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兵愣了下,“什么?我马上来!”
和孔兵一起赶到的还有救护车,陈争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用衣服将伤处扎起来。黑影那一刀没能刺到要害,但要是偏一点,就要刺穿血管。
孔兵一看,大骂道:“谁干的?”
陈争朝窗户抬了抬下巴,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但头脑依旧清晰,“跑了。我怀疑是杀害宾所的凶手,他不是从门进来,是从楼上,我楼上那户经常不在家,你知道的,绳索也是从他家挂下来。等下你查看监控,我这儿的监控一直开着,他删也没用,有云储藏……”
“别说了,走了!”医护检查了伤势后催促道。
陈争满头冷汗,孔兵也赶紧催他,叫了两名队员护送。他躺上担架,被抬上救护车,看着救护车的门关闭,忽然想到鸣寒。
爆炸之后,鸣寒也是这样被抬上救护车的吗?鸣寒比他伤得重,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刻,他有强烈的冲动,想给鸣寒打电话,但又不想让鸣寒知道自己被捅伤了。他脑子里还很混乱,暂时无法冷静地分析黑影这次的行动意味着什么,想不明白,就说不明白,鸣寒知道了,只会担心。
陈争闭上眼,手臂挡住眼睛,身体像是被丢入了冰冷的水中,水中漂浮着数不清的线索,他想要抓住,但每次伸出手,碰触到的都是破裂的泡沫。
许川闻讯赶来,陪陈争检查、缝针。所幸刀上没有涂抹药物,陈争的伤只是物理伤,缝了九针,伤口看上去非常狰狞,像一条趴在腿上吸血的虫。
许川又愤怒又激动,“那些人刚害死了宾所,又打你的主意!陈主任,我们怎么才能逮住他们?有什么我能做的?”
陈争说:“宾所这一出事,研究所就是群龙无首,我也不能一直守在研究所,所以你就是主心骨,你不能乱。”
许川眼睛红了,“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陈争笑了笑,“是谁当初给我说,要改变研究所?怎么现在又打起退堂鼓来了?”
许川低下头,“那是因为当时有宾所和你在上面罩着,我才那么嚣张。现在……”
“但是年轻人总是要成长起来。”陈争说:“赶鸭子上架也好,一夜长大也好,你得去适应。”
护士来给陈争换输液药水,许川退开,几分钟后,他像是想通了,认真道:“陈主任,你放心,我会做好研究所的事。”
此时在陈争家中,孔兵已经调完了所有监控,痕迹也提取完了。黑影是在7点打开楼上10-3的门,据物管说,10-3的住户春节后出差了,家中无人。7点半,黑影通过绳索来到陈争家中,监控拍下了他从窗户进来的一幕。
随后,他将绳索藏在窗外,如果不将头伸到窗外,很难发现外面有绳索。
他在客厅来回走动,发现了监控,随后断了监控的电,但让孔兵不大理解的是,他没有删除监控内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拍下来。
此后,他在屋里的行动只能通过足迹来分析。他去了每一个房间,但似乎只是进去查看。他是否带走了重要物品,这得等陈争回来检查过之后才知道。
玄关处的足迹显示,他长时间站在这里,似乎是等着陈争回来,发动致命一击。
屋里有血,是陈争的,黑影留下的只有足迹和指纹,没有dna。
孔兵将信息同步给陈争时,陈争的头脑已经再次运转起来。黑影是“杀手a”,谨慎起见,只能将他定义为和“量天尺”关系紧密。很明显,“杀手a”今天的目标是他,从宾法开始,警察正在成为袭击对象,鸣寒虽然是在追缉汤小万的途中被炸伤,但难保鸣寒不是汤小万真正的袭击对象,被撞的梁岳泽反而是表象。
这次轮到陈争自己,但陈争越是回忆和“杀手a”的交手过程,就越是困惑,对方好像没有打算像杀死宾法那样杀死他。
其一,枪比刀更方便杀人,宾法是被枪杀的,说明这些人有能力搞到枪,那为什么“杀手”这次用的是刀?当然,在近身搏斗的情况下,刀的威力不亚于枪,但考虑当时的实际情况,如果开门之后,黑暗中射来一枚子弹,根本不会有后面的近身搏斗,他已经玩完了。
其二,“杀手a”在搏斗中看似处处下死手,但他也着实伤到了“杀手a”,“杀手a”似乎有某种顾虑。
其三,“杀手a”早早准备了退路——那条足以降落到地面的绳索。如果最终目的是杀死他,“杀手a”为什么要准备绳索?杀死他之后直接从大门离开不就完了?
“目的不是杀死我,那是什么?”陈争皱着眉自言自语,“威胁?下马威?”
“杀手a”,或者“杀手a”背后的人,在警告他,要他停止正在做的事。
可他也是警察,他和别的警察有什么不同吗?其他警察就必须死,而他只是被警告?
就在陈争绞尽脑汁思索这其中的关联时,手机忽然响起,他以为是孔兵又发现了新情况,拿起一看,却是鸣寒。
平稳的心跳一下子变得不平稳起来,他喉结轻轻一动,在接起之前竟是犹豫了。
接通的瞬间,鸣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哥!你……”
陈争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连忙赶在他前面说:“我出了点事,现在在医院,但已经缝完针了,没事了!”
鸣寒那边静下来,只听得见呼吸声。陈争听了会儿,试探道:“孔兵打小报告了?”
鸣寒还是很紧张,“孔兵说你被捅了!”
“没那么严重,我给你……”陈争本想说我给你开视频,但手刚放在纱布上,就犹豫了,这伤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好了以后大概不会对身体机能有影响,但现在伤处还肿着,缝针的地方更是丑陋无比,他忽然就不想给鸣寒看了。
“行,你给我开视频。”鸣寒说。
“医生说才包扎好,拆来拆去影响恢复。”陈争将锅甩给医生。
鸣寒再次沉默,陈争正要开口时,听见他说:“我很担心你。”
鸣寒的语气很轻很沉,连同情绪一起传递了过来,陈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尤其我现在不在你身边,不能陪着你。”鸣寒说:“你一受伤,通知的是孔兵,不是我。”
陈争解释,“当时比较紧急,孔兵离我最近……”
鸣寒打断,“我知道,所以我才更着急,我连你受伤的事,都是经过孔兵才知道。”
陈争顿时内疚起来,他不是没时间亲口告诉鸣寒,在家里等救护车的时候,去医院的路上,包扎时,检查时……他有无数次打给鸣寒的机会,但理智将他按了下来,起初是伤情未明,不想让鸣寒担心,之后是确定没有大碍,好像也没必要让鸣寒知道了。
如果鸣寒在竹泉市,他发誓第一个电话一定是打给鸣寒的,但鸣寒在洛城,本就伤着,还有机动小组的任务……
“哥,你是不是内疚了。”鸣寒说。
陈争回神,心中像是漫起了潮水,鸣寒已经这样懂他,隔着电话,都能读懂他此时的沉默。
他轻轻点头,“嗯。下次我……”
鸣寒说:“没有下次。我不想这样的事还有下次,不想你再受伤,不想你受伤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陈争无意识地将没有受伤的腿曲起来,他和鸣寒离得很远,但鸣寒的声音很近,他们的灵魂也很近,鸣寒仿佛就在他身边,像在洛城的那个雨夜一样,抱着他。
须臾,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我会照顾好自己,真的。”
“嗯。”鸣寒诉说完自己的担忧,又问当时的情况。陈争将每个细节都说了,鸣寒思索片刻,问出与他相似的疑问:“他不像是下死手,还留了后路,他在警告你?”
陈争说:“他们希望我就此退出,但机动小组、省厅已经将对‘量天尺’的行动放在明面上,即便我一个人退出,对整体的局势又能有什么影响?”
第157章 争鸣(09)
情况扑朔迷离,暂时分析不出一个结果。
鸣寒和文悟从酒会上带回的情报侧面说明,云泉集团主导的劳务输送会存在灰色地带,给境外的非法商业活动提供了土壤。但警方目前并没有完整的证据,杜哥随时能够改变说辞,已经核实过的出国务工人员中,无人承认从事非法博彩,提供情色服务。
机动小组深挖金孝全的经历,发现一些和警方早期推断不太一致的地方。他六年前才第一次来到华国,虽是k国人,但在k国,他似乎只是个极其普通的商人,如果不是乘上了云泉集团搞劳务输送的东风,他不会有现在的地位。而他的活动中心并不在老家k国,而是在东南亚,进入他公司的劳动力,更多也是被输送到东南亚。
“这就怪了。”鸣寒支着下巴,眉心凝聚着不解,“他和云泉集团的交集应该更深,他说话基本听不出是个外国人,不该只来了六年。只有六年,他为什么认识卜阳运?他们不仅认识,还合作过。他去过g国?”
唐孝理摇头,“至少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他没有去过欧洲,主要活动范围一直在东南亚、南亚这一带。”
“那他就是在撒谎。”鸣寒说:“他可能并不认识卜阳运,但他知道我和卜阳运的关系,故意说出来,打乱我的计划。或者他现在这个身份是伪造的,他早就来过华国,在k国也不是个普通商人。”
金孝全还得继续查下去,但机动小组面临一个难题,金孝全随时可能出境。警方没有掌握他犯罪的证据,顶多只能让他配合调查,不能直接将他留在国内。如今劳务输送会已经结束,很多通过面试的人正在接受培训,他完全有理由和他们一起去其他国家。
除了金孝全,机动小组还掌握到一条和云泉集团有关的线索,而这条线索和居南市也有点关系。
云泉集团和居南市的湖韵茶厂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但实际上从九年前开始,这两家企业就建立了联系。湖韵茶厂开辟了一条制药线,当初打的还是茶厂的招牌,云泉集团是最早注资的企业之一。
湖韵制药当初用的也是茶厂的厂区,但经过多年发展,茶厂和药厂已经正式分家,连“湖韵”这个名字都去掉了,改叫南风制药。
这家药企规模不大,即便是在居南市本地,也没有多大名气,生产的主要是减肥药和保健品。
“这和云泉集团的业务也不一致啊。”鸣寒说完忽然想到梁岳泽那张悲天悯人的面孔,梁岳泽说想给更多底层人群提供工作机会,因此办技校、搞劳务输送会,和许多不相关的企业建立合作关系,南风制药似乎并不突出。
“姓杜的还在洛城,拘留一段时间,看他怎么说。”鸣寒忽然站起来,“我去一趟云泉集团。”
唐孝理叫住鸣寒,“你太急了。”
鸣寒皱眉,是,他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但是陈争在竹泉市已经出过一次事,那个身手不凡的杀手还失踪了,难保不会继续出现在陈争面前。
他一秒都不想再在洛城耽误,但他身上亦有使命,他不可能丢下这边的任务,跑去守着陈争。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拨开洛城的迷雾。
杜哥被带到审讯室,他大呼小叫,说警察侵犯了他的人权。
文悟冷冷地盯着他,“你在金丝岛从事什么工作?”
杜哥本名杜田军,被人杜哥杜哥叫习惯了,还真觉得自己就是个哥。酒会上他喝了不少,看到鸣寒长相出众,又是花钱混进酒会找工作的,想把鸣寒拉到自己的阵营,给自己当小弟,才说出出国后的工作内容。
此时他的酒早就醒了,坐在问询室,对面就是摄像头,他哪还说得出当时的话,连忙装傻,“都是正经的工作啊,我们是签了劳务合同的好吧,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文悟说:“我懒得以为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早就说了你是什么人。”
杜田军被他噎住,一口咬定自己没犯法,“金丝岛是旅游胜地,需要的服务员多,我呢,就是去服务游客的,他们有什么要求,我们肯定得满足是吧?外国就是有那么开放,我有什么办法?反正我没有做超出工作范围的事,不止是我,金总送出去的人都是清清白白的!”
好一个清清白白。文悟又问:“那你上次提到的毒品是什么?”
杜田军神情有些尴尬,想了会儿说:“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m国允许部分毒品存在,我实话跟你说吧,确实有一些客人是去那个的,但这只是少数,我们这些从华国去的绝对没有沾上那玩意儿,金总也不准。”
文悟说:“你倒是忍得住。”
“肯定的呀!”杜田军说:“毕竟我又不是一辈子留在那边了,我这不是还得回国吗。”
机动小组给杜哥做了毒检,呈阴性,又调查了他的人际网络,他结交的人大部分在国外,国内的只有亲人,他的亲人都没有犯罪记录,算得上是守法公民,而他在外国认识的人,这一时半刻很难调查。
杜田军得意洋洋地看了文悟一样,“文警官,我劝你还是早点把我放回去,我留在这里,也是耽误你们的正事。”
文悟不吃他这一套,硬是要把他关够拘留时长。
而在云泉集团,鸣寒再次见到了梁岳泽。梁岳泽此时本该在医院休养,却已经来到集团,主持工作。
“梁总真是闲不下来。”鸣寒打量着梁岳泽的办公室。
梁岳泽平静地说:“彼此彼此。鸣警官今天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不信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鸣寒对梁岳泽向来不客气,“你的劳务输送会没那么简单吧?被你送出去的那些劳动力,在东南亚到底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梁岳泽单手扶着桌沿,平静地和鸣寒对视,“如果你说的是去酒会‘钓鱼’的话,我确实略有耳闻。”
鸣寒挑了下眉。
“但金总,还有其他中介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向我解释过,我们向国外输送劳动力的过程合法合规,工人们到了当地,也都遵循当地的法规,没有从事违法工作。”梁岳泽说:“鸣警官,你和金总之间也许有误会。”
“所以我这不是在调查吗?”鸣寒走近两步,“梁总,你和金孝全是怎么认识的?”
梁岳泽说:“这和你的调查有关吗?”
鸣寒反问,“我像是喜欢说废话的人吗?”
梁岳泽皱起眉,有些不悦,“我在国外的交流会上认识金总,他这个人,对如何让不同的人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很有一套。当时云泉集团已经稳定,我也越来越理解老爷子,想做点什么,但一时没有好的方案。和金总聊过之后,豁然开朗。”
鸣寒说:“所以劳务输送会实际上是金孝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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