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经闻次次来找他都不会空着手,要么带点咖啡零食,要么从公司仓库里自费买点有意思的小东西。有一回他给林从沚拿来个掌心大小的木雕小狮子,给林从沚看懵圈了。萧经闻说这是宋代的木头,一位斫琴师做琴剩的边角料刻的。
林从沚是天然卷也是个天然呆,悄悄问萧经闻,这个多少钱。
——他蛮喜欢这个雕得头大身子小的狮子,但出于这是宋代的木头,又觉得应当很贵重。
当时萧经闻噗呲笑出来,说送给你玩的,边角料要什么钱,我还担心你嫌弃呢。
话虽如此,这小玩意其实也是拍品,毕竟是大师之手,狮子头故意雕得很大,显得憨厚可爱。
总之萧经闻这人没谈过恋爱,追人的法子干瘪又僵硬,后来林从沚实在是怕他在网上买那种“对象收到都感动哭了”“小贵但惊喜”之类的东西,打开是一个灯串摆成爱心然后中间放上自己的照片。让人无法确定他是告白还是缅怀。
于是毕业展前夜,萧经闻买了束花,等在画室楼下。
林从沚记得他那时候像个发条拧过头的玩偶,游丝马上要绷断,动作僵硬逐渐石化,搞得自己像美杜莎。
最后还是林从沚开口说,你如果不打算表白,那这花就给我当静物写生吧。
然后他表白了。
萧经闻这辈子第一次脸红,感觉浑身血管像暖气管道,那天晚上其实挺冷的,风很大。
他红着脸,磕磕绊绊地对林从沚说:我喜欢你。
林从沚接过他手里的玫瑰,说:明天雨很大,记得带伞。
林从沚是“瞬间爱情”的那类人。他觉得心动是一瞬间的事情,瞬间的直觉,瞬间的判断,和瞬间的选择。
他在那个瞬间选择了萧经闻——雨伞向他倾斜的瞬间。
并且林从沚是个固执的人,他固执地为自己的选择买单,也固执地开始和萧经闻开始了六个月的互相征服。说得极端点,做资本的和搞艺术的就是没法走在同一条路。说得更极端点,他们不合适。
最后两败俱伤惨淡收场,一个走向中环cbd坐进执行董事兼总经理办公室,另一个登上邮轮,去那片融化了落日的海。
林从沚缓了缓神,叹了口气,叹完咳嗽了几声。感冒还没好全,他转过身来,见张渺呆愣地站在后面看着自己,笑了下,问:“干嘛这个眼神?”
张渺也不知道怎么说,跟着笑笑,问:“喝水吗?给你倒点热水吧。”
“好。”林从沚点点头。
他不太善于表达,有什么都对着画布说了,所以言语上比较匮乏。展厅里有待客的区域,林从沚在沙发坐下,接过水杯轻声说了句谢谢。
林从沚也没什么倾诉欲,倒不是有意克制在心里,一来懒得说,二来已成定局的事情说出来也不会改变,所以他觉得没必要。
张渺在他对面也坐下,她和林从沚是同龄人,林从沚五月生,她二月,大几个月份。她当助理有时候会代入成为一个‘姐姐’的身份。
“你想聊聊吗?”张渺问他。
“啊?”林从沚耷拉的脑袋抬起来,后知后觉,“喔……没事,我还好。”
说不好奇是假的,林从沚憋得住张渺可憋不住,她那个跃跃欲试的眼神快把林从沚瞪个对穿。林从沚抿了口温水,放下水杯,无奈道:“想问就问吧,憋出病来还得报工伤。”
张渺墩地在他对面坐下:“为什么分手啊?”
“……我就知道。”林从沚又端起杯子,这回猛灌了两大口,“五年前gleam在他手里几乎掏空公账成了一单4亿的生意,你知道的吧?”
张渺“嗯嗯”着点头:“我听说过,一张唐代古琴,萧经闻那边鉴定完毕之后端上拍卖会,4亿成交价。”
林从沚点头:“对,萧经闻就是靠那一单正式从他爸那里接手了gleam,后来的事情,你也听说过了吧?”
张渺:“听说过。那张古琴是卢比菲拍卖公司为了搞垮gleam,耗时三年做的一套陷阱。”
林从沚:“嗯,五年前……不对,应该说八年前,八年前卢比菲找一位非遗传承人,按古法唐琴的步骤耗时三年做了一张假的唐琴。他们斫琴时候用的生漆都是找五百年的漆树,百里千刀一斤漆,三年一张琴。”
张渺听着,说:“对,说实话很厉害,纵然那张琴不是唐代的,它也有相当高的价值了。”
林从沚说:“卢比菲公司的那张假琴送到gleam去参加竞拍,收买了gleam的鉴定师,也真的被抬上了拍卖会,甚至连买家都是卢比菲的人,为的就是让萧经闻身败名裂。”
“不过萧经闻赢得没话说。”张渺知道五年前那场震惊拍卖界的荒诞故事,“当时他们想借那张假琴直接击垮gleam,拍出假货是拍卖业的致命伤。”
林从沚点头:“是。萧经闻这个人从来不是坐以待毙,早在卢比菲的人开始接触斫琴师的时候他就预想到了这个结果——所以他斥巨资几乎掏空了gleam公账,加上股东分红的巨额税务,以个人名义从一位收藏家手里买到了一张真的唐代古琴,在拍卖会上,将真琴卖给了卢比菲的人。”
“——卢比菲的人拿到拍品后,直接劈开它,露出琴槽腹,比对落款。”林从沚说到一半笑了下,喝了口水继续说,“他们走了个过场,匆匆比对槽腹中斫琴师的落款后,马不停蹄开记者会讨伐gleam卖假的古董琴。结果……第三方鉴定,他们劈开的那张琴,是真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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