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范将军那模样,定是要取了夫差首级才肯归来!”那将士又带着些激动与兴奋道。
我听了他所言,身子一颤,还好郑旦及时扶住了我才不至于瘫倒下去。
第122章 两军交锋(三)
夫差几千人怎敌得了范蠡数万人,这是一场必输的结局,我紧紧闭上眼,面上一阵灰蒙之色。
不行,我要去找他!
千里迢迢来了淮河,我定要见他最后一面!
再不多想,我寻了最近的一匹战马,翻身而上,向前疾驰而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死在范蠡的剑下。
“西施!”身后传来郑旦的惊呼声,而我也只作未闻,扬手挥鞭,马儿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如离弦的箭般狂卷尘,飒沓如流星。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他!
战马所经之处,一望无际的战场犹如人间地狱,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的硝烟在空中飘散,熊熊火光映照得天际一片血红,空地之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尸体都头破额裂,肢残体破,血水横流,滴滴血水渗入泥土之中,泛出一片黑红之色,空气中的血腥气更加浓烈了。
这是经历了一场怎样血腥的厮杀。
我又惊又惧,何曾看过这等场面,手中一扬鞭,继续寻着方向疾驰而去,直到接近一条河边。
忽听喊杀声四起,前方传来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震天的声浪里夹杂着哭喊惨嚎声,满目血肉横飞,暴雨般的箭矢飞掠着穿透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
我定睛看去,越军似是已将残余的吴军团团围住,一边是宽阔的大河,一边是黑压压一片的士兵,吴军已无路可逃。
我继续向前奔去,高昂着头看着那被围作一团的吴军,瞳孔一缩,终于穿过层层士兵看见了心念已久的他!
只见夫差一袭铠甲,铠甲上沾满了血渍,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锐利如鹰隼,凛然森寒,霸道而强势,高贵而威严,一个抿唇、一个蹙眉,凌厉杀气便罩过眉眼,让人内心发憷,不敢直视。
他手中的青铜剑,一片清寒,充满了肃杀之意,衣袂飘飘,猎猎生风,长剑直指苍穹。
“夫差,你无路可逃了!”只听见范蠡冷冽的声音随风传来,我心中一颤,利落的跳下马,穿梭在这刀光剑影之中,向着夫差狂奔而去。
“大王!”我疾步向前奔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惊惧与浓烈入骨的思念唤了他一声。
“西施!”
“西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听见两声呼唤异口同声向我传来,一个是满是惊诧与悲痛的范蠡,一个是含有一丝惊喜与激动还有更多复杂情绪交织在一处的夫差。
我继续向夫差狂奔而去,却只见护卫在夫差身边的一个将士眼神狠戾的将剑指向了我,那目光带着警惕与杀意。
“不要伤她!”夫差怒斥一声。
那将士听了夫差的命令,低头将剑落下。
“西施,回来!”范蠡痛彻心扉的声音在我耳旁传来,我向他望去,只见他双眸已被血丝填满,眉头紧蹙,神情如癫如狂,疯了似地向我怒吼。
我的眼泪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面容却是笑了出来,转身再也不看他一心只向夫差疾步奔去,我望着夫差那暗沉的眸子,那双眸往日是如暖阳一般温和,如今却仿佛是被浓雾深锁的潭水,死一般的沉寂。
我眸光一紧,就这样盯着他问出了我心中已想过无数次的对话。
“你,还要我吗?”
第123章 两军交锋(四)
他这样定定的望着我,一双寒潭般的眼眸显得深沉无比,目光闪动间,眼睛里泛着淡淡的水色,却又转瞬即逝,看了范蠡一眼,又看向我,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你竟还敢问寡人?”
看着他这副冷漠的神色,一瞬间只觉得心痛得像要裂开,压得我无法呼吸,我捂着胸口向后踉跄退着,相隔不过几步,却像隔了千山万水,隔了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只能这样远远相望。
“你终究是怪我。”我呢喃着,面上的泪如掉了线的珍珠落下,心碎了一地。
他看着我表情凝然不动,一头乌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地覆在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西施!”范蠡又冲上前,将我紧紧护在身后,又一剑挥出,那一道凌厉的剑光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夫差刺去。
在夫差身边的护卫立刻迎了上来准备与范蠡相斗,却被夫差推在一旁,夫差提剑上前,剑光携带着滚滚气势如暴风般扫过来,似乎每个剑气都带着死亡的烙印,令人不寒而栗。
拳招硬朗,剑走轻盈,两者如墨入水般交融在一起,那剑光闪烁着银色的寒芒,就像是一道月牙般划破长空,两人步步追逐,一人如鹰隼般狡猾,一人如火龙一般烈性。
“嗤……"
剑尖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只见范蠡的肩上鲜血直流,他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愈发狠厉的目光与夫差缠斗在一处。
“范将军!”在一旁观望的越军见范蠡受伤,纷纷手持刀戟欲向夫差袭来。
“都不要插手!”范蠡冷斥一声,喝退众人,剑上气势更盛,长剑在手中翻转,眼中有红光闪过,如同幽冥之火,两人纠缠间隙,双眼散发出的杀气愈加浓烈,如同两头癫狂的野兽厮杀,谁也不肯轻易退让半步,只余凶光相对的双眸。
一时难分胜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漫天的战船从宽阔无际的河面上驶来,带着火光的箭矢凌空乱飞,一时士兵们纷纷挥剑躲避,场面一时混乱。
“是吴军!”有越兵惊呼道。
战船越来越近,船上一眼扫过去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好像潮水一般迅速涌来,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远远传来。
“范将军!是吴军主力回来了!”
打斗得正酣烈的二人终于是停了下来,范蠡看着远处的吴军战船,紧握着青铜剑的手青筋暴起,在夫差愣神之际,带着浓烈的恼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夫差的胸膛。
“不要!”就在这紧要关头,我紧闭双眼疾步上前扑倒在夫差身前,只觉右肩似是一瞬便被刺穿,疼得我差些昏厥过去。
“西施!”范蠡惊魂失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而我却身子已是僵硬,没法再转身看他此刻面上的表情。
鲜血从我的胸前似是染在了夫差的胸前,夫差终于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低下头望着我的眸子充满了惊惧与后怕,他颤着手抚摸着我的脸,满目殷红,瞳孔深处是幽若寒潭般凄冷悲痛,将我紧揽在怀中,哀声唤道:“西施……”
“你,还要我吗?”我强撑着一口气扯着他的衣袖,执着的问道。
“傻瓜。”夫差落下泪来,将我又紧搂了一分,如往常一般目光缱绻地望着我,一字一句道:“寡人怎会不要你,寡人一路都在担心,你会离寡人而去。”
“西施答应过大王,永远不会离开大王。”我听了他这话,蓦地就笑了,终究他没有因为我是越女的身份而厌弃我,我从心底里感觉到开心,我心中一直以来的心结终于云开雾散了。
“范将军!赶紧上马,不然就来不及了!”只听身后隐隐传来越国将士急促的声音。
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远,我只觉两眼有些模糊,一日来经历大悲大喜,肩上的疼痛也愈发难忍,咬着牙终于还是扛不住昏厥了过去……
第124章 两军交锋(五)
“西施,你何时能醒?”我正昏昏沉沉间,突然只听见似是郑旦呢喃的声音从梦中传来。
我猛得睁开眼,难道我又重新回了越军中?
“西施,你终于醒了!”我偏头望去,只见郑旦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喜极而泣。
“你……我们这是在哪儿?大王人呢!”我起得急了些,肩上的伤口连带着疼痛不已,我疼得呻吟一声,又急切的看向郑旦。
“这里是吴军营帐,你跑的太快,我追上你时你已受伤昏迷。”郑旦上前握住我的手,“我求了大王,告诉他是范大夫逼着我们离开吴国,我要留下来照顾你,和你一起回吴国。”
“你真傻,你为什么要回来!”我闻言心猛得一紧,对着郑旦压着嗓子凄厉出声,“你明明可以回越国过上你想要的日子!这里已经没有需要你完成的使命了!”
“西施。”郑旦闻言落下泪来,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一分,眼眸带着一丝哀伤却又坚定无比,“我想通了,无论是吴国,还是越国,我们都没法再回到当初了,我们这辈子都会烙上吴王的女人这个印记,至少大王没有迁怒于我们,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孤身一人在吴宫受尽冷暖,我要陪着你一起去面对。”
“不行!你赶紧走!”我对着郑旦疯狂的摇头,伤口连带着更疼了起来,明明之前她劝我离开吴宫还是那么理智,我绝不能让她跟着我再回那龙潭虎穴之地。
“来不及了,西施。”郑旦听了我的话,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只继续道:“越军现在自顾不暇,也管不上我了,我若是现在再逃,与背叛大王有何两异?”
“你!”我又气又急,看着郑旦这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泪又成两行。
就在我与郑旦争论这时,只听帘外似是传来护卫一声颇为恭敬的声音,“大王。”
是夫差!
我赶紧抹了泪,靠在草席之上,整理好了情绪,只见夫差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大王。”郑旦亦是收拾好情绪,对着夫差一如往日的恭敬唤了一声。
“西施,你醒了!”夫差对着郑旦点了点头,走近了些,本是忧郁哀愁的眸子瞬间变得有了一丝惊喜与激动。
他上前握住我的手,黑漆漆如泼墨般的狭长眸底,好似伸展出一张巨大的网,千丝万缕地将我牢牢捆绑住,丢进滚沸灼烫的深处,一点点吞噬殆尽,“你怎么这么傻,可知若是剑再偏一分会有多危险!”
“大王没事,就好。”我嘴角噙了一丝笑意,痴痴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他,却见他眉头深锁,眼底乌青,显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疲倦感。
失子之痛,城破之殇,加上长途奔袭,这些日他该是有多恨,又有多累啊。
“下次再不许这般冲动行事!”夫差望着我,带着不容抗拒的声音命令道。
我点了点头,无声地靠在他的怀中。
“安心养伤,等你好些了,我们再一起回姑苏。”夫差只字不提越国之事,覆在我的手上的那只大手轻拍了拍,似是安慰。
我只觉鼻子一酸,却又生生忍住了,回望着夫差,只能点了点头,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我们之间,终究有些东西是回不到当初了。
第125章 返回姑苏
吴军长期远征,人困马乏,加之国都失守军心涣散,夫差并未乘胜反击越军,我的伤休养了几日,看着夫差整日愁眉不展却又在我面前佯作无事的模样,心中实在煎熬。
“西施,喝药了。”方才睡醒,郑旦就端了一碗药汤来到我身前,这几日又是喝药又是在伤口抹药,浑身都是一股药味儿。
“大王人呢?”我喝了药,望向郑旦,这几日夫差没事便一直在我身旁陪伴照看着我。
“我方才过来,看见大王似是与军中将领有所争吵。”郑旦犹豫着,望着我欲言又止。
“发生了什么事?”我蹙眉抬头。
“吴军将士都希望大王早日启程回姑苏,可是你的伤这么重,身子又弱,怎能坚持得住这长途颠簸……”郑旦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吴国将士望着我们这边的眼神,就像是在望着妖女一般……”
“在外奔波了这么久,姑苏城又被洗劫一空,将士们自然是归家心切。”我亦是叹了一声,终究是我拖累了大军行程。
就在这时,只听见帘外传来脚步动静,大概是夫差来了。
“西施,你醒了!”果然,只见夫差大步掀帘走了进来,看见我已醒来,上前握住我的手,眸子关切问道:“伤口可还作痛?”
“不疼了。”我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对着夫差轻言细语道:“大王,我的伤已无碍,我们赶紧回姑苏吧,还有很多事等着大王处理。”
“这么短时日,怎么可能好?”夫差蹙眉,握住我的手紧了一分。
“我真的好些了。”我凝眸,试图让夫差相信于我。
“西施。”夫差定定望了我许久,将我揽在怀中,轻叹了一声,“回姑苏不急这几日,你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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