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展厅坐回吧台,在coco震惊的目光下猛灌三杯后叫上张渺他们去了停车场。到了车边他才发现小晨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袋子上印着酒店logo。
小晨说是萧总叫他带着的,都是今天茶歇上的甜品。林从沚喝得有点多,点头说:“算他懂事。”
小晨震惊,老板竟口出如此狂言,遂看向张渺。张渺解锁车门:“别聊了都给我上车。”
“老师!”小晨在后座,扒拉过来,问,“老师你衣服怎么坏了?”
张渺叹气:“你别问了。”
林从沚也说:“你别问了。”
第二天依然是小雨。
昨天喝的酒余威尚在,晨起刷牙的时候喉咙干涩。
林从沚撑起伞出门,走到公交站台等车。十公分的人行道台阶下一条窄窄的水沟,雨砸进去的水花溅湿了他的帆布鞋。于是他退后一步。
城郊雨天总是安静的,没有人过来逛公园,也没有人去看海,只有雨声。
公交车缓缓开过来,雨刮器的刷条左右摆动。车轮轧过泡在积水中的落叶,停在站台边。
林从沚收伞上车,公交车的空调气味浑浊,其实车里车外的温度差不多,但气压低,不开空调的话实在太闷。
梅雨天,公交上的塑料座椅被空调吹得又冰又黏,像是打翻了一杯冰拿铁。林从沚不想坐,没几站就能到地铁口了。
今天去画室,画一幅石膏,讲面部骨骼和结构。要先坐公交再去坐地铁,雨下更大了。画室里的老旧立式空调在墙角嗡嗡地响,林从沚收起伞,在门口的鞋垫上蹭了蹭鞋底。
学生们围着中间的大卫石膏写生,一个摄影灯作为光源。林从沚环视一圈,没看见余拾景。他走去另一个教室,也没看见。
辛决见他来了,迎上去:“小余要走了。”
林从沚一句‘为什么’都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能为什么,不想自己儿子和萧经闻有关系的人接触罢了。
“但是半年就校考了,这个时候走?”
“我也这么说了。”辛决无奈,“他妈妈打算直接带他出国,不考了,不在国内读了。”
林从沚一愣:“可他为了央美复了四年啊。”
辛决点头:“我也……”
“那他这四年算什么!?”林从沚没忍住,提高了些音量。
辛决继续点头,表示这些话自己也都说过了。
“我要跟杨总聊聊。”林从沚放下包,手机刚掏出来才想起自己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林老师。”辛决打断他,“你相信我,你能说的,我也都劝过了。”
“不不,不一样。”林从沚攥着手机,他想起张渺和杨青芝加过微信,于是边给张渺发消息边说,“不一样,辛老师,我不是不信任你,是事情本身不一样。”
他当然相信辛决劝说了一大堆话,辛决必定也是掏心掏肺,但他也明白杨青芝真正顾虑的因素。
手机屏幕上字还没打完,林从沚旁边站了个人,是余拾景。
小伙子有点局促,说:“老师,听说您今天画石膏,我想看看,成吗?”
“哎哟你过来了啊。”辛决也惊了下,“唉,看吧看吧,林老师的石膏写生值得看。”
林从沚看着他,五味杂陈。自己也是美术生,知道复读的感觉。都说学美术的复读两三年不叫个事儿,尤其一心要考美院走纯艺术的学生,与其说复读不如说积累。所以越积累越不能放弃。
“你……”林从沚有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算了,先上课吧。”
素描教室的学生们把画靠墙放一排,林从沚慢慢看过去,然后指画叫人,叫这些型起得有问题的学生一会儿坐前面,明暗关系有问题的站后边。
他在对开的素描纸上用炭条起型,娴熟的画家不需要过多的测量,他炉火纯青,对炭条的控制能力极强。
学生们很珍惜例画课,除了偶尔的一两声咳嗽,画室里只剩下‘沙沙’的素描纸和笔的摩挲声。石膏体上有平时老师讲骨骼时候用手去摸而留下的灰痕,底座有些磕碰,林从沚用硬铅去画豁口。
最后一幅画画完,学生们累得好像是自己在画,同步叹出一口气。
绘画就是这样,临到艺考生这里,它不需要像数学课那样一步步解析,而是要他们看这个过程,处理的方式。每个人有自己的理解,他们都会找到自己最舒服的绘画方式。
画完后林从沚站起来,收好铅笔橡皮,对余拾景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画室外走廊,林从沚一时间找不到词,只能直白地说:“你和普通艺考生不一样,你已经成年了,基础很好,离美院一步之遥,不能在这个时候走。”
余拾景显然并不知道大人们之间的恩怨,瑟缩了下肩膀:“没办法啊,我知道我已经二十几岁了,但我没有经济能力,我要是不听我妈话,她的法子也很简单,不给我钱呗,这年头没钱还画画?我连校考报名费都交不起。”
“钱的事情先不谈,你自己想留下吗?”林从沚问。
“当然想。”余拾景抿抿嘴,“我复读四年……不就是想读个美院。国外有好学校我知道,但……但不一样,我要是真的去申国外的美院,就算读上了,那他妈不显得我当了四年傻子吗?”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林从沚听出了些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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