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白闻赋就说过要在小屋前种上花生,可惜直到她离开,也没等来花生成熟的季节。那时候,她只当白闻赋是一时兴起。
上一趟回家,看着老家门前的那片花生地,才终于沿着时间的轨迹,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在给她营造一个小家,让她想家人的时候,推开门能看见一样的景色。
过去那些被她忽略的事情,已隔经年,树黄了又绿,才带着强劲的余晖照进她的生命中。
庭院里响起了道别声,白闻赋的客人离开了,鲁子将他们送了出去。
身后房门被推开,阳光斜斜地洒进露台,叶芸倚在栏杆边上,光影虚化了她的轮廓,头发垂落在一侧,柔和的暖风迎面而来,薄薄的衬衫布料贴合着她曼妙的身段,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他向她走去,放下东西,她的头发还未完全干透,散发出清香的气息,他从她身后将她揽入怀:“醒了?”
“嗯。”
她在他怀里转过身,柔光若腻的面庞看向他时,白闻赋脑中浮起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轻笑着将她抱起来放在露台的椅子上,把早点端到她面前。
叶芸靠在椅背上享用着皮薄透亮的小笼包,喝着热乎的豆浆。白闻赋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翻看材料。微风轻拂着树梢,湛蓝的天际挂在头顶,流云浮动,花香袅袅。
白闻赋早上见了人,此时穿戴周整,坐在那翻看资料的样子严肃而正经,哪里能瞧出来昨夜拥着她尤云殢雨的样子。
叶芸的目光牵缠在他身上,他抬眼看过来,叶芸眼尾挂着笑偏开视线,如此细微的互动,却乐此不彼。
直到白闻赋放下材料,出声问她:“总瞧我做什么?”
叶芸坐直身子,瞥向那叠材料:“没什么,这些是已经确定的参展单
位吗?”
白闻赋端起茶杯点了下头,叶芸挺想知道哪些单位拿到展位了,最近不少单位为了展位的事情而奔走,一手资料就放在她眼前,她很难按耐住好奇心,特别是这次报名的好些单位跟她都是打过交道的。
白闻赋见她这蠢蠢欲动的样子,抬起下巴:“想看就拿去看。”
“你确定这些东西我能看,会不会不妥?”
白闻赋眉梢攀上笑意:“我都给你看光了,还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
又道:“最终参展单位也是要公示出来的,无妨。”
叶芸听见他这么说,便拿起材料翻开起来。
白闻赋瞅着她专注的神情,人坐在暖阳里,睫毛照成浅色,眉眼舒展:“你们厂为什么没有报名,这次机会是个很好的入口,审核通过的单位可以录进白名单。”
“白名单是什么?”
“资质得到认可的单位,后面能拿到更多交流和合作的优先权。你以为这些厂商为什么要挤破头拿展位,很多都是奔着白名单来的。”
叶芸还是头一次听说白名单这事,她之前没太关注这方面的消息,经白闻赋这么说,顿感坐失良机。
“我们厂规模小,跟那些大厂没法竞争,干脆就没准备。”
叶芸越想越觉得可惜,于是询问道:“后面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白闻赋落下茶杯,看了眼她红润娇俏的脸蛋:“我手上还有一个位置。”
叶芸放下材料,打起精神:“那我们能......争取一下吗?”
一丝宠溺的笑意在他眼里弥漫开来:“我一直在等你开口,你倒是能沉得住气,我不主动问你,你是一句都不提。”
那次报名现场,白闻赋都将她领进报名室介绍给组委会认识了,巨大的诱惑摆在她面前,她偏偏看都不看一眼,还提前走了。
叶芸这会儿才意识到白闻赋那天领她进报名室的用意,脸色几经变换,从椅子上站起身,着急忙慌地问他:“我衣服呢?”
“早上洗了。”
“你能不能让鲁子帮忙弄身女人穿的衣服给我?”
“不能。”他不假思索地回绝了。
叶芸睖起眼睛:“我总不能穿着你的衣服走吧,这像什么样子?”
白闻赋缓缓抬起头,眸子里沉着未尽的欲念:“你就非要走?”
“我当然要走了,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然后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准备工作。”
白闻赋低头一笑,转而对下面喊了声:“鲁子。”
还在擦车的鲁子听见白闻赋叫他,走到楼下来:“白老板,叫我?”
“你去趟洋坊街送个消息,小芸在我这,这几天不回去,有急事让他们找你。”
白闻赋交代完,鲁子立马就去办了。
叶芸站在一旁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叫我不回去?”
白闻赋站起身,勾住她的腰,单手一提往房间里走去,将她丢在床上。明明是衣冠楚楚的模样,俯下身解开衬衫纽扣,眼里立马染上风流气。
“跟我好好待几天。”
他的目光顺着她眉眼下移,黑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喉结蠕动,眸色越来越沉,像看着囊中之物,无法自拔。
他们没再出门,叶芸有一大半时间意识都是沉沦的,睁开眼便是白闻赋颠倒众生的眸子,昏天黑地的缠绵。
过去叶芸年纪小,和白闻赋相识那时,尚为青涩,她总是被动承受,大多数时候面对这事,都是有些情怯的,他需要照顾到她的情绪和弱不经风的身板。
如今她终于懂得回应他,半身风雨半身伤,才换来这世间温情,便是春光涟漪,至死不休。
......
叶芸毕业那天,白闻赋穿得很正式,亲自将她送去学校。斜阳落在她的白色衣裙上,矗立的教学楼隐没在晨雾之中,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踏着变革之路的学子,迎着晨起的光辉步入崭新的历史阶段。
而他的小姑娘也成了这条复兴之路的探索者,隐有骄傲浮现在白闻赋的眼里,他目送着她迈向新的里程碑,眼神深邃而炽热。
陈毅从远处走来,盯白闻赋看了眼,匆匆而过,又停下步子,回头瞧着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白闻赋看向他:“我送叶芸过来。”
陈毅恍然大悟,突然想了起来:“前些年我在展销会上见过你,你是不是教过叶芸英文?”
白闻赋回他:“教过一些。”
“那就对上了,她高考那届普遍英语成绩都不好,她算是拔尖的。我问她是不是学过,她说从前跟着她先生学过一点,我一直当听岔了,原来确有其人。”
白闻赋的嘴角微微上扬,凛冬散尽,大地回春,世界焕发新的生机。
同学们商量着去聚餐,叶芸说有事得先走,大家拉着她问她有什么事。
她憋了半天,拗不过大伙儿的盘问,告诉他们,她要去结婚。
这个回答让大家颇为意外,震惊过后一阵起哄,纷纷问她新郎在哪,叶芸笑着指了指楼外面。
于是叶芸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走出大楼,这些天之骄子脸上洋溢着喜悦,热情地对白闻赋招手:“新郎官,有糖吃吗?”
白闻赋笑着让鲁子去车上拿糖来分给大家,叶芸在起哄声中走向白闻赋,他勒住她的腰,低下头给了她一个吻:“恭喜毕业,白太太。”
“法律层面上,还不是。”
“法律层面上,还有一会就是了。”
白闻赋对她身后的同学们颔首道别,带着叶芸步入婚姻的殿堂。
他们的婚礼虽然没有邀请双方长辈,但叶芸有二妹在身边,还有那么多熟悉的朋友和同事悉数到场送上祝福。
她对婚姻不再彷徨和懵懂,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
关于他们这场隆重的婚礼,外界议论不断,一个年轻貌美的女老板和一个带有传奇色彩富商之间的故事,从相识到结婚就用了两个月,也有人说一个月,更有甚者说是一见钟情便确定了关系。各种各样的版本在这个地界上流传,成了生意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里,他们是羡煞旁人的新婚夫妻。那段见不得光的关系早就淹没在时光的长河中,不再有人提及。
从此日出有盼,日落有念。
......
改革开放给服装业注入了新的活力。婚后第二个月,叶芸受到陶主编邀请,前往鹏市文化宫观看服装作品展示会。这种服装设计和展示相结合的表演逐渐走入国人的视野,在经贸会之后,大受追捧。
就连国外的《法兰西晚报》《巴黎人报》都相继刊登了这些中国模特儿。叶芸作为服装从业者,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去见识一番。
白闻赋原本想陪同她前去,但这次出行都是女士,稍有不便,叶芸便带上映安一同前往。
她们在鹏市待了三天,这次活动让叶芸开了眼界,也给她打开了全新的品牌思路。
在鹏市与陶主编分别后,叶芸带着映安买了去往安城的火车票,一路辗转寻到了张裁缝女儿的住址。
本以为可以见到久别的师父,跟她好好叙叙旧,聊聊叶茂如今的发展和她在沪都的生活,起码让张裁缝知道,她这些年一直没有荒废她教的手艺。
然而见了张裁缝女儿才得知,张裁缝于前年春天与世长辞,虽然遭受了一段时间的病痛折磨,但走得很安逸。
最后那几年,张裁缝时常跟女儿提起叶芸,很奇妙的是,张裁缝的女儿没有同叶芸碰过面,但见到叶芸的第一眼,便猜到了叶芸的身份,就像是阔别已久的老友,无端亲切。
叶芸听闻这个消息,难免哀伤,她提出想去张裁缝坟前祭扫,张裁缝的女儿领她前去。
叶芸为张裁缝烧了些纸钱,跟她说
了一会子话。临别时,她从行李里拿出一幅亲手绣的画交给了张裁缝的女儿,让她留个纪念,便带着映安重新返回火车站,买了下午回去的车票。
张裁缝的孙女中午从外头回来,看见自家桌子上放了个袋子,便打开来看了眼,竟然是幅精美的刺绣,细腻的针脚穿过织物勾勒出一幅山水图,寓意师恩如山。
她拿起来细细端详,问道:“妈,今天有人来吗?”
“你姥姥原来的一个学徒。对了,你早上去寻店面,价格问得怎么样了?”
张裁缝孙女的小脸垮了下来:“那个房东出的价还是高了点,要么问叔叔家凑点?”
张裁缝女儿面露难色:“你婶婶那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话没说完,张裁缝孙女惊呼一声:“妈,怎么这么多钱?”
张裁缝女儿赶忙走了过来,画框的后面夹着一个厚厚的信封,信封上写着一排字“感谢恩师当年的援助,祝您和家人平安顺遂”。
......
叶芸和映安在火车站附近寻了家面店,对付着填饱肚子。
面端上来后,叶芸拿起筷子将碗里的肉都夹给了映安。
映安望着叶芸碗里的素面,不禁说她:“你这两天怎么吃得这么少?”
“没胃口,看着就腻。”
映安担忧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回去给白老板知道,我可要遭殃了,没把你照顾好,还把你碗里的肉吃光了。你千万别告诉白老板,他一不高兴,我看着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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