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瞧见二人,换作平时,定要停下来帮忙搬米面,可此时他心念刘克庄的安危,不敢稍作停留,冲二人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奔入太学,向习是斋赶去。等他赶到时,韩?一伙人已踹开斋门,闯进斋舍,找到了正在床上酣睡的刘克庄。
韩?道:“你个驴球的,还敢睡觉……打……给我拉起来打!”
那马脸家丁搬来椅子,扶韩?坐下,其他家丁将刘克庄从床上拖起来,架到韩?的面前。刘克庄兀自昏醉不醒。几个家丁也不管刘克庄清醒与否,挽起袖子便要打人。
“住手!”一声喝叫,来自斋门外的宋慈。
那马脸家丁转头看了一眼,冲宋慈挥手:“没你什么事,滚!”
宋慈不退反进,踏入斋舍,道:“太学乃官家学府,你们可知擅闯闹事,已是犯了律法?”他一边说话,一边走上前去,径直从几个家丁的手中扶过刘克庄,将刘克庄扶回床上躺下。这番举动旁若无人,仿佛没将几个家丁看在眼里,几个家丁不禁一愣。
那马脸家丁“呸”地吐了口唾沫,上前推了宋慈一把,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我们的事!”
宋慈对那马脸家丁不予理睬,看着韩?,眼睛里似有火在燃烧,仿佛看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份怒火转瞬即逝,宋慈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神色,道:“韩公子,习是斋与你存心斋从无过节,你何以要带人前来闹事?”
韩?醉得厉害,眼睛半睁半闭,嘴里哼哼唧唧,没应宋慈的话。
“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叫闹事?”那马脸家丁又推了宋慈一把,指着刘克庄道,“是这驴球的抢了我家公子的女人,打死他也活该!”
宋慈道:“抢了什么女人?”
那马脸家丁道:“今晚熙春楼对课点花牌,我家公子点名要的女人,这驴球的居然敢抢!”
宋慈长这么大,还从没去过青楼,不过他听说过“点花牌”,说是客人进入青楼后,以名牌点唤角妓,谓之点花牌。有些角妓的名头太过响亮,往往点唤名牌的客人太多,情况就会反过来,变成由角妓来挑选客人,通常会私设一场比试,比如作诗、填词、比酒、斗茶等等,只有最终胜出的客人才能获得一亲芳泽的机会。宋慈听了那家丁的话,又想起刘克庄回来时不断念着“虫娘”的名字,猜到是这位名叫虫娘的角妓设下了对课点花牌的规矩。宋慈知道韩?无甚才学,刘克庄却是以词赋第一的成绩考入太学,也正因为词赋第一的缘故,刘克庄才能被选为斋长,真要比试起对课来,韩?定然不是刘克庄的对手。宋慈道:“既是对课点花牌,不知韩公子可有对出?”
“我家公子对没对出,关你什么事?”
“这么说来,是刘克庄胜了。”
“就凭他,胜个鸟!敢跟我家公子抢女人,看不打死他!”那马脸家丁喝道,“此事与你无关,识相的就滚一边去!”
宋慈立在原地,没有丝毫让步,目光越过那马脸家丁,落在韩?身上:“韩公子,今日之事是你不在理,还请带上你的人,离开习是斋。”
韩?好似睡着了,躺在椅子里一声不吭。
宋慈忽然大叫一声:“韩?!”
韩?浑身一抖,吃力地翻开眼皮。他醉眼蒙眬,瞧了一眼宋慈,见宋慈穿着青衿服,道:“你也是……是习是斋的?”
宋慈应道:“不错。”
韩?一听宋慈是习是斋的,又瞧见刘克庄还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顿时来气,叫道:“打……给我打……还有刘克庄……一起打……”磕磕巴巴之际,连打了好几个酒嗝,话还没说完,又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恍惚之间,韩?听得耳畔响起了打斗声、叫骂声和哀号声。不一阵子,打斗声和叫骂声消失了,只剩下哀号声此起彼伏。他睁开眼,见宋慈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反倒是他带来的七八个家丁,歪歪斜斜地躺了一地。
韩?甩了甩脑袋,定了定眼神,看清宋慈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那人是辛铁柱。
宋慈对韩?的为人早有所知,见韩?带了一伙家丁气势汹汹地去找刘克庄的麻烦,料想冲突在所难免,这才特意叫上了辛铁柱。辛铁柱勇力非凡,当初在太学射圃拒捕之时,数十个差役一拥而上都险些拿他没办法,区区几个家丁自然不在话下。辛铁柱原本按照宋慈的吩咐等在习是斋门外,见这伙家丁要对宋慈动手,立刻冲了进来,三两下便将这伙家丁揍趴在了地上。
“一群驴……驴球东西!”韩?骂着,想站起身来,可撑了几下扶手,实在醉得厉害,又倒回了椅子里。
家丁们的哀号声,引得一些从习是斋外路过的学子聚拢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见是韩?,都不敢插手,只在门外观望。
家丁们一个接一个地爬起来,不敢再靠近宋慈和辛铁柱,全都退回到韩?的身边。
“扶我……”韩?道,“起来……”
那马脸家丁急忙扶韩?起身。
韩?跷起拇指对准自己,道:“知道我……是谁吗?”
宋慈道:“知道,你是韩太师的公子。”
“知道还敢……敢惹我不痛快……我看你们是活腻了……上,给我打!”韩?说了这话,几个家丁却面面相觑,看了看辛铁柱,竟没一个敢冲上去,有的甚至往后缩了缩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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