仔细回想,她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陛下不应该生她的气。
胡思乱想中,杜尝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再进去通报。这回连杜尝也不肯出来了,只有他的徒弟出来请朝阳公主回去。
朝阳公主一直等到了天黑。
宫殿门口终于有了动静,片刻喧嚣后,走出数道身影。却不是陛下,为首那人一身素色衣衫,身形纤弱,和其他人攀谈着什么,没有发现她。
——正是她的好三妹!
朝阳公主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退回去,等他们都走了,才从偏殿离开。
但她心里就像有一团火一样,烧的她不得安宁!
三公主回到府上后,屏退众人,疲惫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的太子将废的预感终于在此刻成真,陛下今天吩咐她的那些事……还有他那道圣旨……
圣旨还没有公布,但拟旨的礼部官员,还有见证的几位大臣和宗亲……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说出去,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做些什么?或者对其他人暗示?
这道旨意没发出来,就有更改的可能。想到这儿三公主就觉得好像连休息的时间都没了。
她不断想着,消息不能泄露,万一被外人知道了,自己该怎么补救。还有如果太子真的被废,她该做些什么……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叫跑了一天的三公主很快睡了过去。
翌日,天不亮三公主就坐起了身,收拾过后再次进宫。今天她还有得忙。
她来得早,正好赶上开宫门。天还是黑的,风也清凉,黯淡星子在高空闪烁。
两排大力太监推着横杆重重将宫门推开,三公主才得以进去,轻车熟路地来到偏殿等,请太监进去通报一二。
奇怪,父皇以往早就起了,今日却不见动静,莫非睡得迟了?
三公主正想着,门外忽然响起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悲鸣和不知所措的惊呼。一个小太监来不及通报就闯进门跪在地上重重磕下头,她还认得这是杜尝的徒弟,刚想问,小太监连磕三下,牛泪满腮地抬起头,已是泣不成声:
“殿……三殿下……陛下他……陛下驾崩了……”
恍如一道惊雷砸下,三公主怔住了,不可置信地撑住扶手站稳。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很快四处响起的悲鸣打破了她的幻想,到处都有人哭嚎,因为她在宫里大小是个能做主的,杜尝是贴身太监走不开,就使了徒弟请她快些过去主事。
天边已浮现出一抹鱼肚白。三公主魂不守舍地走在前往寝宫的路上,她脚踩在实地,心却像被掏空了一大片,好像每走一步就会掉入深渊。
陛下……父皇他……他走了?
她想了很多,可那些纷杂的情绪却又像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吸走了,让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发现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掉,冷静得可怕。
直到来到父皇床边,床帘掀开了,无数宫人跪伏在地。
她望着床上那道闭着眼睛、头发花白的消瘦人影,心底一酸,眼泪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父皇……”
……
“怎么回事?今日静街不让走?”赵瑛奇怪地问近卫,她想去找姜遗光来着,以往都没拦,怎么今儿个近卫们拦着她不许出门?
不光是她,园子里其他人都不许走,前后门都把守了许多人。她还能听见从不远处街道上传来洪亮的阵阵马蹄声,和雷鸣一样的整齐脚步踏过。
“今天出什么大事了?”赵瑛疑惑。
一直对她很和气的近卫今日却换了副面孔,神色冰冷严肃:“姑娘还是别打听了,回屋歇着吧。”
现在京里各处戒严,即便是入镜人,若是触了霉头也一样要抓起来。
赵瑛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出了大事。这时她没心情和近卫们争执,转身回屋,心里七上八下,不断猜测。
正午时,东方远远传来沉闷的钟声。
丧钟齐鸣,整整四十五声。
钟声连成了片,京城东西南北大大小小所有钟楼齐齐敲响,宣告着一个时代终结,这座古老的皇城沉溺于悲痛之海中。
巷子口,一个老人怔怔地站在家门,脸上满是慌张不安,在心里默默计数,等最后一声丧钟落下,他如梦初醒地跌落在地跪下,俯身嚎啕大哭。
听着丧钟的老百姓纷纷伏地大哭,哭声连成了片。
宫中。
悲痛过后,气氛渐渐剑拔弩张起来。
陛下殡天的寝宫外围满重兵,当天伺候的奴才全部看了起来。宗亲大臣们都到了。
没有人说话,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先帝已去,如今最要紧的事便是择出新帝并尽快登基,以安抚民心。
但……该立谁啊?
几位皇子皇女都在,两排椅子上坐着。太子和朝阳公主各自坐在左右位上首。
没有人先开口。
越是心急,越不说话。到现在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
临安王也来了,一贯混不吝的临安王此时罕见地露出认真样子,竟叫人有些不敢认。
他只带了姬钺一个,新过门的王妃和其他几十个孩子一个都没带。
先帝驾崩,按辈分和血缘,怎么也该他先开口。
见其他人都装起了哑巴,临安王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众人顿时望了过来。
临安王淡淡道:“皇兄临走前,曾立下遗诏。”
一句话叫所有人都提起了心!太子更是腾地站起身,不敢相信,但更多的是期待。
朝阳公主斜睨他一眼,目露嘲意。
三公主深吸口气,咽下眼泪,不让自己露出什么来。
三皇子沉不住气,当即跳起来问:“皇叔,什么遗诏?我们可没听过!”
临安王耷拉着眼睛,一字一句笃定道:“六月初九,未时,先帝召集本王,并罗约将军、傅盟将军、户部尚书张大人、礼部尚书岳大人,于乾华宫拟遗诏。”
被点名的几位大人纷纷起身,一同来到临安王身后,表示确有其事。
“如今遗诏就在乾华宫中,诸位殿下,可要前去一观?”这是省得有人说他动手脚。
太子接口道:“自然,有劳皇叔了。”
太子先起身,其余人跟着起身。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前往乾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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