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 - 心挣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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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争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上画人物关系图,简单几条线条,将被害者、失踪者联系起来。
    “因为这个玩偶,刘温然受到某种暗示,情绪持续低落,并于11月11号放学后失踪。”陈争继续道:“她的失踪似乎又和赵雨的失踪有关系,她帮助改良过赵雨店里的产品,但警方调查赵雨时,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她,赵雨,尹高强,有一条线连着他们。”
    鸣寒看着笔记本,须臾,说:“但我们最初接到尹高强的案子,是认为有人想要灭口尹高强,因为孔兵重启了对尹竞流失踪案的调查。”
    陈争放下笔,“尹竞流,这也是一宗失踪案。”
    鸣寒说:“这个玩偶最关键,到底是谁把它放在刘温然的抽屉里?如果周汐没记错,没撒谎,玩偶就是同一个,那它是怎么出现在黄飞家中?”
    破碎的线索无法组成完整的画面,不管朝哪个方向思考,迎面袭来的都是混乱。陈争定了定神,“我今天和老师学生聊天时还留意到一个问题,刘温然失踪后,一直是校方在操心,她的家长似乎根本不关心她有没遇到危险。”
    关于刘温然在同学面前刻意隐瞒家境,塑造“白富美”人设这一点,陈争和鸣寒的结论是一致的,她有个不幸的家庭,她迫切地想要摆脱,一时摆脱不了,那就将自己伪装起来。
    “我得去一趟兴文街,她的家人不肯来协助调查,那就得我们主动去。”陈争想了想,又道:“那个叫吕鸥的学生,你接触了没有?”
    鸣寒说:“还没来得及。等下我准备去调教室的监控。”
    两人商量好分工,陈争正要出发时,孔兵却打来电话,说山鹅街派出所这边查监控,发现了刘温然。
    11月11号下午5点,正是两个校门外最热闹的时候,学生们像是从冷藏库里倒出来的鱼,稀里哗啦占领整条街道。刘温然出现在后门,挤在学生中,不怎么显眼。她独自一人,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走得也很慢。但和散步逛街的学生不同,她没有朝两边的店铺看一眼。
    陈争从这监控里,几乎看到了刘温然的心理状态,她像是有个想要去的地方,表现在外的却是茫然没有目的地。因为她知道去那里没有用,可她也不知道除了去那里,她还能去哪里。
    监控并不是连续的,警方只能从刘温然行进的方向,在后面的摄像头里重新寻找。
    当她出现在水班街时,陈争心跳逐渐加快。这条街就是鸣寒不久前去过的街,据周汐所说,刘温然也是在这条街上拆开礼盒,并且扔掉了玩偶。
    她并没有在水班街停留,而是向离十中更远的方向走去。其间,她离开过一次摄像头,但几分钟后,她又倒了回来,站在路边,不知道在等谁。
    “她不是在等人。”陈争指了指镜头,“她在看对面。”
    鸣寒因为去过,马上反应出实景地图,“对面就是‘梦之岛’!”
    刘温然看的就是“梦之岛”!
    果然,她再次消失,然后出现在“梦之岛”所在的一侧。监控拍到了她在“梦之岛”旁边的奶茶店买饮料,并且站在“梦之岛”卷帘门前的一幕。这一刻,她在想什么?
    她拿到了奶茶,往西走去,警方持续追踪监控,但在离“梦之岛”1公里左右的码头巷,她彻底消失了。
    当然这不是物理上的消失,而是监控没有捕捉到她的下一步,等于是跟丢了。
    鸣寒催促孔兵调水班街垃圾箱附近的监控,如周汐所说,刘温然确实扔掉了紫色包装盒。在她们离开后,直到清洁工来收取垃圾袋,没有人从垃圾箱里捡走任何物品。
    孔兵:“嘶,那玩偶怎么在黄飞家中?”
    陈争说:“但是监控拍到的,周汐看到的都只是包装盒,刘温然真的扔掉玩偶了吗?”
    “你这么说……”鸣寒回忆周汐的话,刘温然确实当着她们所有人将玩偶放回礼盒,但礼盒并不是封起来的,想要背着人把玩偶掏出来,藏在书包里是件很容易的事,而且离开奶茶店后,刘温然是走在最后的。
    但问题是,“刘温然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争也没有任何头绪,“不止这一件,刘温然的很多行为,暂时都找不到解释。”
    鸣寒胡乱搓了下寸发,“我还是得回学校调监控。”
    陈争留在山鹅街派出所,和孔兵讨论了下刘温然家里的情况,他到底不是北页分局的刑警,去兴文街调查得有分局的许可。孔兵想了想,直接给他派了人。
    北页分局的车有标识,陈争开自己的车过去,队员们搭他的车。十中和兴文街离得其实不算远,公交车三站距离,开车不到十分钟。但不仅是陈争,队员们也说以为兴文街离十中很远。
    下车后,陈争和其他人分开行动。兴文街的平房、筒子楼被包裹在高楼大厦之中,陈争踏入这片嘈杂老旧的区域,才明白过来,所谓的距离感更多的是心理层面上的,好像这样的街区就不应该再存在于日新月异的城市中。
    天还没黑,但阴沉得厉害,很多房屋里已经亮起了灯,但灯光无法驱散弥漫在整条街上的堕落、糜烂,就像是墙角经年累月的霉斑。
    兴文街外围的平房不少都改造成了门面,有快递站、诊所、便利店、菜市场、按摩店……乍看是个完整的社区。再往里走,两类店变得尤其多,比例远超正常,一类是麻将馆,一类是发廊。每一间发廊都亮着暧昧的光,女人站在门口,对经过的男人投去粘稠的视线。
    陈争知道她们都是干嘛的,警方每年都会有一个时间点扫黄,但在其他时候,她们会大方地站在任何人面前。
    在校方提供的学生信息登记表上,刘温然的家庭成员一栏里只有母亲曹温玫,职业是自由职业。刘温然刚失踪时,校方还能打通她的电话,后来她说自己很忙,干脆不接了,全然不顾女儿安危。
    陈争经过一家发廊,正要往临近的麻将馆去,站在发廊前的女人忽然满面堆笑地走过来,“小哥,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第一次来啊?”
    陈争还没转身,就闻到浓郁得令人皱眉的劣质香水味。他看向女人,目光很平静。女人披着一件长至小腿的驼色大衣,里面是一件暗红色的旗袍,脚上踩着一双棉拖鞋,身材保持得很好,但衣服和脸就没怎么受到岁月的厚待了。大衣和旗袍磨损得都很严重,脸上的浓妆遮不住松弛的皮肤和皱纹。她已经不年轻了,廉价化妆品将她的老态反衬得更加明显,但她仍选择将自己装点成年轻时的样子。
    “你好。”陈争说:“我来找人。”
    女人一听就露出不乐意的神情,文过的眉高高耸起,“唷,原来是熟客啊?是谁啊?”
    陈争说:“你认识曹温玫吗?”
    女人看陈争的眼神立马变得古怪,像是不相信他这样的人会看上曹温玫,“你找她干什么啊?”
    陈争笑了笑,“她女儿在学校出了点事,我联系不上她。”
    女人睁大双眼,“你不是来那个的?”
    陈争假装听不懂,“什么?”
    女人顿感扫兴,摆摆手,指着前面的转角,“从那儿走,左转,第三家麻将馆。”
    陈争道谢后又道:“你贵姓?”
    女人上下打量陈争,那视线火辣辣的,似乎是觉得陈争对自己有意思,她很快再次笑起来,“你是学校的老师吧?我就知道你们这种人,面上一个个都是精英,背地里什么都来的。”
    陈争沉默。
    女人哼笑,转身朝身后的粉红牌子扬了扬下巴,“想找我啊?进来就行。”
    陈争说了声“打搅”,向转角走去。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哼。”
    有人经过,对女人道:“你们颜子回来了没啊?”
    女人不耐烦赶人,“关你屁事……”
    陈争没停步,现在更重要的事是找到曹温玫,但在这之后,他会和这女人再接触接触。敖颜的话揭开了一个堪称丑恶的帷幕,刘温然将自己卖给老头。而敖颜也只是个高中生,她不肯说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最有可能的就是这片街区。这些在发廊工作的女人,也许知道些什么。
    转过拐角,麻将声震天响,平房的大门还挂着上世纪流行的珠帘,一个男人大概是输得太惨,骂骂咧咧掀起珠帘就走。陈争往里看了看,注意到一个穿衣风格和刚才的女人有点像,烫着大波浪的女人,她正笑着坐上空位,手上夹着还没抽完的烟,高声招呼其他人,“没事没事,继续玩,他走了这不是还有我吗?我陪你们玩!”
    那一桌只有她一个女人,一个“地中海”盯着她,语气十分猥琐,“曹妹妹,你早就该来陪我们了。”
    陈争低头看了看刘温然的照片,猜测那就是曹温玫,她的五官和刘温然很像。
    陈争没立即进去,但也没走,买了瓶水,在麻将馆门口抽烟。不断有污言秽语从身后传来,这里的人似乎很喜欢拿下三路的东西来玩笑,说来说去都不离那些话。曹温然显然是主角,男人们开她的玩笑,多脏她都接得住,再辛辣地回以颜色,一桌人哈哈大笑。
    6点多,打麻将的人陆续离开,回家吃晚饭,曹温然将客人送出门,这才看到门口的陈争。陈争的打扮和气质一看就不是会来兴文街的人,曹温玫打量一番,回头跟老板说:“汪姐,我回去了啊。”
    她没有和陈争搭腔,往麻将馆右边走去。陈争跟上,一路上曹温玫和中年男女打招呼,很熟络的样子。到了一栋筒子楼前,曹温玫终于转过身,脸上挂着笑容,但那笑容似乎很疲惫,“你找我有事吗?”
    陈争直接出示证件,她怔住了,目光避开,“警察啊……”
    “你知道你女儿出事了吗?”陈争说:“十中联系过你,但你都不肯去学校一趟。”
    曹温玫不耐道:“都说了她就是出去玩玩,什么出事不出事的,还把警察都弄来了……”
    “不是随便玩玩那么简单。”见曹温玫很不配合,陈争索性开门见山,“前几天发生过一起爆炸,你知道吧?”
    曹温玫说:“什么爆炸不爆炸,不知道。”
    “你女儿的足迹出现在被害人家中。”陈争说:“不止是足迹,还有头发。”
    曹温玫身体很轻地抖了一下,眼中全是不信和迷茫。
    陈争拿出尹高强的照片,“这个人你见过吗?”
    曹温玫警惕地靠近,看清照片上的老人时,猛然往后退开,踉跄得差点摔倒。
    第48章 失乐(08)
    鸣寒在十中监控室——这地方其实算不上是专门的监控室,不过是计算机教室旁一个堆杂物的地方,一名计算机老师正在着急地调取鸣寒想查看的监控,然而也不知道是设备出了故障还是其他原因,刘温然收到礼物当天,13班内部以及走廊上的监控是空白。
    “……这,好像是被干扰了。”计算机老师在一番手忙脚乱后尴尬地说:“找不到了。”
    鸣寒问:“能用技术手段恢复吗?我叫我们的技侦队员过来。”
    计算机老师显然很难堪,“恢复是要在已经拍下的基础上才能恢复,现在的情况就是有人事先就让监控没法拍摄。”
    “那就是没办法了。”鸣寒点点头,还冲紧张的计算机老师笑了笑,“行,辛苦你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还要麻烦你将这前后的视频拷给我。”
    计算机老师照做。鸣寒问年级主任关于监控的问题,年级主任吹了他们最新引进的监控系统一番,但坚决否认知道监控被入侵,高高地摆出了“我们也是受害者”的姿势。
    鸣寒打算找刘温然的班主任张老师聊聊,对方正在守学生的自习课,鸣寒一边等一边琢磨监控被干扰的事。刘温然是10月28号当天才发现抽屉里有礼物,放礼物的人不想自己被拍到,所以动了监控。这和尹高强被炸死其实有一些相似点,尹高强方面,凶手可以通过直接炸掉面馆,抹除一切痕迹,而刘温然方面,总不能炸掉学校,而且学校的监控一般都会上传云端。
    下课后,张老师被学生们围起来问题,她不仅是13班的班主任,也是另外一个班的英语老师,很忙,也很受学生欢,好半天才得以脱身。
    但在走廊上,等着她的是警察。看到鸣寒,她下意识低下头,“你是来,找我的吗?”
    鸣寒说:“张老师,你太紧张了,放松一点,学生们看着呢。”
    张老师下意识回头看向教室,坐在前排的学生确实看着她。“我们换个地方说吧。”她连忙道。
    办公室里还有别的老师,张老师将鸣寒带到楼下空着的竞赛教室,“鸣警官,你想问什么?”
    鸣寒说:“我听说是你最早发现刘温然不见了?”
    张老师双手握着手机,“是,星期天到校后,我会清点人数。”
    “你很负责。”鸣寒看着张老师的眼睛说。
    张老师愣了一下,终于轻松了些,鼻腔却酸楚起来,“我不够关心他们的生活,我是带毕业班的,从来只盯着成绩。如果我更关心刘温然一点,可能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鸣寒摇摇头,“我很敬重带毕业班的老师,你们比谁都辛苦,千万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
    张老师以为自己会被盘问,没想到却被一个警察安慰到了,感激地点了点头。
    “我来找你,主要是听说了刘温然的一些情况,有学生说她和校外的一些老人家有不正当的交往,你有没听说过?”鸣寒刻意挑了些听上去稍微温和的字词。
    但张老师还是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她还是个中学生!造女生这种谣,太恶毒了!鸣警官,这话是谁说的?”
    鸣寒没说敖颜的名字,又问:“你见过刘温然的家长吗?”
    张老师叹气,说不久前高三开了一场家长会,那也是她第一次面对13班的父母,会前她还反复叮嘱学生们,家长必须出席。刘温然却很内疚地跑来找她,说母亲回老家照顾生病的外婆去了,实在是回不来。她查看刘温然的学生档案,得知刘温然没有父亲,母亲来不了的话,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我跟她说,妈妈回来之后,让她们母女单独来找我。”张老师说:“高三的每一次家长会都很重要,刘温然成绩还行,我不想她在我手上掉队。但……她妈妈至今也没来找我。刘温然失踪后,我联系到她,才知道她根本没有什么老家,更没有需要照顾的老母亲,她就是单纯懒得来参加家长会而已。”
    说到这里,张老师明显到了气头上,对曹温玫的不满溢于言表,“我不是故意给我们学校开脱,但我觉得,刘温然出事,原因可能多半在她妈妈身上。哪有妈妈这么不关心女儿的?”
    张老师自己就是位年轻的母亲,所以更加不理解曹温玫对刘温然的漠视。鸣寒听她说了许多,但渐渐感到,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经过她,并不能触碰到更鲜活的刘温然。
    可能需要找刘温然高一高二的老师。
    鸣寒顺便问:“13班以前的班主任你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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