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经沙场,何惧这点小伤!”范蠡只是紧紧抱住我,似是浑然不觉得疼痛,“你省着点力气,别再说话了……”
“车夫,再开快些!”范蠡又对车夫催促道。
我迷蒙着双眼又看向江面,此刻狂风暴雨,烟雾缭绕,再也看不清什么了。
靠在范蠡怀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船只终于停了岸,一下船,范蠡便抱着我一路狂奔,抓着渡口的行人便问:“此处,最近的大夫在哪?”
“西边,渔村。”那行人看着我与范蠡浑身的血迹,浑身湿漉漉的,一片狼藉,脸色大变,却也是好心的指了路。
范蠡听了,又抱着我一路小跑,终于是到了行人口中的渔村,又问了几个路人,方才找到了大夫的住所。
“大夫,我家内子要生了!您快帮忙看看!”范蠡一进屋,便焦急大喊道。
“这是发生什么事,怎么这么多血!”那大夫亦是如方才行人的反应,大为失色,却也是很快反应过来,对着店内的伙计急忙道:“快去叫邱婆过来!”
不一会儿,我终于躺在了榻上,不知大夫给我喝了一碗什么药汤,再隐隐约约只瞧见一个老妇过来,想来是产婆,只是此刻肚子的疼痛却是愈发疼得剧烈起来,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夫人,用力啊!”产婆的声音又似是传来,我攥着垫被向下使劲全身力气,只觉浑身已湿透,发丝粘在脸上,孩子却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渐渐的,腹部的剧痛扩散至全身,像是有无数根寒针刺进骨头缝里,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而这种折磨,仿佛挨了一辈子那么长, “孩子,还没,出来吗……”
我气若游丝地看向产婆,浑身的疲惫中,也含着几分期盼。
“这……胎位不正,只怕是难产啊!”产婆颤抖的声音传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话音未落,就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房外。
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一股绝望涌上心头,怎么会是难产!不,不能!我的孩子!
正在这时,只见范蠡冲进了殿内,他紧握着我的手,眼底满是心疼与恐慌,“西施,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大夫,求你救救内子!”范蠡又向紧随其后的大夫祈求道。
只见大夫急忙走至我身边,和产婆配合着一起用力推动着我的腹部,每一次的推送都带来刺骨的疼痛,我咬紧牙关忍受着,因为我知道,这是救这孩子唯一的办法。
“好了,胎位正了!”这时,产婆又为我检查一番,一脸喜色对我道:“夫人,只要再次用力,孩子很快就能出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痛苦如同潮水般不断袭来,我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但就在这时,仿若一个坚定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答应寡人,好好活着。”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滚滚落下,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咬紧牙关,向下吐气,终于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出来了!出来了!恭喜你们,是个女儿呢!”产婆激动的声音传来,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喜悦和感激。
“西施,你听见了么,是个女儿!”范蠡喜极而泣地喊着,抱着女儿出现在我身前,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蛋,鼻眼之间,竟是像极了夫差。
我努力朝范蠡笑了笑,然而,此时的我已经筋疲力尽,仿佛身体被抽空一般,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突然间,一阵强烈的剧痛袭来,让我几乎失去意识,身下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出,仿若源源不断地流淌着,只听产婆惊慌失措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西施!”我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只听范蠡惊慌失措地喊了我一声。
我曾是真心想和范蠡好好过一辈子,可这命运似乎对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我的思绪渐渐飘远,身体也逐渐变得冰冷,“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齐国了。”
“不!西施!我不许你离开我!”范蠡将我紧紧搂在怀中,仿佛他的灵魂都要随着这声呼喊而破碎,充满绝望和哀伤,“大夫,你快救救她!”
“这,这种情况,恕我也无能为力啊!”只听大夫哀声叹道,语气中又带了一丝悲悯。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残忍!给了我希望,又这样无情的收了回去!”范蠡紧紧地抱住我,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仰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呐喊。
“对不起……”我默默地闭上双眼,范蠡那凄凉的呐喊声仍然萦绕在耳畔,这三个字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西施,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范蠡紧紧握住我的手,像是要抓住最后一丝温暖,“下辈子,我们再做夫妻,再也不分离。”
我咬了咬唇,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可是,下辈子,我已许给夫差了。”
范蠡的身子微微一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对我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和难看,“那就……下下辈子。”
我微仰头,一时哽咽,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沉重的眼皮如同千斤重担,再也支撑不下去。
“西施!”在范蠡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中,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夫差,阿黎来寻你了。
第228章 番外:意欢
宋国,陶邑。
一处府落张灯结彩,宾客成群,一问才探知,正是宋国巨富陶朱公女儿意欢及笄的日子。
“姑娘,生得是真美啊。”一老妇人在身后为镜中的少女轻轻打理着长发,不禁感叹道。
“傅姆,你已说过许多次了。”意欢笑着,无奈地叹息一声。
“是么……”老妇人一愣,又叹道:“想来先夫人定是有绝世容貌,也难怪家主这么多年,一直不续弦。”
“我从没见过娘亲一眼,可爹爹总说,娘亲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意欢轻轻抚着自己的面庞,不知母亲究竟是何模样,和自己是否有几分相似。
“小姐可准备好了,宾客们都到了呢!”正在这时,一位年纪颇长的老伯,也是这府中的管家进了房中,催促道。
“好了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老妇人连忙道,扶起自家的小姐就向府邸大堂走去。
堂内,宾客们身着华服,手持贺礼,整个府邸充满了喜庆的氛围,坐在正上方的就是闻名宋国的富甲陶朱公,又名为鸱夷子皮。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曾经还有一个闻名天下的名字,范蠡。
“爹爹。”意欢见了范蠡,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范蠡看着意欢前来,宠溺的笑了笑,又对身边的赞者道:“开始吧!”
只见赞者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
意欢缓缓地行至场地中,向观礼宾客行揖礼,赞者轻轻为意欢梳头,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
一德高望重的老者走到意欢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随即为意欢梳头加笄,意欢起身,向范蠡行正规拜礼。
范蠡看着意欢,眸中隐隐含有水色,思绪仿若追溯到了很多年前,对意欢含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赞者奉上酒,老者接过醴酒,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意欢又行拜礼,接过醴酒,入席,跪着把酒撒在地上作祭。
“礼成!”随着赞者的一声,及笄礼正式礼成,意欢又向众位宾客行了一礼,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番觥筹交错送完宾客后,范蠡对身边的管家道:“让小姐,去祠堂等我。”
“是。”管家点点头,随即前往小姐的闺房。
今日不仅是小姐的及笄日和生日,也是夫人的祭日,他从未见过夫人一眼,在齐国才跟随了主子,和主子在海边结庐而居,戮力耕作,很快积累了数千万家产。
主子仗义疏财,施善乡梓,贤明能干被齐王赏识,还请进国都临淄,拜为相国。
只是才三年,主子听到越国文种大夫被越王赐剑自尽而死的消息,随即向齐王归还了相印,散尽家财给知交和老乡,一身布衣,迁徙至宋国陶邑,在这天下之中宋国最佳经商之地,操计然之术以治产,经商积资又成巨富,自号陶朱公。
“小姐,家主请您去祠堂。”管家停住回忆,到了自家小姐的院落,传话道。
“知道了。”意欢听了管家的话,了然的点头,每年今日还要随父亲一同祭拜从未谋面的母亲,当然还有一块空牌位。
意欢前至祠堂,只见父亲正在等她。
“爹爹!”意欢提着小步,亲昵的唤了一声。
“来,今日及笄,拜拜你娘亲!”范蠡宠爱的摸了摸意欢的头,又看着祠堂最亮眼处的那块牌位,眸中隐隐有水色,却见牌位上方写到:爱妻:施夷光。
“是。”意欢听话的点了点头,又对着牌位行一大礼。
“还有……”范蠡指着旁边一个空牌位,正欲让意欢祭拜,却不料意欢问道:“爹爹,他究竟是谁,为何你从不告诉我?”
“他,是你娘亲很亲……很亲的故人。”范蠡想了许久,终是对着意欢叹道。
意欢听父亲如此说,眸子转了转,终究还是如往常般对着这个空牌位祭拜了一下。
范蠡看着意欢,又看了一眼上方的牌位,暗自叹道:如今你们的女儿已经及笄,我给她取名意欢,便是希望她长久宜欢,想来你们也希望她如此吧。
“爹爹,今日还没吃你亲手做的长寿面呢!”意欢祭拜完,随即拉着范蠡的胳膊,撒娇道。
“好,去吃长寿面……”范蠡轻笑一声,挽着女儿离开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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